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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本《育德堂外制》之流传

2021-10-28方韶毅

中国出版史研究 2021年3期

【摘要】本文根据有关《育德堂外制》流传的记录,并搜集参考相关史料,钩沉宋本《育德堂外制》《育德堂奏议》的流传与影印出版之掌故,体现了陈乃乾、郑振铎等一代代学人为保存民族文化所付出的诸多努力和良苦用心。

【关键词】《育德堂外制》 《育德堂奏议》 陈乃乾 蔡幼学

闲读尹敏志新书《东京蠹余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二○二○年版),其中一篇介绍文求堂书店,提及陈乃乾一九三二年翻阅当年《文求堂书目》时,发现一本中国已失传的《育德堂外制》。是书五卷,为南宋初年刊大字初印本,标价一千五百日元。陈乃乾虽欣喜若狂,但限于财力无法得之,遂写信给田中庆太郎,请求借阅并欲影印出版,利润对分。三个月后《育德堂外制》六册抵沪,田中附信:“先生既为流通学术而影印,弟不敢贪酬,愿得二十部足矣!”《育德堂外制》颇为稀见,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有录,后一直未见流传。作者蔡幼学乃吾温乡贤,宋乾道年间进士,官至兵部尚书,陈傅良弟子,是永嘉学派的重要人物。这不禁使我有了浓浓的兴致,即找出《陈乃乾文集》核对,才知尹书并没有把这本《育德堂外制》的故事叙述完整。

尹书所引有注,是《陈乃乾文集》编者编写的年谱内容。查出处为集中所录《育德堂外制残本》一文,原刊《人文》月刊一九三七年第七卷第六期。该文云:“宋永嘉蔡行之幼学《育德堂外制集》八卷,《内制集》三卷,见《直斋书录解题》。此后未见著录,盖失传久矣。壬申岁,日本文求堂书店《善本书目》中,有宋刻本《育德堂外制》五卷六册,为之狂喜,惟定值二千五百元,力不能得,乃致书文求堂主人田中庆太郎,商请假印百部,而分其半为酬。田中君覆书曰:‘此书虽不全,确是孤本,先生既为流通学术而影印,弟不敢贪酬,愿得二十部足矣。’越三日,书果递到,珍重开缄,墨香四溢,时癸酉二月二十七日也。”可见尹书解读有误:一是书标价二千五百元,非一千五百元;二是陈欲影印百部,分田中五十部作为酬谢,而非利润对分;三是田中复函与《育德堂外制》不是同日抵沪,故非附信;四是陈文没说原信发出三个月后收到书,而是说收到信与书相差三天,收到书为癸酉二月二十七日,那么收到信为二月二十四日。查《陈乃乾日记》,一九三三年二月八日记:“得田中函,允以《育德堂外制》借印。”二月二十七日记:“文求堂寄来宋刻《育德堂外制》。”上文得田中复信日期或记忆有误。

陈文继而介绍:“书五卷,分装五册(上文为六册),通一百四十五叶,不题撰人名氏,每半叶九行,每行十八字。白口单边,字大如钱,墨光如漆。题目低四格,抬头空一格。中缝记刻工名字,为刘甫、刘生、次升、叶仁、叶枢、蔡仲、蔡石、蔡明、赖正、余士、虞干、江文、江德、江正、李机、陈文、共生、媿、酉、翁、全诸人。”又指出此书为傅增湘旧藏,三年前东游时,转让了二十余种藏书,蔡幼学《育德堂外制》即为其中之一。傅增湘日本访书在一九二九年,严格来讲,应为四年前了。傅氏《藏园群书经眼录》有“《育德堂外制》五卷”一条:“宋刊本,九行十八字,白口,左右双阑,版心上记字数,下记刻工姓名。字体仿颜平原,刻印皆精。钤有:‘蔡氏图书子子孙孙永宝印’、‘永哉一蔡昭祖宗文印’、‘毛扆’朱、‘斧季’白、‘毛扆字斧季别号省庵’白、‘叔郑后人’白、‘中吴毛斧季图书记’朱、‘与清堂’白、‘毛姓秘玩’白、‘毛扆之印’白、‘斧季’朱。”题注“宋蔡幼学撰,存卷一至五,目录卷五有补痕,当有缺卷”,撰于丙寅,当得于一九二六年。

