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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斑马线

2021-07-30贾福英

雪莲 2021年7期
关键词:莉亚房间北京

【作者简介】贾福英,女,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第十八届短篇小说高研班学员。2006年开始文学创作,多篇作品散见于省市级报刊。小说《沃土》获当代小说征文奖;《鉴定》入选《齐鲁文学作品年展》并获优秀奖;报告文学《大爱无疆》获山东省委宣传部山东省作协“喜迎党的十九大”征文一等奖;30万字长篇历史小说《一代奇后羊献容》,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发行。

会议晚上九点还没结束,心情坏到极点。莉亚这个臭女人,平时那么黏糊我,关键时候却翻了脸,面对即将搁浅的洽谈,上司的脸如夏日阴云,方案一摔,看着我,冷冷地甩出四个字:“推倒重来。”

回到租屋已是夜里十一点,北京这个城市,一如汪峰悲凉的歌曲,让你亲近又让你陌生。已是深夜,大街上仍行人匆匆,一般城市早已入睡的情形在这里荡然无存,不知名的角落,歌正酽,酒正酣。冷风飕飕,饥肠辘辘,我这才想起自中午吃了两口面包,到现在水米未进。好在小区外的“丑仔包子”还在营业,微信扫码拿了三个,匆匆上楼。

未及开门,楼道里弥漫着一种饭菜香,一种家常饭特有的味道,钻入鼻孔,心中不觉讶异,这座城市拼客组成的寓所,无一不是脚步不停,行色匆匆,即便周末,也是美团、饿了吗穿行,谁家有闲情做如此香气四溢的饭菜呢?好久没有闻到如此熟悉的味道了,我噏动鼻翼,深深吸了一下。

输密码,转锁,门开处,恍然一惊,明亮的灯光下,几个人正在热闹用餐,一位年长的阿姨闻声抬头,站了起来,面带笑容:“你好!年轻人,回来了,来一起吃点吧?”

我诧异四望,几疑自己走错了门,以前昏暗的灯光不见了,换之而来的节能灯明亮又温暖,乱糟糟的沙发,也整理得整整齐齐,尤其墙壁上两幅新挂上去的字画,让整个房间充满文雅舒适的气息。一女孩正背对我打电话,几句话飘然入耳:“收拾好了,放心吧,妈妈做了菜,我和同学正吃饭呢。自如搬家很给力,都帮忙搬上来才走。”女孩侧过脸对我点头笑笑,目如弯月,长发飘逸,身影纤细。我不好意思细看,讪讪一笑,提着包子,匆忙走进自己的房间。

背后,温婉的谈笑声入耳。她们什么时候搬来的,咋还住娘俩?那间屋原是餐厅,在客厅相接处加了一道门隔开的,我扫过一眼,小地转不开身,心里不觉又恼恨,北京,北京,真的是魅力无限,如此和美幸福人家,非得到北京来干什么?

“丑仔包子”是小区的名牌,店虽小,好处是24小时营业,适合晚睡早起加班加点的人。其他餐馆往往十一点就打烊了,“丑仔包子”就像一直等待家人回归的老母亲,门口的灯泡从黑夜亮到黎明,再从黎明消失在白昼。但人就是怪,再好的东西,吃常了也觉得腻歪,进门时偷偷瞥了一眼饭桌,貌似有松莪子炖鸡,我不觉咽了一口唾液,好久没有吃到这种家常菜了,那软糯浓香的滋味在心里连着打了几个滚,我望着窗外夜空,心里忽然深深地喊了一声:“妈”。

妈离开我七年了。妈离开的那年,我踏上北京,期间父亲来过两次,乞求我回去,我冷冷地拒绝了。敲门声响起,刚才那位阿姨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和一小碗的鸡肉。“小伙子,刚煮的,快趁热吃。以后你们年轻人是邻居了,多互相关照。”

