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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石之桥

2021-09-17赵树义

山西文学 2021年9期
关键词:老邓沁源刘少奇

午后犯困,上车便迷糊,可又睡不着。闭眼假寐,想着车上晃悠一阵或能睡去,可这一愿望也很快落空。

打擾我的不是宋勇,而是路边突然出现的鸟儿。推醒我的虽是宋勇,指着鸟儿让我看的也是宋勇,但那是鸟儿无须下达、却已下达的旨意。

有时候,并非我们在主导万物,而是万物在主导我们,就像一个女子从你身旁婀娜而过,你心生愉悦。仅从结果看,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可实际上,过程中存在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气息及多种可能性,这些细节、气息及可能性一直被我们有意或无意地忽略,而忽略掉的部分,恰恰最接近生活真相。

人与自然的关系亦如此:只存在于某种可能性过程中,而非一种确定性结果里。因之,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因之,当我说爱自然的时候,我爱的其实是自然的变化。

风很大,一群粉红胸鹨停栖在路边草坡上觅食,尾巴不停地上下摆动。背部灰色,上覆黑色粗纵纹,胸部和两肋布有黑色点斑,喙细长,腿细长,尾也细长。乍看与麻雀有几分相像,其实,它们比麻雀大,比麻雀胖,还比麻雀漂亮,尤其粗粗的、黄黄的、艳丽至极的眉线,好像刚画上去的,丰腴似唐朝美人,画功不输于专业化妆师。其实,是我想多了,即便有一池清水做镜子,鸟儿也不会浪费时间打扮自己——它的美是天注定,是自然的赋予,它只关心食、住和飞行,从不关心衣,更不关心描眉画眼,顶多偶尔张开翅膀、翘起尾巴炫耀一下而已。

车速很慢,粉红胸鹨好像一点也不怕我们。车慢慢接近,它们终于受到惊动,张翅车前疾飞,样子像带路党,又似在制造被追杀的假象。其实,鸟儿没有那么多心眼,它们所做的一切,仅是出于本能,即便向人发起攻击,也是在自我保护。车一直跟在鸟儿身后,鸟儿突然明白在公路上“甩不掉”我们,迅即掉头向蔓上飞去,仿佛一群凌空绽放的花儿。

鸟群中混杂着几只水鹨,若不是宋勇指给我看,我不可能分辨出来。

多次路经花坡,也曾遇到过鸟儿,可遇到这么大一群还是第一次。我顿时兴奋起来,想立即下车,宋勇拦住道,别下车,鸟儿可精呢,车跟着它不一定逃,你一做下车动作,它就逃了。我哦一声,倚窗举着手机拍照,宋勇又提醒我,拍个小视频啊。可我从未拍过小视频,突然觉得自己落伍了,心生懊恼。

鸟们在身后隐身,秋阳打在坡上,打在我的背上。盘山而下,一个又一个大S消解着公路的坡度,向下看时,只觉车在不断俯冲。没有树,路边零星着几朵黄色野雏菊,没有遮蔽之物,馒头山愈发像只馒头。车忽左忽右,或坡或沟,将近半山腰时,骤见一座又一座森林环列而来,那一瞬间,顿觉花坡是个刚出浴的女子,群山是她的裙裾,花坡“此花不与群花比”,螓首蛾眉,群山“裙裾旋旋手迢迢,不趁音声自趁娇”,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其实,这是错觉,花坡虽是女子,却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倘若远远观望,色彩实际上只有三种:绿、黄、红!或因光影,或因距离,或因疆域,花坡上停车坐看,总觉绵延的群山山色流淌,风情万种,令人目不暇接。一旦定睛细看,这纷披的群山依然万变不离其宗:绿、黄、红!

曾多次花坡周边行走,却从未见过如此景色,差点惊呼起来。定一下神,问宋勇这是哪里,宋勇说花坡呀。不禁愕然,喃喃自语,还在花坡?宋勇看我一眼,是啊,花坡地盘大着呢,我们走的是南线。我恍然明白,在花坡,一个季节有一个季节的景色,一个方向也有一个方向的景色,如果在春天,如果在夏季或初秋,山下是绿色的波涛,山上是烂漫的花海,驱车其间,不就是行走在天路上吗?

从黄段到鹤溪泉,到池口,到土岭上,到沁河源,又从沁河源到土岭上,到绵上。从黄段到岭上,到花坡,又从花坡到沙岩豁……村庄间穿越,移步换景,柳暗花明,盘旋往复,无有始终。噫吁嚱,太岳天路,名实相副!

