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库奈里斯（Jannis Kounellis）是西方现代艺术史研究中无法绕开的“贫穷艺术”大师，材料的使用是其艺术创作的标志之一，对后世艺术发展的影响不可估量。库奈里斯凭借其个人的艺术敏感发现、过滤日常材料，经过转译使材料成为能够相互“对话”的符号。本文对艺术家的思维方式、媒介选择及材料运用进行分析，论述其艺术观的实现途径与视觉表达方法。

关键词：材料；辩证；对话

1967年，库奈里斯开始以废旧品和日常材料作为媒介进行创作，此后以颠覆性的姿态开辟了以动物作为媒介的先河，成为“贫穷艺术”①中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家之一。在几十年的创作生涯中，他不断尝试在作品中处理自然物与人造物之间的关系，并将两者的相互关系以一种陌生的形式呈现出来，以表达其“将艺术与生活统一起来”的艺术观念。

2011年，库奈里斯举办了他在中国的首次个展，引发了很多中国艺术家、美术理论研究者的关注，相关访谈与研究都谈到了库奈里斯的材料选择及其艺术创作的成就。虽然从这些研究文献中可以看出他的材料运用具有一定的独特性，但对其艺术方法还缺少系统的研究和分析。因此本文研究库奈里斯对艺术观念与思维方式的探索、对媒介选择和材料的使用，从方法论视角进行分析，深入挖掘艺术家在创作中使材料发生“对话”的艺术手法。

一、对艺术观念及思维方式的探讨

库奈里斯始终坚持“艺术应该被生活本身取代”的观念，在他看来，“艺术不再囿于高高在上的象牙塔中，而代之以亲近大众，与观众积极互动。”“我们今天必须实现的，是将艺术与生活统一起来。”②他的观念旨在解构传统的创作方法，推崇“直情径行”的创作，摆脱传统“高雅”艺术的桎梏，并重新界定艺术的观念和表现形式。

二、挖掘日常物质及媒介选择

评论家杰尔玛诺·切兰特③在其著作《贫穷艺术》中描述了库奈里斯等贫穷艺术家们在艺术中的媒介选择，他谈道：“出现在贫穷艺术之中的植物、动物和矿物，它们在物理、生物方面的变动性和不稳定吸引了艺术家。在重新了解自然变化的过程，它们不仅是一个生命体，也是奇幻、惊人事物的创造者。艺术家兼炼金者用神秘的方式将生命物体组织起来。”④库奈里斯的作品与贫穷艺术的典型特征相契合，他看重在偶然的状态下所发现的有趣的东西，认为“物质本身就是语言和观念”，其作品中经常出现自然物、人造物等表现媒介。

（一）人造物

20世纪60年代以后，库奈里斯开始以拾捡来的废旧人造物件作为媒介进行创作，如他将梳理后的羊毛挂在四排木架上展出；把从世界各地收集的红色和白色的蚕豆、咖啡豆、玉米等盛入七个旧的麻袋；用石头砌成展览空间里的一扇门等。从库奈里斯的艺术作品中可以看出，艺术家重视对日常生活中常见的麻袋、古典雕塑、铁片、废旧衣物等人造物的使用。

（二）自然物

20世纪60年代，库奈里斯开始将动物、植物等自然物作为媒介进行艺术创作，在1967年罗马阁楼画廊的展览上，他把自己家的鹦鹉搬出来，将其系在墙上的钢块上进行展示；将种在泥里的仙人掌放在长长的钢箱里，置于房间中央。在之后的一次展览上，他更加出人意料地把12匹马直接牵入画廊作为作品进行展出。正是这十二匹马开启了以动物为媒介的艺术先河，艺术界才将动物作为一种媒介（或者说材料）引入艺术词库，使动物形式的艺术品成为可能。

三、探索材料之间的辩证关系

库奈里斯在创作中喜欢吸收和转化那些难以归类的东西，把材料看作具有扩张性的媒介，并能使材料之间发生“对话”。艺术家认为自己的大部分作品都“基于元素间的某种辩证关系，如：火与铁（就是这种辩证关系）。因此，这种矛盾或争斗存在于感受力（火）和结构（铁）之间。在煤、金属、鹦鹉等作品中亦可看到感受力和结构之间的类似关系。因此，材料之间也有这种对话。只有如此，感受力才会变得更强大。作品不是‘被再现，而是要‘被呈现”⑤。