我极力拒绝,却抵不过阿姨的热情和执着。松莪子鸡的香味,一股股钻入鼻翼,阿姨温和的双眼像极了妈妈,我僵持着手的力道减了下来,阿姨放下饺子,说声快吃吧,走了出去。饺子的热气,瞬间蒙湿了我的眼睛。

我把“丑仔包子”扔一边,大口大口地吃饺子和鸡肉,真香啊!胃在咀嚼中逐渐温暖起来,天寒带给的冷和莉亚带给的颤抖慢慢消失,这一晚我辗转反侧,很晚很晚才入眠。

早上起来,房间里静悄悄,貌似人都走了,又或者都还没睡醒。我悄悄走进厨房,希望自己不惊醒房间的每个人。这是一个四居室的合租房间,我来得最早。由于这个城市的租房压力,自如、链家这样的租房平台在近年内迅速铺展开来,他们联络有意出租的民用和商用楼,进行统一的设计、装修、配置适用的家俱家电,合租或者整租给来一线城市打拼的人。虽然价格有些贵,但这样的模式确实给一些对居住环境有要求的租客带来一定的便利。以前住过地下室的人,都对阳光有种莫名的渴求,从地下室搬出后,我就选了这个房子。房间四室一厅,一厨两卫,两间卧室带阳台,两间不带。我租的这间价格最高,南向,朝阳,除了床、书桌、衣橱,房主更在一面墙设计了整体橱柜,非常方便,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摆在上边,而不显得凌乱。其余几间房也是如此设计。客厅和厨房相连,两个卫生间,一间在门口,一间相邻几个卧室,厨房在最北边。我把盘子用冷水洗刷干净,朝最边的房间看了一眼,心里默默地说声:“谢谢!”走了出去。

住宅楼下是一个小型的停车场,穿过停车场,左侧有一个小花园,右侧便是小区大门,花园连通南区,给两个小区围成一个休闲地带。从大门出来,转过一片门店和超市,便是大街。十多分钟的路程,便是地铁站,

在“丑仔包子”门前,我驻了一下足,然后摇摇头,继续往前走。水饺的香味从胃里翻腾上来,我不禁抬头望望,花园凉亭下,一位阿姨在悠闲地读书,两个学龄前儿童,在稚声稚气地玩耍。我跺跺脚,快步向地铁站走去。

微信提示音响,是莉亚。我没回。

微信通话铃声响起,看着莉亚的头像在亮动,我按黑屏幕,没接。

两年了,莉亚都是和我一起上下班,只是她在路北别墅群,我在路南平民区。路北是富人区,楼群的档次在北京也属显赫的,楼层与楼层之间的高度,从室外都能感觉到舒畅,路南路北虽隔着一条街,却如隔开了两个世界。莉亚的姨妈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员,莉亚出生不娇贵,但寄居在姨妈家,无形中便沾染了一些贵族习气,比如工作中颐指气使,比如对底层人那种盛气凌人。据闻她姨媽只有一个儿子,常年居住在国外,莉亚便如同她的女儿陪伴在身边。但再疼爱也改变不了打工命运,莉亚不是演员那块料,倒是对经商有点手腕,依靠姨妈人脉,很能拉动一些关系,所以在公司,她有一些鼻孔朝天,目中无人。第一个项目,我们合作很成功,我也由项目策划直升项目经理,但我没想到,第二个项目,莉亚会釜底抽薪,给我一个猝不及防,让我重重摔了一跤。

早晨八九点是上班高峰,地铁里人挤如蜂,曾有游客至北京,望着行人稀少的街道,说偌大的北京,人都哪去了?当地人说,人都在地下,外地人瞪大了眼,猜不透北京人话里的意思。其实这是北京最真实的写照,北京四通八达的地铁,如无线电网络,只要进入地铁内,可以不出站转遍北京,既不会遭遇堵车,也不耗费时间。地铁上行行色色的人,也给这个城市增添了无穷的魅力,拉着行李箱的,背着旅行包的,拖着青菜的,抱着快餐上班的,接送孩子上学的,高鼻子蓝眼睛的。国际化的大都市,如五颜六色的画笔,能填满你任何想象的空间。