在沁源,一个乡镇一条沟,说某个乡镇其实在说某道沟,说某道沟其实在说某个乡镇。道路不通时,即便到邻近乡镇串个门,都要钻出沟,绕过山,左颠簸,右颠簸,看着很近,走起来很远。简言之,水在沟里流淌得比人还欢实,人在沟里艰辛得比骡子还辛苦,纵然满山满沟都是宝,也只能任它兀自腐败,没有办法送到外面的世界去。2017年以来,沁源修筑农村公路204条569公里,构筑了“四纵五横”的县域公路网络。所谓四纵,即玉泉至车道干线,途经景凤乡、官滩乡、郭道镇、交口乡、法中乡;算盘沟至大南川干线,途经赤石桥乡、景凤乡、官滩乡、郭道镇、交口乡、沁河镇、中峪乡;后沟至上庄子干线,途经王和镇、王陶镇、聪子峪乡、郭道镇、韩洪乡、李元镇、中峪乡;马刨泉至上庄子干线,途经王陶镇、韩洪乡、灵空山镇、中峪乡。所谓五横,即南湾至关子岭干线,途经景凤乡、赤石桥乡、王和镇;吉庆至高堎上干线,途经官滩乡、赤石桥乡、王陶镇、韩洪乡;白狐窑至第一川干线,途经交口乡、郭道镇、韩洪乡、灵空山镇;庶纪至西务干线,途经法中乡、沁河镇、李元镇、灵空山镇;雕巢岭至上庄子干线,途经法中乡、沁河镇、中峪乡。我是个地理盲,对地图无感,可当我趴在沁源地图前,让老邓把“四纵五横”用红笔勾画出来的时候,顿觉青山绿水的沁源被汩汩流动的红色动脉贯通,俨然一只大鸟。不,就像一条龙,满血腾飞而起!

车盘旋至沟底,一览众山美的开阔不再,“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幽深又来,河与路或缠绕或并肩,欢腾而去,仿佛一对厮守的情侣,只问两情相悦,不问前路迢迢。抬头望,右山顶上或有森林,却看不见,山坡上横生的杂树加重了山影,恰似一帘幽梦;转眼对面,左山下半部分遮蔽在山影中,上半部分沐浴在阳光里,好像一片云落在丛林之上。显然,此地的世界全然不同于山上的世界,仅一出神的工夫,便从天上来到人间,令人心怡,令人错愕。此刻是深秋,北山顶上的树木举着金黄色的秋色,显得格外温暖。如果是夏日,半山之上晴空万里,半山之下山影如荫,会不会让人感到格外清凉呢?植被愈是丰富,变化愈是多样,惊奇愈是不断,沁源显然是一块多样化版图,只要你带着眼睛来,带着心来,哪一季没有你想要的美和神奇呢?

我是从花坡入境沁源的,下山路径却与这次不同。临行前一天,给老邓打电话,说到了沁源想直接去村里,走到哪儿住到哪儿,不进城。老邓说没问题,我俩便约在赤石桥乡善朴村会合。

太原到沁源没有火车,没有飞机,只好麻烦朋友开车把我送到善朴。之前来沁源,多走太长高速,过武乡,走沁(县)沁(源)公路。那段时间沁县在修路,我们便改道平遥,路经花坡时,我对朋友讲,花坡很漂亮,可惜花期已过。显然,那时我并不懂花坡,花坡之美岂只一坡花草?

我先入为主,车在花坡并未停留,便被导航导到牛郎沟里。沿途困顿,半睡半醒,钻出沟时,导航提醒善朴已到,可看不到村庄。疑惑间,坡上迎面闪出一片开阔地,右侧土崖壁立,左侧黄土堆高耸,车好像是从瓶子里钻出来的。进村不见村,拐过去才发现黄土堆下有三孔窑洞,窑洞上挑古色古香的屋檐。以屋檐为界,墙体被分成两部分,上高下低,比例失调,窑洞显得压抑。车停在窑洞前,窑洞门楣上挂着“巾帼非遗体验馆”,西侧悬挂着红色铁艺,以松木为框,其间嵌着八个绿色的字:“长寿善朴,常来长寿”。村庄也有广告,不禁莞尔。

老邓站在村东古榆树下,身旁站着一个40岁左右的男子,寸头,方脸,眼睛有神。老邓笑眯眯地迎上来,指着身旁男子说,他是我“借”来的司机,叫宋勇,是沁源“活地图”,路熟,车开得好,人勤快,在云南边境当过特种兵。老邓一口气勾勒出一个特种兵形象,我想拒绝这个“活地图”都无可能。老邓考证过沁源所有的文物古迹,是沁源“活字典”,如今又有“活地图”助力,我再无后顾之忧,不禁感慨道,沁源待我不薄啊,配一部“活字典”、一张“活地图”,三人行还没开始,两位“师”已就位,我敢偷懒吗?老邓笑一笑,拉着我走进窑洞。

