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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诗

2021-09-08薛依依三色堇海饼干林丽筠湘莲子

作品 2021年8期

薛依依 三色堇 海饼干 林丽筠 湘莲子

薛依依的詩

时光像一只无声无息的蜻蜓

蓝色的天空,云朵像刚被翻开的白色土壤

一直延伸至地平线处

再从海面用更深的蓝与更洁白的白向海岸折返

落羽杉抽着最嫩的绿

沿着山与海之间系上一条绿丝带

而时光像一只无声无息的蜻蜓

曼妙地轻舞着翅膀

从阳光中飞来……

她裹着一条青绿色的披风靠在白色的栏杆上

微风像爱人轻柔的手,拨动着她额前的头发

她寻着风向望着天空

阳光明晃晃地闪,让她久久不能睁开双眼

人间的烟火也可以抚慰人心

风把夜色越刮越浓

屋子亮着灯光,像一只萤火虫栖息在林中

云杉发出喳喳喳的声音

黑夜中还有几声模糊不清的鸟鸣

不远处民宿老板居住的房屋已隐匿在黑暗之中

我意识到万物本应存在于寂静

与荒凉更靠近,与沉默更接近

几道白色光芒的闪电划破了天际

雷声隆隆,豆大的雨点从黑暗中不断袭来

她喊我离开阳台上的躺椅进入屋内

进屋后的温暖与安全感让我忘却了浩瀚的宇宙

人间的烟火也可以抚慰人心

苜蓿花在低矮的山坡像紫色的流水

苜蓿花在低矮的山坡像紫色的流水

缓缓向东流淌。我们靠在一棵树下休息

阳光在树叶间隙照射进来

叶子在风中摇晃

有些像趴在海浪中的船只,起起伏伏

有些把墨绿色的正面与灰白的反面

交替呈现着,露出并不饱满的青色果实

它们透露着不久前上演过一场活色生香的花事

她问:树木需要去思考人生与爱吗?

它们兀自开花、兀自结果

非常清楚土地的底线

而我们呢?有没有一条底线是我们会去坚守的?

白昼将尽,纯白的云朵化成瑰丽的暮色

白昼将尽,纯白的云朵化成瑰丽的暮色

像一袭华服的裙裾在天际拖动

站在“爱情邮局”二楼栏杆前

看见白色的灯塔在海边伫立

它仿佛是一个最静谧的守候者,告诉我

世界是一个幻象,热切而不平静

杯中的牛奶变凉,灯塔慢慢溶入夜色

她在吧台寄完灯塔手绘明信片后靠近我

她说,她一生的道理都是在男人身上获得

对航海的人来说,灯塔是航标

对于她来说,男人是一座灯塔

一直在她的人生中忽明忽亮

群山绵延的尽头,海水冲刷着峭壁

群山绵延的尽头,海水冲刷着峭壁

暮色如沸腾的黄金,在海面汨汨地流淌

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在耳朵的边缘跳舞

一个穿着波希米亚红色印花长裙的女孩

赤脚从沙滩走过

黑色大波浪的卷发,在风中飘荡

像极了我生命中,注定不会再出现的一个人

我坐在露天的餐吧,感受冷饮慢慢变成温热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雾气突如其来地漫上眼眸