（一）简单直接

在关于库奈里斯的访谈文章中，艺术家认为他的艺术方法是“我想以所有的手段，以实践、观察、孤独、图像，将令人讨厌之物回归诗歌”⑥。艺术家在创作中断然拒绝了矫饰，追求有目的地记录和再现真实。这一切都在他的作品中得到了呈现，在库奈里斯创作的作品《无题》（图1、图2）中，艺术家运用自然材料，包括石块、鹦鹉，将它们脱离被使用的环境—工厂、动物笼子等，经过艺术家的设计和组合，全然开敞地出现在展览现场中，艺术家认为“这些物品是人与生活的符号，在创作中尽可能地尊重物本身的形体”，这样的艺术形式就使“作品语言的形成包括了剔除、减少和将事物简化到极简的过程，将标志简化到其原型”⑦。库奈里斯将材料以一种简单直接的方式呈现出来，也是为了在创作中摆脱历史和叙述性的视觉元素。

（二）组合与对抗

材料因其交织时的不确定性、相对性和绝对性而迷人。库奈里斯艺术创作中运用的材料永远都不是单一的，而是将很多元素有机地组合在一起，在创作过程中重视材料之间的对比或对立关系—软与硬、流动与固态、自然与人造等。1967年，库奈里斯展出的作品“無题”，呈现的是一个盛着金鱼的碗，碗里还有一把刀插入水中，两条金鱼游走在刀和碗之间（图3），艺术家认为“只有如此，感受力才会变得更强大”，他把日常与异常的关系理解成一种辩证的视觉哲理，善于将人造物和自然物进行组合，形成一种可视化的对抗关系。

正如荷兰艺术史家鲁迪·福克斯在描述库奈里斯的艺术方法时所说：“通过组合物品进行创作和绘画有着本质不同，前者不同元素间的连接更为突然，即使是小型作品也不例外。例如库奈里斯的某件作品是这样构成的……在着手创作之前仍需一番规划和构思，更不用说组合更大更复杂的作品了……当然，库奈里斯积累了一套高度个人化的组合物品和造型的固定套路，多少为他的创作提供了一条捷径。”⑧

（三）破碎与稳定

破碎与稳定，一直是库奈里斯创作的中心主题。2011年库奈里斯举办了在中国的首次个展—“演绎中国”，展览中呈现的作品体现了艺术家对中国的深入思索和躬行实践。

库奈里斯认为，瓷片像文字一样，他用胶把瓷片粘贴在钢板上，制作成一个双人床大小的作品（图4），对于碎瓷片的布局，他不是用眼睛去衡量，而是以音乐的节奏、韵律去安排，作品所強调的是特定的空间秩序。艺术史家鲁迪·福克斯在看到库奈里斯的新作时惊叹道：“图案排列严谨，大大小小互相交错却毫无重叠，如同墓地中一排排的墓碑。这些作品体现了库奈里斯对作品形式策略的思考……我提到墓碑和库奈里斯的作品之间的联系（当然，是纯形式上的联系），是想指出这些形状的排列体现了一种稳定的秩序，甚至有些过分稳定。这种稳定性在他的作品中常常密集出现，富有节奏感。它体现的是一种音乐性的稳定，和整齐与否没有关系。”⑧

（四）戏剧性

库奈里斯与意大利现代艺术谱系有着内在联系，他在艺术创作上深受卡拉瓦乔绘画中充满光影和动感的戏剧性的启发。1969年，库奈里斯将12匹马牵入画廊（图5），对于艺术家来说，“重要的不只是将12匹马牵入画廊，而是将它们拴在画廊四壁，并界定了眼睛平视高度的空间周长……所以，画廊空间被以‘戏剧艺术⑨的要素所利用和发挥，如此这般独特的效果和姿态，从卡拉瓦乔直到现在，像达利等许多艺术大师那样，‘戏剧性在作品中至关重要。”⑤库奈里斯始终坚持以艺术家的激情和直觉转换物质形态，让其散发出“无声的戏剧”气息，并将画廊和展览场所的空间转化为一个戏剧性的宏伟景观，在这个“景观”中，真实和虚构在怀疑终结的情况下再次结合，材料与空间得以在他的演绎下发生“戏剧性”的“对话”。