时近中午,我以为要在这儿休息、喝水,甚至吃午饭,谁知老邓居然把女主人叫过来,让我采访她!朋友笑道,你这是一下车就干活啊!老邓也笑道,赵老师要做沁源人,就要入乡随俗。我只好客随主便,进入角色,心里却在嘀咕,我是来沁源写绿的,怎么让我干起老本行了?女主人50岁的样子,叫杨丽俊,是手工编织非遗传承人。杨丽俊热情地向我介绍她的作品,还真把我当记者了。窑洞面积不大,低矮,略潮,进深较深,展示物件有坐垫、簸箕、花篮、项链、生日锁,还有挂饰、摆饰和服饰等。色彩以红绿黄为主,都是手工编织的。正面展台上摆放着一只孔雀,长约一米,栩栩如生。显然,这件作品是杨丽俊的得意之作,我逗她卖不卖,她憨厚一笑,这是我的“镇店之宝”,不卖。老邓一旁插话道,丽俊手巧,会手工编织、插花、刺绣,还开了网店,是我们沁源的网红,教了一万多个徒弟呢。我看着这个朴实的农家妇女,笑问道,你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杨丽俊认真道,以前我自己编,自己卖,独家生意,现在有了她们,我就基本不做了,主要供材料,帮她们卖。杨丽俊虽没明说,独家生意显然不再,问她后悔不,她反问我,教人手艺不好吗?这就是典型的沁源人思维,从不考虑自己吃亏与否,却总想着别人好不好,沁源人的实在,下车伊始便领教了。

手工编织是门古老手艺,可上溯到石器时代。1958年,浙江湖州钱山漾村新石器时代晚期遗址出土竹编200多件,有“人”字形、“十”字形和菱形、梅花形等,器物种类有篓、篮、箩、筐等。《易经·系辞》曰:“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古时取兽之网曰罔,取鱼之网曰罟,取兽曰佃,取鱼曰渔。“离”古读“罗”,在帛书《周易》中,“离”写为“罗”,二字通假。离卦有网之象,两离相重,离为目,两目相连,外实中虚,互体有巽,巽为绳,故有结绳为网罟之象。手工编织古已有之,传到后来,渐有竹编、藤编、草编、柳编、麻编等六大类,发展到当代,丝、棉、麻、尼龙、混纺等也可做材料。杨丽俊很小便从事手工编织,现在经常到长治讲课,于她而言,“传道授业解惑”的心理愉悦显然比金钱更重要。

善朴是个古村落,依龙龟山而建。按说建在高处的村庄远处是可以看见的,可直到绕过黄土堆,才看到村庄全貌,黄泥墙青砖瓦错落而下,与号称“山西小布达拉宫”的盂县大汖村有几分相像。沿坡而上,左手有块空地,本以为是篮球场,扭头却见一座戏台,坐南朝北,杨丽俊的窑洞便在戏台底下,怪不得屋檐压得那么低呢。村中有条青砖竖砌街道,穿村而上,左右绕行,把村庄整体串联之时,又把村庄分割成几个板块:高处为武氏古宅,建于清康熙年间,有贡生文院、贡生武院、贡生客栈。抗日战争期间,贡生后堂窑洞、待客前厅堂、文武馆、商铺等被日军烧毁,现存文武馆通道、书院等,石阶高砌,门楼高耸,武氏后人仍居住于此。西有“军人世家”,为武效贤居住地。武效贤早年加入抗日救国牺牲同盟会,参加过百团大战、定陶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金城防御、东海岸防御、上甘岭战役等,为上甘岭战役106团最后一任团长。1964年任南京步兵学校副校长兼训练部长,1975年任江苏省军区副参谋长。获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及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二级自由独立勋章、二级国旗勋章,曾先后7次受到毛泽东主席的接见。西北隅新建一饭店,是电影《同喜》拍摄地。因循地势,盖房造屋,农人有农人的智慧,毋庸怀疑。虽如此,我仍无法把它与影视基地联系到一起。

东北隅临赤石河建有东岳庙,坐北面南,主神为东岳泰山神。泰山亦称岱宗、岱岳,为五岳之首。光绪版《沁源县志》收录乾隆年间高如璧《弥勒佛殿碑记》曰:

吾邑正北乡有善朴村,石厚土薄,兀崅崎岖,依崖麓而居者寥寥数十家。以视通都大邑楼观参差,固远不逮夫十之一也。然而林木茂美,峰峦耸秀,激湍清流,映带左右,云霞出没于旦夕,禽鸟飞鸣于上下,则又境之幽而静者矣。是以其人则朴,其俗则勤,唐魏俭陋之风何多让焉。而城市嚣尘之气庶有豸乎!余偶经其地,心甚嘉之,特遐览之。余见夫山之阳、水之侧有古庙三所。墙垣半圮,栋宇将颓,荒凉寥落之态儳焉,不可以终日幽赏,未已感慨系之矣。询于故老,不知创自何年。究厥主名,咸云弥勒佛殿。