但是陈乃乾影印《育德堂外制》百部以嘉惠士林的愿望并未实现。此书在出国前,傅增湘曾抄副本,并为黄群辑入《敬乡楼丛书》第二辑,于一九二九年刊行。陈乃乾说:“余初未之知,故急欲假印,为中土一线之传。既见新印本,遂不复再印。”

敬乡楼丛书本《育德堂外制》刊有黄群跋,却未提此渊源。只说“旧藏影宋钞本《育德堂外制》五卷、《目录》一卷,《直斋书录解题》云‘八卷’,有‘集’字,与此不同。今案:影钞本《目录》五卷末注云,原有裂补痕迹,则不知何时书贾得此残帙,以为孤本,割去五卷以下之目录,俾符本文。是书宋以后无他刻本,此影钞本每叶八行,每行十八字,每卷首尾皆有影模印记,其在卷首者曰‘毛扆之印’,曰‘斧季’,曰‘永嘉蔡昭祖宗文印’,《目录》首叶亦有之;其在第三、第五两卷末叶者,曰‘毛扆字斧季别号省庵’,曰‘叔郑后人’,曰‘中吴毛斧季图书记’,曰‘毛姓秘玩’,曰‘永嘉蔡氏文懿世家’,曰‘与清堂’,是殆可为原书曾藏蔡氏本家及汲古毛氏之证”。此中“永嘉蔡氏文懿世家”印为傅增湘未提,而傅文中“永哉一蔡昭祖宗文印”应为“永嘉蔡昭祖宗文印”。陈乃乾曾取敬乡楼丛书刊本《育德堂外制》与田中庆太郎寄来的底本校勘,列出四十二处误植,其中包括跋文中“每叶八行”之误。

既然陈乃乾无力购置宋刊本《育德堂外制》,欲影印又被黄群抢先一步,那么田中庆太郎寄来的书是还回去了吗?陈乃乾毕竟是惜宝之人,他“怂恿适园主人张君芹留之,将永镇华夏矣”。适园是南浔著名藏书楼,藏书达十万余卷,其中宋元本百余部,所藏南宋刻本《东都事略》是现今发现的拥有我国最早版权牌记的刻本。适园由张均衡创办,此时已交第二代经营,张芹即其子张乃熊。抗战时期,适园藏书运往上海,后经郑振铎、徐森玉等介绍,卖给中央图书馆,现这批书在台湾。上海古籍出版社二○○二年版《续修四库全书》收入《育德堂外制》,底本为南京图书馆藏影宋抄本,有一云精舍主人景德庚午年元宵日跋文,介绍《直斋书录解题》《温州经籍志》载相关内容,及“原有裂补痕迹,不知何时得此残帙,割去五卷以下之《目录》,此宋以后无他刻”云云,与敬乡楼丛书刊本跋文极为相似。敬乡楼藏书多毁于“八一三”淞沪战火,《育德堂外制》抄本幸存,现藏温州市图书馆。目录一册,正文五卷五册,共六册,《永嘉敬乡楼黄氏寄存书目》误为四卷五册。钤有“永嘉黄氏敬乡楼藏”“黄群过目”印,及粘贴原本钤印手绘稿。有朱笔校,如目录卷末批注“原本此处粘补之裂痕,故知非全璧”。

