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岛

我从那所中学经过，在校门口伫立许久，远远看着那些熟悉的老树与花坛，听着一再响起的铃声与欢笑声，记忆蓦然回到属于自己的中学时光，想起了球王。

球王是我的数学老师，因体形稍胖，且喜踢球，而得此外号。在我看来，球王可算是那所中学里的风云人物，不是说他名声多响，而是他行事像一个侠客，一个奇侠。在他身上，总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不信，且看球王的数学课是怎么上的。

一般谈起数学课，总会用到“枯燥无味”之类的词语，球王却有本事把一节数学课讲得不像是数学课，而是一節“说书课”。古有一职业名为“说书者”，我对这一职业的了解，一是来自武侠小说里的天机老人，更直观的印象则来自球王。

每天数学课，球王慢悠悠走进教室，一不谈考试，二不谈作业，三不训斥学生，先来一段“说书秀”。只见球王站在我们前面，把手里课本一拍，讲道：“上回说到岳飞被贼人害死……”由此，《说岳全传》里的英雄故事开始在我们耳畔响起。说了十分钟，故事正到精彩处，球王低头看了看手表，又是一拍课本，大声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讲解。”说罢，开始正式上课。

球王讲课效率很高，加之我们也已在课下做了一番功课，所以每次考试，我们班的数学成绩总是排在年级前列。

由于上数学课还可以听说书，且球王讲起故事来十分生动，导致一些不愿上课的落后生也兴致高昂，再不忍埋头睡觉，而是听球王讲故事。甚至在球王的影响下，不少同学找来《隋唐演义》之类的小说，读上几段，才发觉书上写的竟不如球王讲得精彩。

那时，我的同学有两大爱好——一是偷偷地读武侠小说，二是听球王说书。我则有第三个爱好，那就是唱歌。

不得不说，中学时的我是个很腼腆的男生，没有多少朋友，也不会耍帅，若不是球王，也许我都不知道唱歌还能唱出一个崭新的自我。此话还要从那一节数学课说起。那时，我成绩优秀，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每天进出球王的办公室。球王很看重我，常常当着其他老师的面夸赞我。每当这时，我心底虽然偷着乐，却总是低着头，沉默不语。球王这时就拍拍我的肩膀，笑道：“男子汉，害什么羞？！昂起头来，咱也是一个英俊美少年。”

这天，期中考试的成绩刚出来，我考得不错，球王又是大声夸了我一顿。我则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突然，球王说道：“如此良辰美景，起来高歌一曲可好？”我一听，一愣，不得不站起来。球王对我微微一笑：“来，给大家唱首歌，活跃活跃气氛。”

我只得叹口气，下一刻，就唱起了那首经典校园民谣《流浪歌手的情人》——“我只能一再/让你相信我/那曾经爱过你的人/那就是我……”这些与学校规定不相符的歌词，我竟在一个老师面前唱了，现在想起还一身鸡皮。当我唱完，球王笑着鼓掌，接着班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有几个调皮的男生叫道：“再唱一首！”

我看了看球王。球王看了看手表，笑道：“这节课也没什么事，再唱一首！”没办法，我又唱了一首老歌。从那以后，一下课，就有几个同学围着我，让我唱歌给她们听。因为唱歌，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我也可以很帅。下一刻，就想起球王那句 “男子汉，害什么羞？！昂起头来，咱也是一个英俊美少年”，心里顿时自信满满。

有一次，学校组织我们出去搞活动。在路上，突然听到邻班的同学大声而整齐地唱着一些流行歌曲，引来许多目光，一时间风头都被邻班抢去——不用说，这一定是球王的主意，因为球王正是邻班的班主任，也只有球王的班，还在唱“课前一支歌”。

那时，球王一有空，就让我“爬黑板”，给同学们布置作业，一时间，我成了风头盖过班长的学生。也许有同学说了，想出题，印些讲解试卷就是，为什么非要写在黑板上？诸位有所不知，此事原因有二：听球王说，学校里总是说经费紧张，一再向各位老师强调节省印刷成本；第二个原因则是，球王说他嫌麻烦。

球王让我写在黑板上的题目，都是他细心找来亲手写在备课本里的典型题目，来自不同的书，一旦印刷就要整理多次，不如写在一张小纸上递给我来得快捷。于是，这一幕就出现了——每当我还在背着英语课文或古文，突然就看到一张纸条传过来。我打开纸条，转眼就看到球王正站在窗户边对我挥手。我则点点头，看他离去。

有同学为此开玩笑道：“课代表，不知哪位佳人又给你暗送秋波？课代表果真魅力非凡，引许多美女折腰啊！”

我不由得一笑，有时也会回应道：“你看球王怎么样？把他许配给你如何？这是定情信物。”说着，我还会将写满题目的纸条递过去。

那开玩笑的同学一看，笑了，忙推谢道：“球王之美意，我等实在无福消受，还是送还给你。先走了，神仙姐姐还在等着我。”

玩笑话说完，就要工作了。下一刻，我拿着纸条，走上讲台，开始练我的粉笔字，认真地将那些题目写满黑板。还别说，高中三年，我的粉笔字几乎写得和球王的一样好。

由于球王选的题目常可起到“知一，可知三”的效果，而且数量不多，所以并未加重同学们的负担，比那些一大张一大张的试卷强太多了。

说球王像一个侠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每天上晨读课时，如果你趁班主任不注意，转身向窗外的运动场望去，就会看到一个正在打拳的男子，正是球王。球王打的什么拳？许多同学的第一想法一定是这样的：他有点胖，应该打的是太极拳，不然怎会成了一个功夫熊猫？非也，非也！你绝对想不到，球王打的是少林拳，一招一式，勇猛迅捷。我印象最深的一招是后踢，像是跆拳道的回旋踢，那招式，映着朝霞，分外有意境。有时我不得不在心底发出一声赞叹——球王真是帅！原来，球王也曾经是一个英俊美少年！

后来，我曾打听过球王的消息，听说他在我从那所中学毕业后没多久，就成了另一所学校的校长。不知道，球王还说不说书，还练不练拳。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