善朴居于“山之阳、水之侧”的庙宇仅此一座,与高如璧所记“弥勒佛殿”应为同一庙宇。王潞伟是长治市潞州区人,攻读山西师范大学戏曲文物研究所博士时,曾到此做过详细考证:庙宇整体呈四合院形制,大门位于东南角,青砖拱券。庙分上下院,上院正北为正殿,面阔三楹,六架椽,带前廊,悬山顶,灰瓦覆布。墀头有花卉砖雕。平柱用圆木柱,鼓镜础,设阑额、平板枋,梁头伸出霸王拳。两侧殿各一间,分立正殿左右。东西配殿为悬山顶二层,面阔二楹,四架椽,木制门窗、隔扇等损毁严重。下院东西两侧为看楼,正南为戏台。看楼皆悬山顶二层,面阔三楹,五架椽,带前廊,圆木柱,鼓镜础,柱头设阑枋、平板枋,木制门窗、隔扇残损。戏台硬山顶灰脊板瓦,一面观。面阔三楹7.3米,其中明间4.1米,通进深5.9米,其中前台4.25米。沙条石台基,基高1.3米。檐柱为圆木柱,高2.55米,四角须弥鼓凳础,高0.35米。移柱造,前后七檩六架椽,柱头设阑额、平板枋、梁头伸出霸王拳,斗口跳斗拱,明间一攒,跳头雕作龙头,两次间各一攒,跳头雕作象头,鼻下卷。明间雀替镂空雕为二龙戏珠,次间雕为卷草,神兽花纹,明间设套方隔扇腿落地罩,次间设四柱垂花绦环横眉子,墀头上砖雕仙草神兽。戏台上现存木制隔扇,将戏台分为前后台,题字绘画多已漫漶不清,隔扇正中上方镌刻行书“镜里春秋”,上下场门额上书“褒善”“贬恶”。戏台东西两侧山墙人物壁画高2.43米,宽3.03米,画中人物神态各异、表情生动、形象逼真。西山墙壁画共12人,2女10男,壁画正中上方题字“花碧莲卖艺寻夫”“贺氏遇王伦”“任正千受刑”;东山墙壁画共11人,1女10男,題有“大闹四杰村”。据题字可知,画中戏曲题材出自清嘉庆年间无名氏侠义小说《绿牡丹全传》,亦名《四望亭全传》,又称《龙潭鲍骆奇书》。解放后,戏台有过维修,壁画未遭破坏。如此遗存非常罕见,王潞伟撰写的论文《山西沁源县善朴村东岳庙戏台壁画考述》在《中华戏曲》2014年第1期发表后,壁画名声大噪,也因之招来盗贼,现有壁画是太原美术学院老师临摹的。遭此一劫,善朴反从戏曲走向影视,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灰瓦,红瓦,木门,木窗,绿树掩映。石墙,砖墙,石碾,石磨,时光静好。自村西转到村东,青砖路变为煤矸石砖路,红色,依然竖砌,路旁有一石砌小房子,屋顶半敞开着,上写“绿色驿站”。老邓让我猜它是干什么用的,我犹豫一下问道,让游客休息的?老邓笑了,是厕所,我们沁源把厕所叫“绿色驿站”。乡村厕所居然也有如此雅致的名字,令人忍俊不禁。我来沁源是写绿的,没想到看到的第一道人造“绿”竟是厕所,真可谓沁源之“绿”,不仅“绿”到山水里,还“绿”到文化里!

村东南有一道似山非山、似丘非丘的土城墙,墙上有树,有花草,还有桥和木板路。木板路直通石砌券门,券门上建有阁楼,还以为是观景台,却是菩萨庙。站在阁楼上,老邓指着来路问道,知道它是什么吗?我看老邓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老邓微微一笑道,它就是龙龟山的龟首,善朴坐落在龟背上,“龟背住一宿,活到九十九”,村里有很多长寿老人呢。你再看村后那座山,多像一条龙,往北还有后山村,村南的山叫凤凰展翅,也是一景。东边是世旺沟,是自然风景区,村里以前有座玉皇大帝庙,被日本人烧毁。我循老邓手指方向看去,发现善朴看似坐落在龟背上,其实被群山环抱,怪不得在牛郎沟里什么也看不见。村西口上戏台下窑洞,村东口上菩萨庙下券门,村后龙凤呈祥,村前龟蛇起舞,无论自然环境,还是后天布局,都堪为得天独厚、别具匠心。

