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建明

毛泽东主席不仅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而且是伟大的诗人。他的诗词，或因记录峥嵘历史而富有史诗价值，或因与时代同频共振而引起深刻共鸣;或以大胆的艺术创新赢得赞誉，或以隽永的文字形象深入人心。他的诗词，韵味超绝，脍炙人口，气势磅礴，意境高远，语言明丽，催人向上。其风靡程度超过了中国历史上的任何诗人诗作。他虽离开我们已四十五年了，可他的诗词，还频频出现在舞台、荧屏、教科书和文字、音乐、书画作品乃至公园、酒店、客厅、会议室、农家乐、宾馆大堂及上至领袖人物、下至平民百姓的口碑中。他谦虚谨慎的学习态度，更是留下了许多动人的诗坛史话，“半字师”便是其中一则。

新中国成立后，毛主席常来武汉，需要了解湖北的情况，包括风土人情、历史文化和党政军领导干部，最好身边有一个熟悉湖北情况的兼职秘书或联络员，帮助做点联络保障工作。毛主席要时任省委书记王任重给他推荐一位合适人选。王任重非常慎重地千挑万选，最后向毛主席推荐了梅白。梅白当时的身份是适合的。

梅白，号明正，学名国定，笔名一丁、沈沉、龚同文等。1922年出生于湖北省黄梅县，1936年参加革命，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新四军组建时期的老战士，曾任新四军某部宣传科科长，中共地方组织的区委书记（11年）。新中国成立后，历任鄂东革命干部学校副校长，中共湖北省委办公厅主任、副秘书长，还兼任武汉大学教授、《七一》杂志副总编。由于长期在湖北工作，对全省县以上干部是比较熟悉的。更为重要的是，梅白政治素质较强，对党忠诚老实，是王任重工作中的得力助手。他还精通文墨，熟记大量古诗词和人文典故，自己也写过许多诗词散文，是作家、诗人，又是起草党内文件的高手。以“龚同文”的名义，在全国一些重要报刊上发表过许多文章。日常与人相处，谈吐得体，出口成章，语言风趣幽默。唯一不足的是说话太直，经常得罪人。

毛主席听了王任重的介绍，同意调去试试。在那些日子里，毛主席在武汉见熟人、看三峡、爬蛇山、登黄鹤楼、江中游泳或与当地党政军干部见面等一些日常秘书工作性质的事，大多由梅白承担。这一试，就是四五年，不仅改变了梅白的人生，也为他增添了人生辉煌。

1959年6月25日，毛泽东主席回到离别已有32年的故乡韶山，在短暂逗留的两天时间里，他到南竹坨山上祭拜了父母坟墓，察看了自家旧居上屋场，畅游了韶山水库，走访农家，体察民情，还到韶山学校与孩子们合影，慰问烈士家属，与父老乡亲欢宴一堂。抚今追昔，往事萦绕，心潮难平，感而赋诗，当晚就写出了《七律·到韶山》：“别梦依稀哭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红旗飘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人民风流胜昔年。”写完后，反复吟哦，字斟句酌。毛主席离开韶山后，又于7月8日至16日，到庐山参加了中央召开的著名的庐山会议，兴致盎然，对会议的期待信心满满。所以，在会议开始时，他即同意大会秘书组的提议印发《七律·到韶山》一诗给与会人员。“别梦依稀哭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要使人民百万年。”此诗在会上一发，立即引起与会人员的广泛兴趣，品评欣赏者多，而鲜有批评。这是毛泽东不愿看到的。因此，他独问梅白感觉。梅白反复推敲后，觉得诗的第一句中“哭”字，低沉、苍白，建议改为“咒”字为好，这样，诗意更加积极深刻，感情也更鲜明强烈些。又提出，最后一句太平实，“有标语口号”之嫌，不妥。毛主席欣然接受了梅白的意见，當即将 “哭”改为“咒”，连声称妙，并笑道：“咒字好，你是我的‘半字师哩！”便将最后一句改为 “遍地英雄下夕烟”。改后，这首诗就这样组合了：“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全诗意境高尚、雄浑、开阔。

其实，在此之前的1958年，毛主席还帮梅白改过诗。

1958年，中央成都会议后，梅白陪同毛泽东主席乘“江峡”轮视察三峡时，即兴写了一首题为《夜登重庆枇杷山》的诗，诗曰：“我来高处欲乘风，夜色辉煌一望中。几万银灯流倒影，嘉陵江比水晶宫。”写好后，兴冲冲地送给毛主席看，并请毛主席赐改。毛主席此时游览三峡的兴趣犹在，一见梅白的诗，立即品评起来。毛主席笑着对梅白说：“如果把‘辉煌二字改为‘苍茫，就显示出夜色的动态，好为‘水晶宫做伏笔，这样既反映了辉煌而又不直露，诗贵含蓄啊！再者，‘几万乃虚写，最好改为‘百万，以显示出山城新貌。这里应鲜明，而不应含糊。‘流倒影则不如改成‘摇倒影。这也是为了显示夜景之动态。第四句的‘比改为‘似好些，采取对比手法写嘉陵江风翻浪卷，以显示嘉陵江之性格。”毛主席问梅白：“这样改怎么样，你比较一下，有比较才有鉴别。诗贵改，不但自己改，还要请人家改，一时改不了，放一段时间，看了，想了，再改，就可以改得好一些。这就是所谓‘推敲之好处。”经过毛泽东主席推敲、修改，这首诗不仅在形式上更加完美，而且避开平庸，想象丰富，使其含蓄又新颖，给人留下无穷的回味。真是点铁成金。梅白的这首诗，最后是这样组合的：“我来高处欲乘风，暮色苍茫一望中。百万银灯摇倒影，嘉陵江似水晶宫”。

1960年上半年的一天，毛主席告诉梅白，今后我来武汉的时候，会大大的减少，你这个角色就不需要了。你要跟我走，就不要想当官，把“长”字去掉，做我的秘书。我已告诉政治局的同志，他们也同意。我的秘书都是自己挑选的。如果想当官，你就留在湖北。干脆下去，找个地方，当个七品芝麻官，还可以定期给我写情况报告，让我更多地了解人民在想什么，希望什么。他毅然选择了留下，并到荆门县任县委第一书记。

梅白自幼天资聪颖，智慧过人。可他一生命运多舛。1960年5月任荆门县委第一书记时，在农村实行农活包产到组，被开除公职，送浠水县劳动改造。1967年，又被称为“黑笔杆子”，被关进了秦城监狱。1976年平反出狱，到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建始县闲居。1982年，被湖北省委批准离休，享受专员级待遇。1992年1月4日病逝于黄州。

（作者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