我就像一只被抽掉空气的气球

为突然感到的虚空而大声哭泣

生活就是一场浩浩荡荡的追逐

暮夏的傍晚,明显的凉意暗示夏日将尽

羊群最后啃食着斜阳残照里的青草

牧羊人挥起羊鞭,像伸向天空的钓线

画出丝绸般的弧线,再准确地落在羊群身上

辽阔的原野

牧羊人的呼喊游荡在草尖的上空

她似乎把自己当成了牧羊人

突然拥有了一群羊的想象疯狂地攫住了她

比牧羊人奔跑得更欢乐,比一群羊叫得更像羊

暮色像薄雾似的笼罩着她的脸

她气喘吁吁

身上散发的热气有着朝阳般神性的光芒

夜渐深沉,万物的缝隙仿佛都被黑暗缝合

夜渐深沉,万物的缝隙仿佛都被黑暗缝合

篝火的余烬,慢慢失去了炙热变得灰白

她手中的香烟在忽明忽暗

仿佛是她在制造着黑夜的洞口

而风是穿行在万物之间那灵巧的耳朵

会带来柔软而轻盈的虫鸣、灵动与欢快的水声

这种尽可能远离一切批评、忧伤和怀疑的日子

让生活像一捧清泉,柔软、澄明和甘甜

我说我爱极了与自然相处的时刻

她说:人与自然应相互馈赠

爱是人性中最高贵的部分

对自然也应该善良、慷慨与仁慈

山路蜿蜒曲折,蟋蟀在某处悲鸣日暮西沉

山路蜿蜒曲折,蟋蟀在某处悲鸣日暮西沉

树木仿佛因为有了更重的暗影,显得疑窦重重

它们不停朝我们走来,又在我们身后快速隐去

像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车子继续往高处走

山下稀疏的灯盏,像镶嵌在黑丝绒上的星星

而天上的星星,是悬浮在空中的茑萝松

有一些是暗淡的,有一些是晶莹的

我们聊起此行将要拜访的友人

聊起他归隐山林的勇气,她说:

大多数平凡人的爱情,既不刻骨,也不铭心

只有在归家的途中望向窗户那盏青灯的心境

是明还是暗?是暖还是冷?

