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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博朋克电影的空间建构

2021-11-13霍孟钢

声屏世界 2021年6期
关键词:赛博博格朋克

□ 霍孟钢

概念界定

赛博朋克、赛博格与赛博空间。赛博朋克(cyberpunk)由赛博(cyber)和朋克(punk)两个词组成。赛博(cyber)源于美国数学家、控制论之父诺伯特·维纳(Norbert Wiener)创立的“控制论”(cybernetics),指计算机、网络信息技术。朋克(punk)原为流行于欧美的一种音乐风格,以思想解放、叛逆、崇尚自由和反叛主流为特征。两者的结合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末的科幻小说,代表作品为威廉·吉普森(William Gibson)的《神经漫游者》,该类小说以“反权威和信息控制”为核心,描述一个电子科技与人工智能高度发达、东西方文化杂糅、科技寡头垄断经济和政治、贫富差距悬殊、底层人民自甘堕落的反乌托邦世界,带有强烈的悲观主义色彩。所谓赛博朋克,指的是“一群生活在反乌托邦未来的高智商罪犯,生活并困在一个由技术所统治的人口过剩与都市退化的世界。通过计算机进行时空旅行是罪犯们的家常便饭,他们在这个电脑化的未来里依靠窃取和买卖信息和虚拟货币为生”。

赛博朋克电影深受赛博朋克小说的影响,延续了其中的美学风格,通过对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话题的关注,进行有关人与科技的哲学思考。世界上第一部赛博朋克电影,是1982年在美国上映的《电子世界争霸战》。随后,《银翼杀手》《黑客帝国》《攻壳机动队》《阿丽塔·战斗天使》等赛博朋克电影相继上映,掀起了赛博朋克文化热潮。现阶段的赛博朋克电影,主要以赛博空间和赛博格为叙事载体,虚拟现实、人工智能、高科技下的低生活、东西方文化杂糅等是其主要特征。

赛博格(Cyborg)的英文全称是Cybernetic Organism,意为可控有机体。美国人类学者唐纳·哈拉维(Donna Haraway)在其文章《赛博格宣言:20世纪晚期的科学、技术和社会主义的女性主义》中提出了“赛博格”思想,她认为赛博格具有“跨越人类与动物、有机体与机器、物质与非物质的界限”的特征,其实质是人与机器的密切结合,两者形成一种共生共栖关系。赛博朋克电影中,赛博格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在人类本体的基础上嵌入人造机械肢体,使人突破肉体极限,拥有更强的身体机能;另一种是完全按照人类身体设计,用有机体与机械物结合而成的身体。赛博格拥有了人的部分属性,却没有人的自主权,肉身的残缺使赛博格只能成为人类眼中的“物”。因此,拥有自我意识的赛博格与人类展开了权力话语的争夺,赛博格与人类的冲突与矛盾成为赛博朋克电影的永恒主题。

赛博空间是在互联网技术、电脑游戏、赛博格等概念下所催生出来的一种关于未来世界空间的想象。威廉·吉普森在《神经漫游者》中将“赛博空间”解释为“在近未来,人脑和生物神经系统通过神经植入电极,接入全球信息网络。人类思想进入的网络就像一个真实的领域,一个自己的非实体意识映射入被称为Matrix的交感幻象。”赛博朋克电影中,赛博空间是赛博格的活动场所和生存基础,两者相互影响。赛博空间中的赛博格身体,是赛博朋克文化中占据主流的议题,也为赛博朋克电影创作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