下得门楼,见山墙下立有两通石碑。一为功德碑,上列捐款人姓名,以武姓为多。一为记事碑,碑文曰:“菩萨庙建于道光年间,本村武贡生之后带领村民所建,建于村口龙龟山龟头西南侧。……二战时期,村内住有抗日队伍,日军在平遥汉奸带领下来到善朴村搜索抗日队伍,抗日队伍得到消息后赶紧组织转移,日军扑空,恼火嗔怒,把善朴全村焚烧,破坏严重。”碑是2017年村委会重建菩萨庙所立,碑文稚嫩,显然是村民自撰的。看到文中特意提到“平遥汉奸”,我笑道,你们沁源抗战时期没出过一个汉奸,就念念不忘平遥汉奸,不地道啊。老邓笑道,这叫爱憎分明,沁源人眼里不揉沙子。

沿门楼旁小路而下,地上落满棠梨,千年榆树遮蔽过来,树影婆娑,秋意渐浓。步出券门,见一水池,石砌围栏,名曰龙龟探水。我对老邓说,善朴不愧是影视基地,把龙龟故事讲得如此完整,也是难得。老邓说,善朴还用讲故事吗?地理使然,善朴人只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

出村东行,径往善圆文旅影视基地用午餐。善圆由一煤矿职工宿舍改建而成,有民宿、农家饭、蔬菜采摘、乡村影院等,5月刚开业。显然,善朴是让看的、玩的,善圆是让住的、吃的,印象最深的,是院子里的小吃摊,有夹糖子、炒土蛋蛋、打月饼、摊黄煎等。看到这些当地小吃,我给朋友讲小时候怎么去挖沙土,怎么用铁锅炒黄豆、玉米,讲得朋友兴起,当即从老乡手中要过家伙什比划起来,老乡一旁笑得合不拢嘴。这中间,老邓给广瑞打电话,说你老同学来了,到赤石桥陪他过个周末吧。广瑞在电话那端爽快答应,他俩约好在涧崖底见面。我知道老邓是好意,便既不问,也不拦,一切由他。况且,来沁源前我已交代过,走到哪儿住到哪儿,至于怎么走,怎么住,包括怎么吃,那是他这个义务向导的事,只要待在乡下,我怎么都行。

走出善圆,送走朋友,换乘宋勇开的越野车。席间,老邓一再强调是接风酒,便多喝了几杯。宋勇问老邓去哪儿,老邓说了个什么防火通道,我也未理会。车开进沟里,越是颠簸,越是困顿,林间光影陆离,恍惚有火光移动。强撑着爬过山顶便昏昏睡去,睁眼看时,竟是胡汉坪。

我问老邓,你不是说去涧崖底吗?

老邓反问我,你听见了?

我反问他,听见什么了?

老邓嘿嘿一笑,下一站才是涧崖底。

宋勇直接把车开到村口坡道上。我缓一下神,抬眼打量,感觉似曾来过,不由愣了。村口是座戏台,坐南朝北,戏台下面是窑洞,坡道从戏台东山墙旁斜上,直插村里,越看越似曾相识。

走下车,我疑疑惑惑对老邓说,好像来过这里。

老邓也疑惑起来,什么时候来过?

我使劲摇摇头,想不起来,就是觉得眼熟。

老邓又是嘿嘿一笑,你不是喝高了,把这儿当善朴了吧?

我恍然。敢情胡汉坪也是依山而建,村口布局几乎与善朴一模一样,仅是少了一堵城墙、一座门楼而已。不过,胡汉坪村前有一条河,地势更开阔,感觉像在沟谷出口处。

沁源属太岳山脉,地形地貌与太行山略有不同。我的老家在发鸠山下,介于太行山和太岳山之间,峡谷下部多为深切的河谷或嶂谷,顶部常见平缓的台地、平台或长脊、长墙,虽是山区,村庄却多建在平缓之地。沁源多山,坡地较缓,台地较少,村庄选址多在靠山、朝阳、避风的斜坡上,选址方式相同,布局也大体相同。

胡汉坪最有特色的建筑是四合院,最有名的当属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的路居地,房东叫郝凤歧,时为胡汉坪牺盟会会长。郝家大院位于村中心,石砌台阶,高门楼,东西各一院。彭德怀住在东院西房离大门最近的耳房,仅8平方米,一盘土炕占去大半,看房间陈设,彭德怀吃、睡和工作大多时候都在炕上。与彭德怀同住的除了夫人浦安修,还有一个孩子,只有五六岁,是烈士遗孤。紧邻耳房两间较宽敞,警卫班在此值守。随行人员住正房,秘书一姓李、一姓张,医生姓刘,伙夫姓王,此房同时兼做厨房,东房则由主家居住。西院为马厩,马夫住在此。向西还有一院,为洪赵支队驻地指挥部,院子里长着一棵山楂树,枝叶茂盛,高过屋顶,树冠遮去大半个院落,果实红得透亮,似在怀想那段红色岁月。那是1941年春天,“百团大战”结束不久,彭德怀率部撤至绵上北部,以胡汉坪为中心,西至窦壁、松罗店、马背,东至胡家庄、善朴、段家坡底和赤石桥,进行为期三个月的休整。而在此前半年,“百团大战”收官之战也发生在这里。