这一日,莉亚几次到我的办公室,我没有开门。我知道,如果我不拿出全新的设计方案,我只能对莉亚俯首称臣或者从这个位置上走人,现代行业,不会容留一个闲置人员,除非你有公司奉养的资本。我想起一位智者说的话,“每一位真正强大起来的人,都要度过一段孤寂的日子。所有事情都是一个人扛,所有情绪都只有自己知道。但只要咬牙撑过去,一切都会变个样,你会发现自己的成长。”我搜集最新的数据,重新定位目标人群、优化方案、测算最后预期,图纸、数据、设计、流程,一页页在脑海翻滚,我为自己下着一个个蹩脚的赌注,每一个上都加上一个特殊的标记:死莉亚。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我可能会跟莉亚好好走下去。我并非穷地打工度日,我的家境也不差。来北京闯荡,除了避开父亲,我想实现自己的目标。父亲的资产,能买到北京一座房子,却买不来亲生的第二个儿子。在别人眼里,我是个生活优厚的公子哥,小城市独有的优越条件,让人艳羡。但没人知道,我的母亲是给父亲气死的,挣了大钱的父亲,改不了男人的恶习。莉亚说,除非她不爱,爱了就全心全意。我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对我说的,她是否全心全意对我,我只知道,十岁以前的记忆,母亲全心全意对父亲,对我。而父亲,却没有全心全意对她。父亲先和厂里的推销员暧昧,后又和厂里的会计好上。销售员和会计撕破脸皮,大打出手,总是会计技高一筹,把住了父亲财政大权的命脉,不光父亲乖乖顺受,也连带上了我。搬出家那年我只有十岁,会计想了种种办法让我听话,做顺从的孩子,包括一次不听话不给早餐费,两次不听话不能上床睡觉,三次不听话不给交学费等等。会计霸占了大房子和父亲的公司还不算,还要撵住在破旧小房子的母亲。母亲忍气吞声半辈子,后来胸膛里实在装不下了,她终于疯了,她拖着病恹恹的身子拼死上了法庭,一股脑将最初从娘家带来的15万元的投资款,还有和父亲共有的购房证明购车证明拿给法官,大舅小舅在饭桌上把父亲揍到桌子底下千呼万唤不出来,好歹把房子赢了回来。半月后输了官司的父亲和会计不甘心,拿着尖刀来和母亲谈话,视死如归的母亲冲进厨房,抡起菜刀,父亲和会计仓惶跑出去。

离婚后的母亲整日流泪,烦躁,她再无笑颜,如被折断的秸秆,再也没有挺起受伤的腰板。她从开朗变得抑郁,整天不说一句话,默默做事,默默洗涮,白日里将身影隐在树荫下,晚上躺床上向夜空深深叹息。那时的我对生死概念很模糊,但我害怕看不到母亲,只知道每日里跟紧了她,我从小最爱吃母亲做的饭菜,那莪子炖鸡,那饺子,那眼神,多像妈妈啊!

下班后,我故意绕道超市,买了一些肉菜,想拿回去拿给阿姨,表示一下谢意。但一连几天,菜放焉了,肉冻成冰疙瘩,也没见她们出现。仿佛那一夜,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周末,洽谈会如期进行,这一次,我力排众议,打出自己的策划亮点,征服了对方高管。莉亚几次想插进来,都给我适时挡回去。上司见对方赞不绝口,顺利签字,脸色才对我由阴转晴,签下合同的瞬間,我看到莉亚眼里恨恨的目光。那一天,她不停地拿脏话骂人,也包括骂她自己。