四、结语

库奈里斯以“艺术应该被生活本身取代”的意识介入艺术，在具体的实践中自由选用人造物和自然物为表现媒介。艺术家通过对材料及其表征的抽离和转译，使材料简单、直接地展现出来，进而不断探索材料之间的辩证关系，将不同的材料组合在一起，使它们呈现对抗性。艺术家善于在破碎的材料中寻找稳定的秩序，这体现为其在作品形式安排上的独特策略。库奈里斯深受卡拉瓦乔绘画戏剧性的启发，强调空间的转化，让材料与空间散发出“无声的戏剧”气息。可以说，挖掘材料之间的辩证关系，使其发生“对话”是库奈里斯重要的视觉表达方法。

作者简介

张月英，1996年生，女，汉族，内蒙古乌兰察布人，东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美术学专业2020级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美术学理论。

注释

①贫穷艺术，观念艺术的一个流派。1967年意大利评论家切兰特提出“贫穷艺术”的概念，以概括和描述当时一批年轻的意大利艺术家的艺术观念和风格。“贫穷艺术”主要指艺术家选用废旧工业材料和日常自然材料或被忽视的其他材料作为表现媒介，注重它们的重量和结构对比，推崇形体本身的意义。引用自：黄笃：《意大利“贫穷艺术”与日本“物派”对比研究》，中央美术学院，2004年版。

②《雅尼斯·库奈里斯—世界上最富有的“贫穷艺术家”》，2017-05-02，https：// m.sohu.com/a/137805992_455444。

③杰尔玛诺·切兰特，意大利知名的艺术史学专家。他在1960年末提出“贫穷艺术”的概念，倡导反对消费性的艺术理念，推崇以日常材料、旧物作为创作本体，以朴质、自然风格对抗因市场需求而产生的艺术形态。引用自：黄笃：《意大利“贫穷艺术”与日本“物派”对比研究》，中央美术学院，2004年版。

④马诺·切兰特：《贫穷艺术》，普雷格出版社，1969年版，第225页。

⑤黄笃，郝志蓉：《穿越时空，穿越记忆—雅尼斯·库奈里斯访谈》，《东方艺术》，2011年第21期，第90-95页。

⑥蔡龙飞：《日常物的转换—库奈里斯的艺术观念分析》，西安美术学院2015年版。

⑦黄笃：《意大利“贫穷艺术”与日本“物派”对比研究》，中央美术学院2004年版

⑧《鲁迪·福克斯：库奈里斯的内心独白》，2011-11-17，http：//collection.sina.com. cn/ddys/20111117/132945546.shtml。

⑨戏剧艺术，是一种综合艺术，通过编剧、导演、演员的共同创造，把生活中的矛盾冲突，十分尖锐、强烈、集中地再现于舞台之上，使观众犹如亲眼看见或亲身经历戏剧中发生的事件，获得具体生动的艺术感受。戏剧艺术的特征有：剧场性、假定性、综合性、集中性、扮演性、冲突性以及个性化和多样性。

参考文献

[1]黄笃.意大利“贫穷艺术”与日本“物派”对比研究[D].北京：中央美术学院，2004.

[2]库艺术KUART.雅尼斯·库奈里斯—世界上最富有的“贫穷艺术家”[EB/OL].（2017-05-02）[2021-09-15].https：//m.sohu.com/a/137805992_455444.

[3]（意）杰尔玛诺·切兰特.贫穷艺术[M].纽约：普雷格出版社，1969：225.

[4]黄笃，Michelle Coudray，郝志蓉.穿越时空，穿越记忆—雅尼斯·库奈里斯访谈[J].东方艺术，2011（21）：90-95.

[5]蔡龙飞.日常物的转换—库奈里斯的艺术观念分析[D].西安：西安美术学院，2015.

[6]（荷兰）鲁迪·福克斯：库奈里斯的内心独白[EB/OL].（2011-11-17）[2021-09-18]. http：//collection.sina.com.cn/ddys/20111117/132945546.shtml.

[7]朱咏春.“贫穷艺术”大师库奈里斯作品特点研究[J].美与时代，2012（10）：46-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