当地老人对那场战役记忆犹新,他们习惯称之为“胡汉坪刺刀战”。战役主官叫胡兆祺,沁源城关(今沁河镇)北村人。1921年7月,胡兆祺考入山西陸军学兵团第三期学习,1925年毕业,历任山西陵川、榆次保卫团教官,晋军排长、连长,晋绥军第1纵队4团少校营长、团部中校副官。1931年,胡兆祺弃军回乡,成立“红色同志会”,同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胡兆祺历任中共沁源县特委军事委员、沁源县特委代理书记、山西省委特派员。1934年2月,胡兆祺再入晋绥军,1935年2月被叛徒出卖,关押两年。1937年5月,胡兆祺出狱,恢复组织关系,任山西军训委员会军训干事。抗日战争时期,胡兆祺回乡组建了500余人的抗日游击队,1937年9月编入山西青年抗敌决死总队,历任第1总队2大队5中队中队长、3大队9中队中队长,第1纵队第1总队3大队12中队中队长、1大队大队长,第1总队参谋长,第1纵队第38团参谋长。1940年1月,胡兆祺任第一纵队第59团团长。1940年11月17日,日军第37师一部从沁县、南关镇出发,独立混成第16旅一部从平遥、介休、霍县出发,第41师1个营从洪洞出发,共7000余人,分路合击沁源及郭道镇地区。其时,赴太行区的第386旅第16、第772团,决死第1纵队第25团、第38团未归,太岳区兵力薄弱。为避敌锋芒,太岳军区将领导机关与主力部队组成沁东、沁西两个支队,转移到日军合击圈外的沁河两岸。23日,日军进抵合击地区,在沁源野蛮施行惨无人道的“三光”政策,杀害百姓5000余人,杀死、抢夺牲畜近1.7万头,烧毁房屋3万多间。日军四出“清剿”,兵力分散,八路军抓住时机坚决反击。胡兆祺是本地人,熟悉地形,他率59团昼伏夜行,越过伏牛山,进入赤石桥乡,在胡汉坪遭遇日军一部。日军正酣睡中,胡兆祺依仗胡汉坪、马背两村有利地形,果断向日军发起猛攻,激战一天,歼敌百余人后撤出战斗。

马背距胡汉坪约2公里,地处胡汉坪、才子坪、松罗三村交界的山顶部,素有“绿色小盆地”之称。马背时有40余户人家,现多迁至胡汉坪。抗日战争时期,洪赵支队、太岳行署副专员裴丽生和妻子马保珍曾在此居住。2020年春,当地政府在马背立一石碑,以纪念胡汉坪战斗和洪赵支队牺牲的六位烈士。

胡汉坪战斗是“百团大战”第三阶段歼灭日军人数较多的一次战役,被载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战争史:(1940年11月)27日,59团又在胡汉坪、马背一带与敌人激战一日,冲锋肉搏12次,杀伤敌人160人,使敌人的“清剿”未能得逞。这一战打出了59团的威风,继38团、25团之后,59团成为太岳军区又一支主力队伍。

《刘伯承传》第九章“虎狼夹击的岁月”中,将此战列为“百团大戰”收官之战的重要组成部分:“第四十二团一部,在权店附近伏击日军,杀伤百余人。第四十二团及第五十九团各一部,又在胡汉坪、马背与日军激战,杀伤敌人160余名。同日,第十七团在龙佛寺杀伤日军百余人。……至此,反‘扫荡作战胜利结束,整个百团大战也就胜利结束了。”

《陈赓传》第46章“反‘扫荡作战”也有记述:“日军在权店遭到决死队的伏击,被击毙百余人;在胡汉坪、马背一带,又被毙伤160余人。敌人合击扑空,又屡遭打击,且不断受到地方武装、游击队及民兵的骚扰,兵力空虚的交通线上的老巢又频频告急,被迫于12月上旬分路撤退。”

在沁源籍军事干部中,胡兆祺最具传奇色彩,也最悲情。

1941年10月,日军对沁源实行“铁壁合围”,太岳纵队59团、25团和386旅16团与日军在马森林区激战两昼夜,纵队机关和党委机关安全突围,胡兆祺和百余名战士被俘。薄一波收到消息,在阎寨主持召开“纪念胡兆祺团长及阵亡将士追悼大会”,唱了一出空棺计。日军侦知胡兆祺“被安葬”,不再追查这位英雄团长的下落。胡兆祺被送到抚顺煤矿做劳工,他寻机逃脱,返回部队,但因无人作证,这段历史竟成他一生的“疑点”,再也未能回到军事主官的岗位。1958年3月,胡兆祺任军事科学院战史部研究员,补授大校军衔,荣获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文化大革命”期间,胡兆祺被打成“叛徒”,1970年1月遣返沁源。1972年6月,胡兆祺被平反昭雪,恢复党籍、军籍。1973年6月28日,胡兆祺在老家去世。

