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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春光乍泄》看王家卫电影的追寻命题

2021-08-09束品慧

文学教育 2021年7期
关键词:王家卫

束品慧

内容摘要:在王家卫的电影中,追寻是永恒的命题。影片中的人物往往内心孤独封闭,又一刻不停地追寻温暖。王家卫通过视听密码、对物倾诉等手法映射出孤独追寻的港人群像,展现出工业时代港人的生存状态,并给港人指出了一条发泄情绪和纾解思想的出路。

关键词:王家卫 追寻 孤独群体 工业时代

纵观王家卫的作品,我们不难发现王家卫一直在围绕“追寻”这一主题进行创作。影片中的人物渴望温暖又拒绝接近,向往亲密又不愿敞开心扉,而这正是后工业时代港人精神图景的映射。在孤独的煎熬下,他们不断追寻温暖,试图摆脱“无根感”,却又往往感到迷茫和失落。王家卫在《春光乍泄》中如以往一般用独特的表现方式讲述追寻主题,并在经过一系列的探索后终于给出了有关“追寻”主题的答案,让人感到耳目一新。

一.王家卫“追寻”主题影片的主要特点

“追寻”主题一直贯彻在王家卫的电影中,“敞开心扉——受伤——封闭自我——迷失——追寻”可视为王氏电影中普遍的心路历程。主角们往往历经痛苦,面对残酷的现实,他们紧闭内心,不愿表达,转向寻找内心世界的答案。而这并非王家卫刻意塑造特立独行的人物形象。无数个体追寻背后,映射的是整个港人群体的追寻状态。

1.聚焦人物内心

王家卫的电影以独树一帜的个人风格著称,他敏锐捕捉人物内心,聚焦孤独感。孤独是伤害的果,同时是伤害的因。“也许,黎耀辉的梦魇从来不是一个外间世界强加于他的,而是一个个倾心付出却回报寥寥的伤痕所建构的。”[1]影片中的人物常在冰冷的环境中受伤,为避免进一步受到伤害,他们转而将自己包裹。但封闭内心的后果是,自我封闭者被孤独笼罩,他们无比向往温暖,又拒绝敞开心扉,因此伤害到他人。《春光乍泄》中,黎耀辉希冀与何宝荣有安定的生活,但他从不对何宝荣表达这一想法,而是试图通过限制何宝荣的行动,藏起他的护照来达到目的。其结果必然是陷入恶性循环,两人产生矛盾,人物感到困顿,无法挣脱,更加封闭。

为摆脱孤独感,渴求心灵归属感,影片中的主人公们不断追寻。影片《春光乍泄》以黎耀辉的叙述展开。他敏感、孤独、渴望温暖,与父亲关系冷淡,家庭名存实亡。因此,出逃、追寻,成为黎耀辉唯一的选择。他与何宝荣相爱、羡慕小张,对温暖的渴求都是动因之一。在王家卫的一系列影片中,“敞开心扉——受伤——封闭自我——迷失——追寻”成为普遍的心路历程,主人公永不停歇地追寻,希望挣脱孤独感的桎梏。

2.个体背后的追寻群像

王家卫的影片中,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春光乍泄》中的黎耀辉许久不与父亲交谈,何宝荣和黎耀辉直到分手也没有对彼此吐露内心。《堕落天使》中,杀手拒绝情感交流;《东邪西毒》的欧阳锋在与大哥大嫂冲突后逃避。但是,这并非王家卫刻意塑造特立独行的人物形象。恰恰相反,這在某种程度上映射出后工业时代港人的生存状态,影片着眼的个体背后,是整个港人群体的追寻状态。

在步入工业时代的香港,四顾冰冷,每天与陌生人擦肩,不是漂泊,胜似漂泊。《重庆森林》着眼快餐式都市爱情,几位主人公唯一的共同交集就是奶茶店。不是固定的谁,不是特定的故事,这样的情节可能在同一城市的不同角落同时发生。这在某种程度上暗示,影片中的主人公们代表的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后工业时代的港人群像。

利奥塔在《后现代状况》中说,“压抑是文明不可逆转的代价”。这正是后工业时代的人们精神状态的典型特征。在后工业时代,人们的联系微薄化,内心封闭荒凉者占大多数。城市的冰冷困扰生活在城市的人们,他们试图寻求自我排遣的方法,其结果就是出走、追寻。影片描摹一个个追寻者的形象,通过对孤独个体的描绘展现后工业时代港人的生存状态。

二.王家卫追寻主题作品的表现方式

王家卫的影片极具独特气质,以个性化的影像风格聚焦主人公内心,多种形式表达追寻这一贯穿影片的主题。他擅于通过解锁视听密码进行氛围渲染,表露人物沉默中的心绪,亦或用镜头追踪人对物的倾诉画面,展现主人公以倾诉的方式打开心门,在追寻中找到一线曙光。