三色堇的诗

寮步香市

我是闻香而来的北方人

羽扇,丝巾,红袖,纱裙

暮色,河流,门楣

家家屋顶飘满香的生活

当光阴轮转

我嗅到了莞香的前世与今生

走进牙香街,风吹过香市

吹过一位红衣女孩单薄的身影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些

从傍晚燃烧到黎明的气息

我终于可以卸下满城的空旷和迷茫

不需要站在对方的阴影里揣测

我总算有了寻找莞香的机缘

暮色中的香铺,正是灯火阑珊

驻足其间,莞香在

透彻的感知中温暖,飘荡,蔓延

原生,古廊,良辰佳夕

满地月光,就这么走走,停停

走过一段重新起调的曲子

人间这么好,我像一名执着的修行者

穿梭于众神赐福的夕光中

六只苹果

这不是庞德与苏格拉底的苹果

这是我正在画布上呈现与提炼的气息

它们有着自己的言说能力

并在时间中无数次弥合着我

我把它们装在一只圣洁色的盘子里

赋予最饱满的色调如炽烈的黎明

那些辉光在画布上相互交叠,颤动

我要在大雪天涌现它年轻时的模样

我还要用橘红,橙黄,和我笨拙的技艺

呈现一个季节的片段

并赋予它们哲学气质和极高的声望

期待在暮年再次与它相遇

带着那些甜蜜的物质完成一次圣约

溢满果味的夜色宁静而安然

誓言与爱都不再重要

我已完成一次生命的逾越

从六朝古都到六只苹果

它们都在我的画布上慢慢复活

迟迟不肯坠落

壮美的事物

柔软的春风一再贴近

使旷野里的梨花显得越来越生动

这春潮的狂欢和一朵花的芬芳吹过我

宽恕着世间的孤独,隐忍与平庸

让一个内心敞亮的人怀揣洁净

我一直站在树下,安抚着中年的抒情

安抚着暗夜里枝头上的惊慌和一阵雨的冲动

这一切无需用沧桑做为铺垫

这些壮美的事物,传递着准确无误的信息

传递着这个季节最深刻的姿态

当冷峭漫过人间,再无悲伤的灵魂与尘埃

我将向大地归还这一寸一寸的白

这苍茫的人世

今夜,注定不是诗与星空的距离

面对满盈的月亮或是一场细雨

面对七月里一朵花的深情

我们倾诉前生,抚慰过往,幻想

老了的时候,以情钟此一生的模样

我们不赞美上苍

只用醒来的灵魂向诗歌致意

向亘古的爱情致意

今夜,更多的湖泊已在心中撞击,荡漾

我们感叹一片松林向内的风暴与持久的弥香

在夜色里描述火焰留下的灰烬

谈论在情感的刀刃上跳跃的词语

和慢慢逼近的归途

以及理想与现实的重构

路过夏日的人群他们各自怀揣的心事

此时,我只想享受这份宁静

像一个终于逃离了梦境的孩子

在梦外,在跋涉的尘世

将人生又深深地爱了一遍

危险的中年

我背着生活就像背着踉跄的烟火

一些影子与落日同时被沮丧弥漫过

太多的难言之隐正在抹去一个人的耐性

后半生被人推着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纸张再一次牵绊了危险的中年

你看,湖水上的春天正走得不急不缓

不远处一个坚硬的世界让时间静下来

落在我悲伤或者欢喜的事物上

我眼前的灯火失去了光亮

只能用手势与曾经的清风明月交谈

我拿什么来喂养精神的镜像

暮色漫过头顶一场欢宴暗了下来

落梅

耗尽全部的力气

吐出初春最后一个词

你无需向古人致歉

这不是时间的差错,也不是

最后的抒情

那绽放与坠落的绚烂在约定之外

躺在现实之上,我已将你爱上

将脸颊埋在你被雨水洗亮的部分

某种东西已经结束

生命的颤动却延绵不绝

泥土上那潮湿的气息,像久違的至交

是否认出了转世的梅?