空间理论。20世纪70年代,在列斐伏尔、福柯、哈维、索亚、布迪厄等学者的研究和推动下,空间概念成为社会学理论的核心概念。

亨利·列斐伏尔(Henri Lefevre)是最早把空间作为实体性概念进行研究的学者。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中,分析了物质、精神、社会三种空间,“我们所关注的领域是:第一,物理的——自然宇宙;第二,精神的——逻辑抽象与形式抽象;第三,社会的”。在他看来,空间不仅是物质的存在,也是形式的存在,是社会关系的容器。空间具有它的物质属性,但是它决不是与人类、人类实践和社会关系毫不相干的物质存在,反之正因为人涉足其间,空间对我们才见出意义。列斐伏尔将空间分为感知的空间 (perceivedspace)、构想的空间 (conceived space)和生活的空间(lived space)三个层次。其中,感知的空间是具有物理形态的空间,偏重于客观性和物质性;构想的空间是概念化的空间,是科学家、政客的空间;生活的空间,是艺术家、哲学家的空间,偏重于精神性,是用艺术对抗科学、用精神对抗物质。

本文结合列斐伏尔的社会空间理论,将赛博朋克电影中的空间划分为物质空间、精神空间与权力空间。

多元融合的物质空间:虚拟实在与东方符号

物质空间主要是指电影中所呈现出来的可感知的城市景象。赛博朋克电影在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融合、东西方文化的融合、人类与机械的融合中建构了一个多元融合的物质空间。

鲍德里亚认为,虚拟是这个社会真实的存在,随着社会的发展,最终虚拟将取代真实,成为后现代社会的超真实存在,而后现代社会也是一个由符号、代码控制的虚拟时代。在赛博朋克电影中,虚拟技术的发展打破了原有的虚实边界,虚拟世界可以完全复制现实世界,甚至超越、取代现实世界,现实与虚拟、真实与想象交融在一起,虚拟空间的繁荣生机与现实空间的颓废破败形成鲜明的对立,营造出一个真实而又虚幻的赛博空间。《黑客帝国》里母体Martrix是对人们生活的现实世界的虚拟再现。《头号玩家》中的“绿洲”是一个逼真的虚拟世界,人们将其视为逃避现实世界苦难的享乐之地,花费大量时间在“绿洲”里游戏、社交。但“绿洲”又与现实生活相连,玩家一旦在“绿洲”游戏中破产,现实世界中的他们也将一贫如洗,虚拟与现实的边界被打破。

美国电影学者大卫·波德维尔在俄国传统形式主义学派的基础上,结合观众感知心理学,提出了新形式主义,强调电影是通过陌生化的手法使自己区别于日常经验而成为艺术。赛博朋克电影遵循了这一理念,经常通过截取对于西方文化来说相对陌生的东方符号元素,来建构充满后工业化气息的颓废城市空间。《银翼杀手》里城市中随处可见的中文、日式酒馆、东方图腾、霓虹灯广告牌;《银翼杀手2049》里虚拟女友Joi的旗袍装束;《攻壳机动队》中出现的日本艺妓、以中国佛陀以及青龙白虎等为原型设计的表演车队、现代城市中的传统东方建筑。这些东方符号元素从风格上来说与周围的西方环境产生了强烈的反差感与疏离感,营造出一种陌生化、奇观化的物质空间。

异化的精神空间:欲望狂欢与身份焦虑

威廉·吉布森在《神经漫游者》中认为“媒体不断融合并最终淹没人类的一个阈值点,赛博空间意味着把日常生活排斥在外的一种极端的延伸状况”。赛博朋克电影中的人物在未来社会的日常生存状态走向了极端,而这也导致了精神空间的异化。

赛博朋克电影中,科技寡头对经济、政治进行垄断,造成了不可逆的贫富差距,社会阶层分化为底层和精英阶层,精英阶层为了强化对底层民众的统治,制造各种消费欲望,让底层民众在欲望狂欢中忽略现实里的阶层固化。《黑客帝国》系列中,锡安人的反叛欲望,其实是母体Martrix为维持系统稳定而设计的程序;《头号玩家》中底层人群沉迷于虚拟世界的角色扮演,渴望用游戏中的享乐摆脱现实痛苦,人们的欲望是找到“绿洲”游戏的“彩蛋”,从而获得其背后的大奖和公司所有权;《银翼杀手》《攻壳机动队》中随处可见的霓虹灯广告牌、巨大的LED显示屏、立体逼真的全息投影广告,刺激着人们的消费和享乐欲望。