莉亚长的不能说不漂亮,但正因漂亮,忘乎所以,屈就我之下,她觉得憋气。或许她的目标,当个戚薇演的角色一样霸气的女总裁。这让我明白,之前的合作,她只是隐忍自己,学习,取经,等时机成熟,她的眼睛就再也遮挡不住那份野心。每次她甩着长发趾高气昂地从大厅走过,我脑海里的感觉,和她刚来时那个羞怯的女孩,总是重叠不起来。

这一天我高兴过了头,啤酒放倒一大堆,醉得一塌糊涂。刚进门就冲进卫生间,吐了一地,然后沙发上一歪,啥也不知道了。黎明醒来,不知谁给盖上了一条毛毯,还有一大杯水摆在面前的茶几上。我急忙爬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听到外面门响,我追出门去,只看到一个美丽的背影一闪,进了卫生间。

一瞬间,我脑海里闪现的是,卫生间里我吐了一地的脏污,还有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可是上班时间到了,我不能等她出来说声抱歉,只好拿起外套,快速走出房间。下午我早早回,试图打扫一下卫生间,但我推门进去,里面干净如新,除了一丝淡淡的柠檬香,没有任何酒后呕吐的异味。

那一刻,我忽然对这个新室友充满了异样的感觉。

接下来的工作便进入实战,业务的洽谈成功也给我增添了干劲。从北京飞深圳,从深圳飞四川,再从四川飞北京,我就像拧紧的发条,一刻也不给自己松懈。奇怪的是,我每次回到寓所,总感觉有新变化。而这变化,与这位新来的女孩有关。

首先,她很快和3号的考研女孩成了好朋友,室内常常回荡着她两个的笑声。考研女孩在我的印象里,戴着厚厚的眼镜,即便出来上卫生间,也总抱着本书。每次回来见她不是坐在书桌前看书,就是听她叽里呱啦的背诵东西。她房间里的灯是关得最晚的,却常常又是起得最早。再有就是2号养猫的男孩,据闻是某公司的程序员,也不再寂寞地憋在屋里,而是走出来与她们有说有笑。除了我的房间,他们的门都是开着的,两只猫,像两个顽皮的孩子,在几个房间里来回穿梭。餐桌上时常更换着各种水果,我虽没吃,却感到家的暖意。这在以前,是绝对没有的。第一,我很讨厌养猫,那猫尿的味道,让人受不了;第二,大家虽合租,毕竟是陌生人住在一起,相互之间都有些提防和芥蒂。但她很特别,像在大学宿舍一样,房间里不至有人气,还有欢声笑语。

只是我很少出去参与,我心里的伤,总是在孤独地游荡,一会儿把我抛出去,一会儿又把我拉回来,又或者固步自封地让我游离在另外一个地方。除了我母亲,我不相信任何一个女人,尤其莉亚一样反复无常的女人。

十月底,似乎大家都很忙,住在一个房间里,却经常十天半月不见面。早上起来,不是你走了就是他在睡。更有几天,我加班加点住到公司里,只在需要换洗衣服才回去一趟,大家相安无事,日子平静如水。我没想到的是,她会出现在我们公司里,而且就在A楼市场部。

当时物流公司需要洽谈运输,我只身前往。路过一个广场搞活动,台前的音响放出欢腾的乐曲,电子屏滚动着公司大大的名字。公司对外部门做现场是经常的事,除了给他们提供策划方案,再就对他们做现场指导,一个身影在眼前闪过,很熟悉,待她转过身来,仔细一瞧,竟是她。此刻的她,像是对现场十分熟悉,指挥布置,安排场地,调整色彩,一副运筹自如的样子,我不觉看呆了,她完全不是印象里的乖乖女,柔弱地需要父母保护。她完全是在独挡一面,且雷厉风行。

她见是我,也很惊奇,一笑,跑了过来。说:怎么是你?此时,我才知道她的名字:李妺。

自此我和李妺熟悉了起来,我不由自主往C楼跑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是真有事需要安排,有时只是一个电话的事,我却想亲自去说一下。每当我有意讲解,拖延时间,目光总会在她脸上停一停,起初她很认真地听,做笔记,后来彼此眼光交汇凝在一起时,她会忽然脸红。

