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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森鸥外《舞姬》管窥其作品二重性

2021-11-21蔡芹

今古文创 2021年43期

【摘要】 森鸥外的作品常常表现出二重性的特点,即对近代西方自由主义精神和传统旧秩序的无法结合而产生的矛盾情绪与无法取舍。在早期作品《舞姬》中则尤为明显。

【关键词】 森鸥外;《舞姬》;二重性

【中图分类号】I3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43-0008-02

一、二重性成因:個人经历之家庭传统培养倾向与西方文明的双向浸染

(一)家庭传统教育

森鸥外的父亲森静男是森家的婿养子,在继承森家的家业后,肩负着振兴家族的重任,在此种背景下长子欧外的教育事业显得尤为重要。其母峰子一心想把长子培育为国之栋梁,使其自幼接受了汉学教育,五岁读《论语》《孟子》等儒家经典,七岁读《左传》《史记》等史学典籍。而当森鸥外成长为青少年,则正处于明治维新之后的“文明开化”风潮阶段,传入日本的西方文化深刻影响着他,他十岁随父迁居东京在进文学社学习德语,为日后的留学打好语言基础,十二岁入东京医学校(该校在三年后和东京开城学校合并了成为“东京大学”)预科。虽然在大学期间他学的是西医,接受西方科学文化浸染,但他未曾放弃过对儒学文化的吸收,学习之余他的兴趣点从没离开过汉文典籍。

(二)留德经历

后来森鸥外获得留德的资格,留学四年他见识了与日本不一样的文明,这些经历改变着他的人生观。与夏目漱石留学异国承担极大的精神压力的情况不同,森鸥外在德国这片自由的天地努力的汲取着自然科学精神和自由民主的思想,他不仅学医,还遍览欧洲文学,他视德国及其他欧洲国家浩如烟海的社会科学各领域知识如至宝,领略了很多在日本国内的人无法感受的欧式风貌,对一切新鲜事物保持着浓厚的兴趣。直到1888年他回到故土,重归仍处于封建传统残余与近代化改革激烈碰撞的时期的日本。森鸥外的留洋经历扩大了他在国家近代化改革进程中的话语权,在国家近代化改革进程中他一直否定全盘西化,主张合理的近代化,这体现了他性格中理性沉稳的一面,但不乏保守,相对于其他的改革派,他也自嘲为一个保守主义者。特殊时代背景下的特殊经历,对森鸥外的文学创作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

(三)西方文明与东方文明交织的矛盾性

森鸥外留学归来后,正式踏入军政界和文学界,彼时他才二十六岁。他虽亲眼目睹过真正的欧洲的自由开化文明,也沉浸于其中,但面对国内的各种自上而下的全盘欧化也是心急如焚,他不希望失去传统的日式文化,主张保持民族性。他发表了一系列如《市区改正论略》的文章,对非理性的改良风潮表示质疑,表达自己批判的看法。针对全盘西化的改良现状,他认为“西洋的开化(即一般的开化)是内发性的,而日本的开化是外发性的”。“外发性”指的是由于受到西方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冲击,为求生存而被迫进行自上而下的改革运动,此评价抓住了日本资本主义改革的痛脚,发人深省。由于国家主义、儒学教育和西方文化对森鸥外都有极大影响,所以在森鸥外的思想当中,既有着对西方精神文明的向往与思考,也有着对传统东方文化的保留与反思,这种矛盾性很好体现在森鸥外的文学作品当中,近代题材和历史作品都表现出了明显的二重性。

二、《舞姬》:近代西方自由主义精神和传统旧秩序之间的矛盾

《舞姬》作品是以森鸥外的留学经历为载体而创作的,笔调充满着青春的哀伤,浪漫色彩溢于言表,作品一经发表便引起重大反响,凭借着这部作品,森鸥外开创了浪漫主义的先河。森鸥外浪漫主义系列作品为日本近代文学的发展起到了不小的推动作用。

森鸥外留学归来不久,有一位名叫爱丽丝的德国女子远道而来日本寻他,故事不是森鸥外有感于她漂洋过海来看他就与之结秦晋之好,爱丽丝失望而返。一年多后,森鸥外就在《国民之友》上发表了《舞姬》,《舞姬》脱胎于他自己的这段异国情缘。小说主人公太田丰太郎离家去德国柏林留学,在修道院街的旧教堂前遇到了因无钱安葬父亲而哭泣的舞女爱丽丝,丰太郎倾囊相助,与之暗生情愫。然而与爱丽丝的来往使丰太郎被免官解职,面临着生计危机,丰太郎住到了爱丽丝家,后得到了好友相泽谦吉和伯爵的帮助,为抓住此“恢复名誉之机会”,丰太郎离开处于孕期的爱丽丝回到日本,爱丽丝却患上偏执症,处境悲惨。与其说这是一出爱情悲剧,不如说是丰太郎的“真我”与“伪我”的博弈。一开篇故事即落脚于主人公丰太郎归国途中,然后以回溯的方式使时间跨越过五年,回到当初的西贡港。在丰太郎的自我认知当中,五年前的自己与五年后是不同的,五年前他奉命出洋,对外界一切新鲜的事物都心为之荡漾,每每援笔为文,而五年后归国他却推翻了过去的自己,今非昔比,五年前离开时的幼稚无知已经被五年后东归的自己所“抛弃”,这两个“自己”跨越时间的遥望,构成了同一空间中的双重叙事话语。