当底层民众沉浸在消费欲望制造的虚假满足中时,精英阶层也在被科技欲望所支配。后人类赛博格的出现正是科技欲望驱动下的产物,人类企图借助科技的力量武装自己,进而征服世界、统治世界。但与此同时,作为人机混合体的赛博格,瓦解了人的主体性,主体与客体的界限已不复存在,人类肉身变成了人类进化过程中的一个阶段,赛博格成为新型人类,人类的身份界限和认同身份的机制被打破,人类的身份问题开始受到质疑和挑战。

电影《机械姬》中程序员加勒负责艾娃的图灵测试,但加勒却因为艾娃的幽默、智慧和情感细腻而忘记了艾娃的赛博格身份,甚至对自身的人类身份产生了怀疑。在人性方面,人类与赛博格似乎互换了位置,人类冷酷,而赛博格则是逐渐有了感情和人性。电影中的赛博格总是渴望加入人类社会关系网络,成为其中的一员,甚至拥有人类的权力,但由于肉体的残缺和灵魂的缺失,拥有人类外形的赛博格始终无法得到人类的认同,仅仅被人类当作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制造出来的工具,人类甚至可以随意更改赛博格的记忆,这直接造成了赛博格精神层面的身份焦虑。《人工智能》里的赛博格小孩大卫,为了获得人类养母对自己“儿子”身份的认同,甚至学着人类的方式去吃饭,但他本身并不能消化食物。行为举止上的类人依然无法改变人类对赛博格的工具定位,赛博格也因此陷入了身份焦虑。

反乌托邦的权力空间:科技寡头与身体政治

在当代文化研究看来,整个社会都是权力控制和抵抗的场所。权力是影响空间的最基本、最重要的因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权力无处不在,遍布整个空间当中。赛博朋克电影中,赛博空间既是斗争的目标,又是斗争的场所,斗争的双方正是人类与赛博格。《银翼杀手》《攻壳机动队》《阿丽塔·战斗天使》《头号玩家》等影片都不约而同地将赛博空间描述为科技寡头统治下的反乌托邦式权力空间。影片中的赛博世界有着高度发达的科技,但人类所信奉的“科技改变生活”并没有实现,反而带来的是贫富差距的拉大和社会阶级的二元对立,大型科技公司垄断社会政治、经济,赛博空间成为极权统治下的反乌托邦空间。

“我的身体和你的身体不同”,尼采的这句话打破了长久以来意识哲学所认为的意识与身体对立的观点,身体同样可以为人与人之间根本差异的决定性基础。赛博格与人类最根本的差异就是身体的不同,人类的身体是独一无二的,而赛博格身体则是可以批量复制的科技产物。在哈拉维看来,身体是权力和身份的地图。赛博格与人类的身体差异让两者进入了权力话语争夺的场域,建构起人类身体凌驾于机械身体之上的差序格局。

赛博朋克电影里,繁衍后代、自主意识、肉身健全以及个体的独特性、不可复制性成为人类牢牢把握的特权,在这种权力结构之下,赛博格始终无法逃脱悲剧宿命。《人工智能》里赛博格大卫被养母当作儿子的暂时替代品,尽管大卫尝试各种方法去获得养母的认同,最后还是被养母一家抛弃;而在《银翼杀手2049》里,华莱士枪杀具有繁衍能力的旧版机器人,试图消灭复制人德克与瑞秋的后代,正是要从根本上剥夺赛博格的繁衍权力。

结语

通过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赛博朋克电影在进行赛博空间的建构时,主要从以下三个角度展开:现实与虚拟、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人类与机械日益融合的多元化物质空间;被欲望和身份焦虑所异化的精神空间;笼罩在科技寡头极端统治下的权力空间。这些不同的空间背后,蕴含着人类对科技的反思、对未来人类命运的思索,赋予赛博朋克电影更深层的社会批判力和理性思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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