手底下几个人说我有艳遇了。我佯怒地道:“我看你们是不是工作不饱和了。”其实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在家里我们也可以相遇的,何必急在这一时。可是,腿不听使唤,心也拦不住了。

一次布展,我故意拿着一版有待条理的项目流程找她,不过片刻,她已经帮我整理好了。看着她的手灵巧地操作,心思缜密,胸有成竹,我再次惊异于她在业务方面的能力,靠一技之长站稳脚跟,她是有自己的自信的。

有时,我也给她吐槽北京,说她娇娇女不知道人世艰险,满眼里是好人,总把异乡当故乡。她说,我们都是北京的拼客,但既然来了,就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像徐志摩的诗一样,需要飘走的时候,再潇洒地挥挥手。北京是个包容的城市,只要你肯努力,就会有所得。等以后有了积蓄,投资一个房子,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当下,先做好自己该做的。

交往久了,我渐渐得知,她也很苦的。她的父亲赌博输光了所有家产,她母亲带她生活,大学四年,在拼拼凑凑勤工俭学中度过,她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是她的优秀,工作的优秀,做人的优秀。

面对李妺,我的情感如火焰,一簇一簇爆发。只是我还不能那么明显地爆发。五一节,她没有回老家,我不想回老家,那夜,我约她,一起看电影,一起散步,在鸟巢边走边聊,盘古七星如龙雄踞,玲珑塔灯光幻彩,水立方波影斑斓,奥林匹克公园够大,竟让我们一转转到天光放亮。我觉得自己恋爱了。

她的手,美丽,纤细,她的名字那么好听,古风一样的美,古风一样的娴雅沉静。

在这个过程中,我一次次拿她和莉亚对比,我酒醉时,她的细心;我卧病时,她的温情;我潦倒时,她的鼓励;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她。我忽然觉得,我错了,之前,我是那样轻视于她,甚至于有点病态心理看待社会,看待人生;总觉得现在的女孩子一个样,不靠美,就靠媚。我是真的错怪她了。她让我相信天生拿着一手好牌的人,打得好没什么可惊讶,而是手里拿着一把烂牌的人,将牌打得好,打得出色,才让人敬佩!

我发现我莫名其妙,真的爱了。

莉亚觉察出了我的变化,她也开始关注起李妺。她竟提议给市场部要人,将李妺提到A楼十一层前台行政部,理由是人漂亮可以当门面,语言能力好待人接物和氣有序。

天知道她安得什么心,行政前台,一个看起来光鲜的地方,实则没有一点自由,迎来送往,里里外外,一刻也不能离开那一米三寸地。莉亚用眼睛的余光,就能把李妺监督得稳稳当当。

可是我没有人事任免权,莉亚仪仗姑妈的势力,还有一点飞扬跋扈的资格,竟然让HR同意了。李妺进到前台工作,我望望她,她望望我,一句话也没说,心里却像说了很多话。

每天我企图和她一块上下班,她拒绝了。上班时她与我保持距离,下班后她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叫也不出来。我知道,她心里一定不好受,以她的能力,行政部完全困住了她的手脚,斩断了她的梦想。

尴尬之下,我只能利用微信和她谈心,企图给她安慰。我诉说着我的不幸,诉说着对她的好感和爱慕,诉说着在北京拼搏的酸甜苦辛,诉说着对未来的期望。没想到的是,她开始冷落我,疏远我,一字不回,并远远地躲开。

父亲再次来到北京,强令我跟他回老家。他除了再次提到户口和房子,再就打出奶奶的牌子,说家里就我一根独苗,30岁的人了,早就该结婚生子了。她老人家,盼重孙子盼得眼睛都花了。