没人知道哪一朵才是庄子的蝴蝶

你的美,固执,热烈,又满怀深意

桑科草原

淡绿,浅黄色的山脊

像上好的丝绸向天空铺展

变幻不定的波浪如莫奈的油画

毡房里隐约飘来卓玛苍茫的歌声

辽阔的暮色加深了高原的质地

一只雄鹰,一群黑黢黢的牦牛

斜坡上列队而行的山羊

它们是草原的动词,它们满足了

我对桑科最好的赞美

此时,一声鸟鸣在草木中闪现

撞响扑面而来的绿和它生动的童年

三千米的高反让我分辨不出

哪是牦牛的蹄印哪是马的足迹

我知道甘南的阿信在等我们

我知道心中的“拉章”在升起

对一朵花的记忆

数九寒天,只有坡地上的梅

无论羞涩或是沮丧都默默地散发着

属于它自己的味道

我抱着它的香,那么紧张,那么小心

这些年我能抓住的东西像一阵风

吹过瑟缩的落日

也吹过我瞩目你多年的眼神

我想你一定记得我们牵手的月夜

有着荷花一样圣洁的清辉

映照着土地的盟誓也映照着相似的疼痛

我们不需要知道明天的事情

在最冷的季节,剔除着错误和恐惧

我一次次触摸着你的有生之年

我们还有多少这样的凝视

还有多少这样未被宽恕的夜晚

当万籁俱寂时我们望着镜中的自己

花朵们波澜不惊地开着

我愿意再做一次祈祷

你看,异木棉上落满了祥云

一株梅花正绽放得幸福而饱满

海饼干的诗

深秋

深秋的眼眸间没有界线

就像山与山之间没有间隙

树木把果子投进山谷

它们腐烂或被动物吃掉——

这是场盛大的野餐

马群在山坡上打着响鼻

它们正要奔赴下个季节

在没带回雪之前

这里没什么是纯洁的,毛毛虫

吐着棕色的泡泡

它长了一张印第安人的脸

你想起他们的图腾

弓箭和一个巨大的阴谋

雾气散去,柴火在妇人的腋下

发出热烘烘的气味

蘑菇和鸡肉在锅里欢快地

翻腾,正好盖住了两个妇人

耳语的声音。

十月是原野的白房子

十月是原野的

白房子。青草热烈地

枯萎,拥抱着点燃自己,在整片原野

秋天无处不在,风把它的脸吹得

沙沙作响,像那个干燥的中年女人

一切似乎还没那么糟糕

虽然丈夫、孩子,偶尔犯病的父母

他们的声音占满了白房子。

现在,她在擦玻璃,把纱窗一片片

按进泡沫里,黑蚊子叮咬

她粗糙的皮肤,白房子像枷锁一样

拴牢她,她并没挣扎,只是拿起毛刷子

对着那些密集的孔洞

狠狠地刷下去。

十月里有谁的影子

人们重叠着来,又重叠着去

十月是他们的栖息地

他们是十月虔诚的拜访者。在采石矶

生活在石梯间停滞,黑蚊子

围着我跳舞。天牛死了

在一堆蚂蚁中间释放它的体味

我似乎看到它的黑气息

在蚂蚁体内生长,像野草般茂盛

女人、男人,孩子蹦跳着

从门内出来,一条清过淤的河

空荡荡的,绿荷叶

倒伏在浅滩上,周遭的绿

仿佛也开始沉陷,似乎很快就会

被一群影子吞没。

晚樱花垂下

晚樱花垂下——

一张张哀悼死者的脸

茶花冒出新叶,我又想起

那些死去的骨朵

它们微开的花瓣里

有卷曲的现实,夜晚降临

我看到绝望的枝丫

爬满春天的书房

病毒在新闻里有金属的质地

似乎坚不可摧

人们像苍蝇般趴在窗户上

办公室的茶花正在渴死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虽说死亡还在继续,但我还是

想唱首赞歌,赞美我们如何熬过那些

绝望又黏稠的夜

赞美茶花如何舍弃花朵,撑到

我掏出钥匙。

星期二下午

和初秋的任何一个

下午一样,菊花还没开

沉闷的空气里有死亡的气味

我躺在沙发上,刚才

我和人谈起出书的合同,在电话里

违约的人都是可怜人,他们

在各种理由里藏起自己

但态度温和,和曾骗我的人

一样委屈,楼下有人吵架

高亢的声音一路爬到

12楼,也许爬得更高

我向下看去,汽车像彩色的

甲壳虫般在阴郁的

天空下穿梭,戴太阳镜的女孩

把裙子拉到高处,我没看到吵架的人

可那個声音却一直横贯

在空气中大声发着

牢骚。

林丽筠的诗

阳光

今天我和全部的阳光在一起

全部的世界,重量和旅途

胡须结着霜花的拾荒者,一枝红玫瑰

医院的白床单,冒烟的催泪瓦斯

今天阳光点燃一串细微火把

在我身上,仿佛在巨大的黑夜,我知道了爱

我知道地球是一颗泪珠

落自不被知晓的眼睛

我知道它正在蒸发

未曾抵达便已消逝

我知道在无尽黑暗中坠落

光的短暂是盐的永恒

我知道,在这样的时刻

我和你在一起

月光

我知道我不能希求你。

你依然在

你的十字架上。月光

不曾倾泻,你就不会复活。

你甘愿如此。

一小块孤独的白。花园悬浮。

我独自从星星

走到路灯,从锋利

到炽热。我的脚不需要鞋子。

我甘愿如此。

今晚月光全在我这里。

今晚你在你浩瀚的死亡中。

你甘愿如此。

我甘愿如此。

一次偶然

只因一粒玻璃碎碴般的词闪烁

它惊醒,自言自语,开始奔跑

沿着自身狭窄的环形轨道,虔诚而绝望如一颗行星

海与虚空搏击的碎片,鹦鹉梦中的呢喃,孤独

照亮的山峰,远逝的星星隐约的方言,夜晚和水:

它收集,固执地,填充恒星缺失的中心

尽管它日日夜夜围绕的,只是灼伤留下的伤口

祈祷无非虚空。直到一次偶然的腾空

看到多年的追逐已成囚禁,脚步

砖块般加固城墙,凛然如趋向寒冬的水滴

它落回黑陶盘,重新成為一只杯子

忘却犹自滚烫的命运

渴望的唇和手

进入深渊

你要相信海和火焰

翅膀的断折和头颅的风暴

伤口和玫瑰有同样的色泽

血就是路

你要相信遥远的传说将在未来显现

光的词语是遍布的山石

燃烧的事物最终不是冷却

星球诞生于灰烬的渴望

你要相信手,相信这亘古的温度

当你迈进古老伤口,天空延伸进大地的裂痕

胸口绽放极夜,相信词,唇和舌

唯一的韵律打开通道

抚触之水开始说话

水的提问

但光的效果并不因此而减弱。

——薇依

区别现实和幻想,你

和非你,精神生活

只需要聚精会神;区别书写

是行走,还是滑动——在冰面

旋转的花哨,风,畅意,取决于

冰刀的锋利——意味着距离

坚硬,冷峭,忘却大地和沙子

书写如果是行走,请区别

哪一个是拐杖,你,或者它?

唇角微翘,最细微的表情

掩饰——往森林小径奔逃,还是幻象

又一次叠加?尽管无论如何,它终将

成长为一条皱纹,斜跨脸颊,成熟如深渊

干练如谎言;区别这颗心

沼泽,还是夜空?仔细辨别那黑

重量,质地,气味——泥土,腐烂的

动植物,源头般黏腻肥沃,吸附之力

远远大于高处的呼唤,区别那一滴

颤抖的光,它微弱的方言

是否仍能辨识。凝视它,你说

星空的建造和坍塌——眼神

只是镜像之美,还是一滴血里的拳头?

我该以何呈现,以何型态?