又,《常熟文史》第三十九辑《蒋廷锡藏书小考》转引北京图书馆藏《演繁露》十六卷《续集》六卷的何煌跋文,说蒋廷锡当年滞留京华,“贫窭不振,出其囊中宋板书三百余册求售”,其中就有《育德堂外制》三册、《育德堂奏议》二册。王文进《文禄堂访书记》则有“《育德堂集》五十卷、《内制》三卷、《外制》八卷”一條:“宋蔡幼学撰。宋蔡氏家刻本。存《内制》卷一至五。半叶九行,行十八字。白口。板心上记字数,下记刊工姓名。虞干、刘西、文甫、次升、叶枢、叶仁、江德、余酉、江京、共生、蔡仁、蔡仲、余士、江文。有‘中吴毛斧季图书记’、‘毛扆字斧季别号省庵’、‘永嘉韦昭且’印。”与《育德堂外制》应属同一版本,亦为汲古阁旧藏。

蔡幼学另有《育德堂奏议》六卷,现藏国家图书馆。据李致忠《昌平集》(上海古籍出版社二○一二年版)所载《育德堂奏议六卷》介绍,其版式行款与台湾“中央图书馆”藏《育德堂外制》全同,“可信是同一版本”。且所钤藏印大部分相同,“显系原来一家之书而今分藏两馆者”。此书亦过傅增湘目,《藏园群书经眼录》有记。民国初年为军阀张怀芝所有,傅于一九二三年在徐星署处见。徐星署名祯祥,清光绪时协办大学士徐郙次子,著名的《庚辰年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就是他在北京隆福寺地摊购得。傅增湘于当年六月五日致信张元济商议《育德堂奏议》印行之事,张元济六月二十九日复函:“《育德堂奏议》太冷,恐难销。共有若干页数并尺寸乞开示。日后如汇印《续古逸丛书》或可凑入。”一九五六年,此书重现于孙氏修绠堂,遂为北京图书馆(今国家图书馆)购藏。修绠堂还曾经手《皇朝仕学规范》《营造法式》《五臣注文选》等珍稀宋刻本,一时传为美谈。郑振铎更是修绠堂常客,一九五六年曾在该店获明刊本《陈白阳集》,“为书斋所得画人集之冠”。《王子霖古籍版本学文集》也收录一则《育德堂奏议》:明刊本,九行十六字,刊工姓名有共生、项正、李次升等,有永嘉义昭祖宗文印,审为明人印章。又云“示狩堂见闻目有《育德堂集》五十卷,《內制》□卷,《外制》五卷,而无《奏议》,原书文友堂散出,《外制》已归东瀛,未知所归。此本同为一式,编目时想未之见也。可为奏议之冠”。《育德堂奏议》明刊本未见他家记录,疑王子霖辨识有误,或乃手民之误。如所谓“同为一式”,那应是九行十八字。从刊工姓名、印章看,也许即张怀芝、徐星署藏本。“《外制》已归东瀛,未知所归”,想王子霖不知陈乃乾已促成是书藏于适园。郑振铎、陈乃乾那一代人为保存民族文化可谓用心良苦,不遗余力。

宋本《育德堂外制》《育德堂奏议》分藏海峡两岸,《育德堂内制》尚不知下落,若有朝一日三书合璧一处,那真是一段奇妙的书缘、一桩书界盛事。

〔作者方韶毅,温州大学人文学院副编审〕

Handdown of the Rescripts and Imperial Mandates

of the Hall for Cultivating Virtues of Song dynasty

Fang ShaoyiAbstract:Based on the records on how the Rescripts and Imperial Mandates of the Hall for Cultivating Virtues (Yude Tang) was handed down and related historical materials collected, the paper narrates the anecdotes about the handdown, reproduction and publishing of the Rescripts and Imperial Mandates of the Hall for Cultivating Virtues and the Proposals of the Hall for Cultivating Virtues to the Emperor of Song dynasty, and reflects the enormous efforts paid by generations of scholars such as Chen Naiqian and Zheng Zhuodun to preserve the national culture and their good intentions.

Keywords:the Rescripts and Imperial Mandates of the Hall for Cultivating Virtues, the Proposals of the Hall for Cultivating Virtues to the Emperor, Chen Naiqian, Cai Youx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