(一)“真我”露面引发自我觉醒

五年前,丰太郎前往德国留学,他受儒学“积极入世”的思想影响,此番出洋的直接目的是“显身扬名、光耀门楣”。他自知是功名心将他推向欧洲大都市,见到如此辉煌风貌,高耸的楼阁和楼间的喷泉等等前所未见的景象,都让初来乍到的他赞叹不已,他只能以封建思想中自律的要求来克制自己的心,绝不为虚妄的美景所动。前三年的留学生活里,他一直服从于权力等级,并未察觉到自己只是个“被动的、机械般的人物”,长官的褒奖让他更加兢兢业业。但西方大学里的自由之风总是会吹向他,长久处于这自由文明的国度,在这与国内不同的环境里,他内心深处的自我终究觉醒,他终于揭露了之前被压制的自己,“真我”露面战胜了“伪我”。他不免将觉醒前与觉醒后做对比,自从将心思从法学讲义转到文史方面,从前内心中的不安与孤独得到了慰藉,枯燥的法学比有趣的文史更能激发他浪漫的诗人气质,在后来遇到爱丽丝时便显露无遗,此番转变使他被束缚的“本我主体性”得到了延展。他对爱丽丝的着迷源自他对美的追求:“我没有诗人的妙笔,描摹不出她的面容,可是她那缀着泪珠的长睫毛下,半掩着一双清澈的碧眼。”“少女只是一瞥,便直透我的心底。”

自从与爱丽丝相识,他的心境变得不同:“我本来终日端坐读书,右手叔本华,左手席勒,此时我的书窗下,竟绽开了一朵名花。”

他浪漫的文学情怀从书中延伸到了现实。无意的英雄救美导致他被免官解职,同乡人也讽其与舞女结交。然而,他直到被免职与爱丽丝的来往都非常清白,这种行为只是基于自我觉醒的另一种层面意义上对冰冷的权力机制的反抗,即表现为不论外界如何误解,仍旧坚守本心。

(二)自我认知不足导致的自我觉醒不彻底

虽然丰太郎的自我开始觉醒,但他的自我觉醒却是不彻底的。他与柏林其中一伙有势力的留学生道不同不相为谋,面对他们的怀疑猜忌,他无能为力。这里丰太郎表达了自己的无奈,也暴露了他脆弱、内向的本性,他自小对长辈言听计从,自己要走的路也是别人给他选好了他去走,在严格的封建家教教育下,他没有打好牢固的自我意识根基,看起来不因外物喜悲,实质是懦弱胆小,离乡前的自我认知误区是“意志堅毅”,离开时便被外界逼迫将脆弱内向的本性暴露给自己,他对此的反思从内在来看是“生来如此”,从外在来看是“早年丧父,母亲单独抚养造成”,他对自我认知的解构揭示了他空白的内心状态。在这样的内心状态下他遇到了无助的爱丽丝,对这个美貌的女子,他热心相助,表现着不同于往日的大胆,这样的男性在面对这样柔弱无助的女性时,则类似于一个救世主的存在,总会不自觉地使身上的责任感膨胀,激发自己的怜爱之心,丰太郎在这样的状态下得到了满足。

在与爱丽丝同居后,发现爱丽丝疑似怀孕的时候,因为自己生计无着落,他第一反应却是对承担责任的恐惧。在好友相泽谦吉将他介绍给公爵,他内心涌起的是对前途的渴望,与相泽谦吉见面前,他担忧是已经为官的好友会如何看待他,他对权利机制仍旧存在着认知限制,为官的好友和大学时候的好友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他对官僚权力存有恐惧,在相泽谦吉劝他与爱丽丝斩断情缘,他无法决断,但无法决断已是抛弃的开始,争取自由爱情与回乡谋得仕途之间的矛盾,让他渐渐觉醒的主体性一再动摇,最终他还是抛弃了爱丽丝。

“由于相泽的资助,日常生计尚能维持,可是这位恩人,却在精神上毁了她。”

“唉唉!相泽谦吉这样的良朋益友,世间岂可再得?然而,直到今日,我心中依然存有对他的一点怨恨之意。”

这两段丰太郎表达悔恨的自白,看起来是对爱丽丝的歉意,其实表明了他是个利己主义者,他把爱丽丝的悲惨原因归结给相泽谦吉,在他的角度看来,自己是被迫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非常矛盾痛苦的,然而他在这段爱情关系里的自私自利,他自己本人对这一点并不自知,这也是觉醒得不彻底的表现。

《舞姬》的创作颇有森鸥外自传的意味,森鸥外从异国留学后返回故土,就被任命为陆军军医学校教官,卸任时军衔已是陆军省军医总监——日本军医界医疗卫生类最高军衔,他自始至终,都是国家权利集团中重要的一分子,处于权力中心,个人思想受到很多的限制,虽然在欧洲浸染了自由民主思想,然而他一生终究离不开统治阶级,军医和文学家二重身份冲突影响了他的创作,他强调文学创作应该离开政治而保持其独立性,可是他本人忠于日本国家主义,他思想的矛盾性造成了作品的二重性,丰太郎可以说是森鸥外内心投射的客体,所以《舞姬》的创作结局是有必然性和可预见性的。

参考文献:

[1]于长敏,徐明真.在激流中苏醒独立——评夏目漱石、森鸥外的文明开化观[J].日语学习与研究,1995,(03):40-43.

[2](日)森鸥外.舞姬[M].赵玉皎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7:24-245.

作者简介:

蔡芹,女,汉族,南昌大学,硕士研究生,国学专业,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和域外汉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