这是水的提问,它的迷失。

投射

你应降低这频率,强度,倾诉的斜坡

——那些一泻而下的事物

被更加盲目的力量操控。我们不知道

旋转的星球中心,烈焰如何燃烧

如何摧毁自身又复归黑暗,如何在灰烬中

重建一座岛屿和它多风的教堂——你登陆

进入,过去某个阴沉的下午,或者二十年后的今天

期待它传出法音,给你某种暗示,阳光

不可言说的金黄,粒子,洒落发梢,脸颊

当你无法控制地倾斜,一双手掌

从背后扶住你的肩膀——这黑暗的厚度和倾听

的寂静

你转身——你能够——看一切纷纷坍塌,仿佛纸片

进入烈焰,或者,你继续待着,安静地,看它

环绕你

如同环绕霞光中的卫城山,一圈又一圈

建造辉煌的城邦和柏拉图头颅里的星空

看见

——目光什么时候被遮蔽?当他们说:神就是光。

再次看见那些树枝撑开

在天空宽广的问候中,蔚蓝如眼神

天堂鸟巨大叶片驶进风的浪涛

撕裂成条状词语,舞动恰是裂纹和光点的时空

她知道退潮了,知道目光必然经受一次次冲蚀

一次次摔向礁石取出金黄内核,必然诞生

如赤裸,如肉体之纯粹,如笔触未蘸染颜料——

这是她的必然。每个躯体都在走向各自的长矛

深渊有时候是火,爱情,草地上嗡嗡拨动的琴弦

弗拉门戈旋转的耀眼。当她和山坡一起进入夜晚

无可抗拒地隆起,在地平线上,黑如意义

呼应云层深处的书写,海洋,细碎如落叶的死亡

——它们在鞋子下发出的清脆声响

既不是哀叹,也不是回忆——黎明还在途中

她知道不能挣扎着变白。

湘莲子的诗

医院里面有一座庙

其实

是假山

供几个罗汉

瓷的

彩色的

神态各异

病人多

香火熏黑了

假山

罗汉

和观音

假山

就像千手观音

越冬的鸟

飞来了

轻与重

五本八九十年代出版的

心理学图书

装在一只益生菌牛奶的小箱子里

从延边朝鲜族自治州

快递到虎门医院心理室

被当成牛奶放进冰箱

冷藏了七天

拿出来

重了好几倍

伪证

面膜水滴到了床单上

黏糊糊的

一大块

我吞吞吐吐

向酒店清洁阿姨承认

是我敷面膜不小心

弄脏的

阿姨瞟了一眼

没说什么就走了

我扯下床單

又搓又洗

又用电风筒吹干

仔细查看

直到看不出任何污点

真的

我好像真干了什么

见不得人的事

在公园散步时听一种奇怪的鸟叫

一下子

想起从前

打路边走过的几个男孩

故意吹出的口哨声

没错

是流氓

我们停下来

听了又听

再找不到从前那种害怕

那么讨厌了

莫斯科郊外的夜晚

与一场俄罗斯婚礼融合在一起的诗会

一次诗和酒、歌和舞的狂欢

我们喜气洋洋……

当我将这些照片和俄罗斯

各式各样的大教堂

发上网

我的朋友圈炸了

一百多点赞下

有人说

很像我们小区的

售楼部

治疗手记

蚯蚓活了

偶尔抬头顶一下玻璃瓶盖

也就是说

它身体的八分之七

都藏在装满泥土的瓶子里

我却能强烈地感觉到这八分之一的力量

我赢了

她用这八分之一的力量

考上了艺术学院

沙盘治疗

用的是海明威《老人与海》

我把老人换成蚯蚓

她把蚯蚓当成自己

她赢了

从此

无人再提跳楼往事

忏悔

无数次

我见过池塘里成群结队的水鸭

在暴雨中

风雪中

逃窜

从未想过

给它们撑一把雨伞

为什么

当看见维也纳大雪的湖面上

几只游动的白天鹅

遏制不住

想脱下身上的羽绒服

还给它们

病房记事1102

像刚环游太空归来

她和我谈昨天

侯马的诗《呼格罗——致瑠歌》

“其实我们都是孩子

望着这新奇的大地”

窗外是海

一台呼吸机挡住了大半个窗

她说

我爱大地

我爱这首诗

不管世界有没有尽头

我都想要

一匹马

我看过她很多骑马的照片

有一张在水边

她亲吻一匹白马

责编:郑小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