1.视听结合的氛围渲染

“在整个影像表意系统中,镜头语言是空间造型和营造视觉节奏的手段。在电影中,王家卫擅长用镜头来表达影片主题。”[2]而通过画面和音乐的巧妙搭配精准传达人物心理,引起观众情感共鸣,更是王家卫电影作品的一大特色。影片中人物大多内心封闭,因而音乐是极佳的表现形式。“当音乐MilongaforThree响起,缓慢的节奏随着水波流淌,黎耀辉侧躺在甲板上,镜头的拍摄使他仿若置身浮萍,无所依傍。这正是王家卫想表达的效果——黎耀辉一个人孤独地面向无边无际的大海,在苍凉的画面里,他的形单影只被无限放大。”[3]前路何在?去向何方?皮亚佐拉的探戈曲中,水波缓缓起伏,人物追寻过程中的迷茫心绪在视听密码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影片中,人物追寻过程出现转机仍然以音乐配合画面形成一种张力效果。何宝荣被打伤是黎何二人感情修复的转折点,两人坐在出租车里,灯光明灭,伴随着音乐WATER FALL淌落——他们在那一刻极近,身体和心——这也许是黎耀辉一直追寻的温暖。同样是封闭空间,舞曲“Milonga for 3”搭配黎耀辉与何宝荣共舞的桥段营造氛围。在电影结尾,从离港到返港,黎耀辉的追寻终于有了结果,此时,“电影的画面终于恢复生气,‘Happy Together的乐声响起,暗示着黎耀辉找到回家的路。”[4]

2.人对物的倾诉

影片中,若即若离的独白、似近实远的人物关系,无不昭示着后工业时代的冰冷,人与物的交流胜于人与人之间。主人公在追寻中的痛苦难以排遣,往往转而对物的倾诉。在王家卫的影片里,我们经常可见到这样的场景——主人公独自来到某一处地方,开始吐露内心,留下秘密,然后转身离去。《春光乍泄》中,小张只身一人前往乌斯怀亚,“听说那里是世界的尽头,有个灯塔,失恋的人都喜欢去,把不开心的东西留下。”他请黎耀辉对着录音机录下自己的不开心,帮他带去乌斯怀亚。

人对物倾诉是人内心释放的过程,倾诉者在吐露过程中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春光乍泄》里,小张终于来到乌斯怀亚,把黎耀辉的不开心留在了世界尽头。黎耀辉自己也前往瀑布,见到寻找已久的伊瓜苏,镜头在瀑布上空停留了两分钟。倾诉,是把封闭心理转为外放形式,人物在对物倾诉的过程中达到内心自洽的状态,逐渐走出追寻无路的困境。

三.王家卫追寻主题作品的回答

在王家卫的“追寻”主题系列影片中,从《旺角卡门》到《阿飞正传》、《重庆森林》,王家卫影片中的主人公一直走在追寻道路上,结局却并不乐观,或死亡、或迷失。《旺角卡门》的阿华在追寻中找不到出路,最后死亡。《重庆森林》里警察223在都市迷失。而在《春光乍泄》中,人物的追寻终于有了一个相对的结果——由头来过。

后工业时代,香港社会发展迅速,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系变得淡薄脆弱。影片中的主人公们在受到伤害后自我封闭,因此与周围环境产生极深的隔膜,又“因其与社会、家庭的疏离而凸显出其边缘人状态,但潜意识中渴慕着情感与抚慰,这种渴慕由于人物之间的拒绝否定而受到阻碍。《春光乍泄》一定程度上沿袭了这种人物塑造模式,但却强化了人物对情感的渴慕与追寻成份,对追寻做出了新的回答。”[5]从香港到阿根廷,一路上,黎耀辉与何宝荣分分合合,他渴望从何宝荣那里得到温暖,而何宝荣不甘束缚。两人争吵、冷战,却鲜少交流内心。稍有缓和,便互相试探,继而又是争吵。追寻不到出路,黎耀辉被孤独围困,他在甲板上凝望,对着收音机哭泣,站在瀑布前,他觉得“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两个人”。面对无法治愈的伤痛,黎耀辉选择遗忘,敞开心扉去拥抱世界,与过往讲和。或许,我们可以将其视为王家卫早就抛出的“追寻”主题的答案——遗忘、回归、由头来过,新生的人走向新旅途。

昆德拉提出,“忘却是绝对的不公正,也是绝对的慰藉。”[6]并非所有的忘却都可耻,过去无法改变,但能忘却。争吵、被拒绝、边缘化,如果这一切伤害导致个体的自我封闭、困顿迷失,何妨遗忘。唯有忘却,方能真正重启心门,由头来过。正是认识到这一点,黎耀辉遗忘过去的伤害,主动敞开自我,重新开始。王家卫的影片中,遗忘往往通过倾诉的方式呈现,以这种方式遗忘,或许可以证明,遗忘不是怯懦的逃避,是遇到痛苦后不断追寻,终于直视内心的释怀。于是,“对‘无根感的困惑从所有象征、比喻、暗示中解脱出来,做了一次直白的点破,仿佛是对‘无脚鸟人生难题的明确答复。”[7]封闭的内心其实渴望倾诉,孤独的人追寻温暖。选择遗忘,主动交流,摆脱心灵的无所归依,忘却使人在追寻中愈合伤口,与自己、与世界和解,找到新的意义,然后——“不如我们由头来过”。

注 释

[1]《凝视中的“看”与“被看”——电影《春光乍泄》的身体叙事研究》王祎颜;四川戏剧2009年06期;99-100.

[2]《王家卫电影中的后现代主义风格研究》王可、王潼;新闻研究导刊2020年19期;116-117.

[3]《王家衛电影音乐图鉴》罗展凤;《王家卫的映画世界》80.

[4]《<春光乍泄>电影音乐品析》陈心;电影文学2009年16期;123-124.

[5]《飘零与复归:现代人的精神之旅》何建平;电影艺术1998年05;3-5.

[6]《小说的艺术》米兰·昆德拉著 董强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7]《无根的漂泊与冷漠的疏离——论王家卫电影的母题系统》白玉红;四川戏剧2009年06期;99-100.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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