胡兆祺一生命运多舛,除了沁源人,他少为人知。

赤石者,红金石也。相传,赤石桥最早由村民自发组织修建,所用石头是当地有名的红金石,故名。数百年来,赤石桥屡毁屡建,有明确记载的,是清光绪年间所建石桥,跨度3.5米,宽3米,护栏为红金石,上雕花鸟图案。2010年,赤石桥村整修街道,拆旧建新,赤石桥改为水泥石拱桥,跨度2米,宽7米。

赤石桥赤石不再,赤石桥红色之基却坚如磐石。

告别胡汉坪,东北行半小时许,到达涧崖底。进村有座桥,桥北有道高岸,岸上建有四合院,广瑞便站在桥和四合院间的空地上,与老乡聊天。见面也不客套,我说前面带路吧,我要去找沁河北源。广瑞憨厚一笑,领着我们钻到东面的沟里去。

沿河岸上行,河水不缓不急,两岸植被不茂密,也不稀薄。在这样的路上行走,不必顾忌脚下,自是最适合聊天的。广瑞在老邓处听说我要来,心里高兴,一再说要做好东道。我说你也是沁源的外人,怎么做东道?广瑞一时语塞,笑道,请你喝酒总可以吧?我也笑道,喝酒倒是可以,但要到你家去喝。广瑞家在长治,我本是调侃,他却不反驳,没问题,我拉你回长治,让媳妇给你做三合面。我还要继续调侃,老邓插话道,你俩就别说这没用的了,我是沁源人,改天去我家喝酒。我说,可你是城里的,我不进城。老邓嘿一声,少进城或有可能,不进城可能吗?

一路扯着闲话,不觉走到沟的尽头,见一泉水从一岩石上喷射而下,抛物线在秋阳里愈显明亮,如果放大百倍,堪与雁荡山龙湫媲美。所谓“雁荡经行云漠漠,龙湫宴坐雨蒙蒙”,不禁想起中学课本上的《雁荡山》来。沈括感慨“世间沟壑中水凿之处,皆有植土龛岩”,其实,于沁源而言,这些都太过寻常,沈括也是少见多怪。我把这番话说给二人听,广瑞对老邓说,我这个老同学谁都不服,以前在课堂上经常弄得老师下不来台。老邓却笑笑,沈括其实也谁都不服,他说“灵运所不至,理不足怪也”,可沈括于沁源,何尝不是“沈括所不至,理不足怪也”?三人相视一笑,那笑也仿佛抛物线,溅落在脚下草地上。

山水之间,其实最适合说疯话,疯话于山水也算一种性情。我指着山的那边问是哪里,老邓说是景凤乡黎和村,从这儿去景凤,不绕路。又问东面的山叫什么,老邓微微一笑,羊头山,你最想去的地方。上次采风,我写过一篇小文,文中说到下次到沁源,羊头山定是首访之地。不料,老邓还记得此事。问老邓什么时候去羊头山,老邓说,我们现在就在羊头山下。又说,这个源头其实是沁河北源的第二个源头,主源在平遥黑城村谒戾山南麓,谒戾山就是羊头山。

原路返回,风吹起,微微有些凉意。也仅是凉意而已,走在这样的风里,其实最舒适,何况还有溪流,还有下午的秋阳,还有秋阳里啾啾的鸟儿。在沁源,无处不见鸟儿,沁源人喜欢说环境好不好,只有鸟儿知道。这话说得颇为自豪,低调的沁源人也有不显山不露水的张扬。

走到村口,准备上车,老邓拉住我道,不能走,还有好地方没看呢。我有些纳闷,老邓指着高处那座院子说,那儿是刘少奇路居地,看见那块牌子了吗?是广瑞挂的。我不明就里,看着广瑞,广瑞笑一笑,我在技术监督局的时候,在涧崖底扶贫,看到这座老房子年久失修,想保护下来。问牌子是怎么回事,广瑞说,保护总得有个标志吧?我就回长治找人做了块牌子,落款村党支部、村委会,挂在这里。我哦一声,想,老邓约广瑞在此见面原是一种“预谋”,敢情涧崖底是广瑞的“沁源老家”。

房子建在高处,门前是石砌高台,台前一左一右各修一坡,仅容得下独轮车行走。绕东坡而上,进门见一座二进院,房屋破旧。院子西南角有道角门,从那儿出去是道岸,岸上长满荒草,风吹过来,荒草“沙沙”作响。岸直通后山,进退隐蔽。前有高台,易守,后有山路,易退,果然是个好地方。

