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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中的人间烟火

2021-09-06程则尔

祝您健康·文摘版 2021年9期
关键词:卤肉摊位菜市场

程则尔

小学最后两年,我随调动工作的父亲辗转到了异地,因为学籍问题没有解决,只能勉强读一所被很多人不看好的小学。

不被别人看好的原因是这所学校地处城郊,还背靠一座鱼龙混杂的菜市场。生活在此的人,几乎都是因为房屋拆迁,而从田间地头被聚拢到一起的,依靠一个摊位维持生计的菜贩或屠夫。午后生意稍差的时候,他们会抓上几把瓜子,围坐在一起,喝彩声和抱怨声随着手气的起伏互相交织,市井气息粗暴地向外喷发。

我的很多同学都是这些人的子女,承袭父母的风格,有一种无忧无虑到放肆的快乐。这群头发蓬乱、不谙世事的小孩被放养长大,显得比同龄人低幼,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考试成绩让班主任忧心忡忡,放学后却照旧能欢呼雀跃着没入菜市场里某个洋溢着灯光与炊烟的店铺,没入晚饭上桌的声声呼唤。

那时,我年纪尚幼,独处时间仅依靠书籍消解,在早熟中养成了多愁善感的性格。我很难融入这样的氛围,更不能理解大家丝毫不为当下所忧虑的,那种近乎于胡闹的性格。

小学毕业各奔东西前,同桌杨小威请我去他家吃饭。在那家蜗居菜市场角落的促狭卤肉店里,我吃到了美味软糯到迄今难忘的猪蹄、鸡翅和腊肠。杨父将一瓶廉价的酒水喝得心满意足,满脸幸福地看着正捧碗坐在电视机前的儿子。杨母正在接待顾客,因为价格没有谈拢,快到手的生意黄掉了,一脸礼貌的微笑:“欢迎您随时再来看看。”

如实讲,卤肉店的生意一般,生活的泥沙俱下从装潢到穿着立等可见,但那种真实存在的快乐氛围,让我记忆犹新。

其他与菜市场有关的记忆,多与母亲相关。作为一名家庭主妇,每天逛菜市场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这里是她與生活对抗的战场。

为了培养我的自理能力,早起去菜市场的母亲总是会强行带上我,站在每个摊位前,对着睡眼惺忪的我科普草鱼和鲫鱼的区别,如何筛去不新鲜的萝卜或青椒。

对于一个男孩子而言,这是让人抵触甚至厌烦的过程,因为母亲的一些行为在我看来是极其没有必要的。比如,当家中缺鸡蛋时,母亲不会随便在哪个摊位买,而是固定找菜市场中一个绰号“蛋婆”的女人,哪怕有时鸡蛋售罄,她也愿意等上几天。再或者,到了该存储豆瓣酱的时候,明明是超市货架上唾手可得的调料,她却非得自己买来辣椒等原材料,请菜市场中的商户现场酿造。

直到我长大之后,吃着一份份口味千篇一律的外卖时,才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那种不怕烦琐也要追求最好的态度,让生活里充满了郑重的仪式感。

为了心仪的新闻梦,我有过孤身一人在北京打拼的经历。租住房屋的房龄也已30年了,可单是一个小卧室,月租金就要3000元,好在有一个虽然狭小但厨具齐全的小厨房。

报社工作压力很大,往往只有周末才能得一天空。大多数同事选择蒙头睡觉,而我依旧习惯按时起床,外出自己买菜,做上一顿虽然简单但郑重的晚餐。北漂半年,靠着手忙脚乱查食谱,我能够给自己炒上一份东北地三鲜,煲上一碗酸菜鸭子汤,而后打开一部电影,靠在暖气片儿前吃完它们,让流浪的狼狈渐渐平息。

北京的城市规划秩序井然,杂乱无章的菜市场大多被关停,买菜只能去就近的肉菜区域超市,价格自然也要昂贵许多。工作有了新的进展,会额外咬牙奖励自己一袋草莓,在甜蜜中祈祷总会拥有无数个明亮闪烁的未来。

我忽然理解了那群活蹦乱跳的小学同学,以及他们安贫乐道的父母,为何他们身上会具备一种纯天然的豁达与快乐。依靠着一座菜市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想法,食物成为最本真的追求。他们知足常乐,在肉菜瓜果间弹奏起的生活交响曲,简单又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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