刘少奇在涧崖底住了13天,留下不少故事。刘少奇化名许兴仁,当地百姓叫他老许。有一天,一个村干部从角门走到刘少奇住的地方,被卫兵拦住。村干部不知道老许就是刘少奇,与卫兵理论,刘少奇闻声出门,招呼来人进屋。刘少奇问,你们村里有多少土地?有农会没有?每年能产多少粮食?交多少公粮?交了公粮够不够吃?不够吃怎么办?村干部说,我们有山药蛋,能喂猪,能采药材。刘少奇说,好,你们有办法,打日寇是全民族的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又一天,刘少奇出门散步,听见桥下乒乒乓乓,民兵在石头上钻眼子,便近前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民兵说,我们造地雷。刘少奇又问用什么材料,民兵说很简单,一硝二硫三木炭,再安引火线。刘少奇很高兴,用石头造地雷,这是大发明,是你们的创造。

据裴丽生回忆,1942年3月19日,刘少奇一行从华中阜宁单家港出发,在八路军115师教导旅13团护送下,越过封锁线,于4月初到达山东东海县中共中央山东分局和115师驻地。7月下旬,山东分局派教二旅旅长曾国华率侦察分队护送他们到微山湖湖西铁道游击队驻地,由湖西军分区司令员唐亮率骑兵连和金雨大队,护送到鲁西南,之后,由定曹游击大队护送到冀南浚县,由东进纵队386旅3团护送通过京汉线,8月下旬到达河北涉县赤岸村129师师部。9月18日,刘少奇一行到达辽县(今左权县)麻田村中共中央北方局和八路軍总部驻地。10月初,裴丽生陪同太岳区党委副书记聂真前往总部汇报工作,彭德怀指示他们护送刘少奇一行通过太岳区转赴晋西北。10月中旬,裴丽生一行与刘少奇一行40余人,在总部部队护送下到达武乡县王家峪村。刘少奇化名胡服,一身商人打扮,随同人员和警卫则是伙计打扮。10月18日,385旅派团长马忠全率14团护送他们通过白晋路(祁县白圭镇至晋城市)封锁线,太岳军区参谋长毕占云率决1旅一部和太岳白晋武工队前来迎接。10月19日,刘少奇一行到达沁县松交村,稍作停留,又马不停蹄地向太岳区党委所在地沁源县阎寨村急进。10月20日到达阎寨,恰遇日军冬季大扫荡。日军第69和36师团从白晋线和同蒲线纠集日伪军3万人,由日军第1军参谋长花谷正指挥,分九路同时向太岳和太南区发动“全山西秋季剿共作战”。形势突变,刘少奇一行同薄一波、安子文、陈赓等旋即转移到安泽县桑曲村。裴丽生和毕占云继续负责护送任务,刘少奇一行在25团6连的护卫下向北转移到安泽县穆家垣村,从那里进入沁源大林区怀步峪附近。1942年年初,太岳区已在西线建立了由绵上县涧崖底村经平遥县彭坡头村、过同蒲路到平介县北辛武和北沟村过同蒲路到北辛武的两条交通线,形势紧迫,他们决定让刘少奇一行尽快与区党委分开行动,走第一条交通线过平介。陈赓电令太岳三分区司令、洪赵支队政委解学恭率洪赵支队前来接应,洪赵支队接到刘少奇一行后,经阳城、定阳、紫红、官滩、汝家庄、红崖上、胡家沟,于当日傍晚到达涧崖底。途中刘少奇身着便装,头戴火车头帽,身穿青布大褂,脚蹬布底鞋,依然商人打扮。同蒲铁路和汾河封锁线是敌人封锁最严的地带,为慎重起见,又调来平遥县委书记王炯、县长兼平遥县游击大队队长赵力之,平介县委书记成克等,共同制订过路方案。11月中旬,刘少奇一行由洪赵支队护送,离开涧崖底,通过同蒲线到达晋绥根据地。

刘少奇一行从春走到冬,历时9个多月,行程1500多公里,越过敌人103道封锁线。12月30日,刘少奇回到延安,参加了七大的组织领导工作。

走出刘少奇路居地,见桥头站着几个老乡,坡道下圪蹴着几个老乡,他们看见广瑞纷纷打招呼。我跟在广瑞身后沿西坡而下,广瑞给老乡一人递了一支烟,我给一位年长者点烟,笑问道,您见过刘少奇吗?老者本来圪蹴着,突然一拍大腿起身说,嗨,别提了,那时候我还小,就听大人说来了个外地人,到处走,爱打听,见什么都问,笑眯眯的,看着不普通,哪儿知道就是刘少奇呀!我逗老者,知道的话,您会不会跟他合个影?老者很智慧,会,还想弄个抖音呢。众大笑。

【作者简介】赵树义,1965年生,山西长子人,中国作协会员。出版有《虫洞》《虫齿》《灰烬》《远远的漂泊里》《低于乡村的记忆》《且听风走》等。著有长篇小说《虫人》。《虫洞》获赵树理文学奖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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