30岁,在北京,又算什么呢。30岁,你不是早就把我妈打入冷宫了吗?我的恨,并不能让我清醒。我也明白,漂在北京,对年轻人来说,是一种无奈的结局。但我相信,国家早晚有一天会解决这个问题。漂在北京的人,给北京纳税做贡献,并不亚于北京当地人。北京及各大城市人才落户计划的实施,已经迈出第一步。我不是瞧不起小城市,我只是觉得我的专业,更适合在这里发展。

5岁时我已有记忆,我很难忘,当我看到爸爸胸带红花,穿着笔挺的西装挽着新娘走在红毯上时,我忍不住张口喊:“爸爸,爸爸。”妈妈一边流泪,一边掩住了我的口,所有的声音被音乐声、贺喜声淹没,没人注意到人群外墙角一隅,我们娘俩哭成泪人。

8岁时,爸爸抱回一个六个月大的女孩让妈妈养,妈妈无声也无泪,夜里,妈妈搂着我关紧了卧室的门,不去理睬小女孩,爸爸在门外边骂边踹门,将门硬生生踹出一个窟窿,我吓得抱紧头钻进妈妈怀里,小女孩哇哇的哭声穿透夜空。那夜,母亲和父亲扭打在一起,力弱的妈妈被大力气的父亲推来攘去,活像撕扯一张风筝,手掌拍在妈妈身上脆响,拳头下去仿佛听到骨头断裂声,最后妈妈直接进了医院。

那一刻,我惊恐的眼里充满了怒火。

许是想到两个小孩都需要照顾,许是酒醒后良心发现,住在医院的妈妈反得到爸爸细心的照顾,爸爸跪在病床前扇自己耳光乞求妈妈原谅,妈妈含泪别转了脸。

母爱天性慈悲,妈妈接受了小女孩,夜里冲奶粉,白天洗衣服,一点一滴开始照顾她,一点点抚养她长大,直到母亲去世,她被其姥姥家接走。

爸爸老实了几年,又蠢蠢欲动,随着公司的鼎盛,他的不安分再次显露,可惜换天换地换不来第二个儿子,上了年纪的他想和我和好,想垄断我的人生,而我的反叛也彻底:母亲一生都给你毁了,我不会再让你操纵我的一生。

父亲在无尽折磨中来去,我也在情感与仕途中焦头烂额。

莉亚来了,没有任何预想地走进了我的房间。

她一点一点舒展自己,我一点点沦陷,明知前面是红灯,可还是想冲过那斑马线。我后悔给她房间密码,那时我们还很暧昧,一次我得重感冒,她说带资料来给我,我浑身无力起不了床,于是她径直走进了我的房间。而疏于防范的我,也未更改密码锁密码数字,莉亚说她姨妈想盘下公司,让她做副总。她不想总漂在北京,她想成为北京人。她甚至暗示我,她成为北京人,和她结婚,户口问题便会迎刃而解。但作为条件,她不想看到谈判成功,她需要的是公司业绩一点点下滑,她姨妈好顺手拿下股权,再转到她的名下。

公司效益下滑,接二连三裁员,做得好好的职工,打个辞职信就走了。老总歉意地对我笑笑,我的良心在烈火中煎熬。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在这个公司5年了,我见证了这家公司的起步、挣扎和兴盛,我对这家公司,产生很深的感情。这在跳槽、解聘如放屁一样容易的北京,谁都难以想象。

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警告莉亚,停止黑手运作。莉亚咄咄逼人,反唇相讥,说我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我也毫不客气斥责她:“你真是个阴险的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阴险?”莉亚放声大笑。“胜者王,败者寇。这个红灯你不闯有人闯。”

“闯了也许就是结束,再搭上一生。”

“那你就继续迂腐,固步自封吧!” 莉亚拉拉衣襟,不屑地走了,她的腰肢和屁股,火一样忽近忽远。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想起李妺。同莉亚相比,莉亚是酒,李妺是水。莉亚让我血脉贲张,李妺让我沉静安适。我忽然明白我该选择什么。

我喜欢上李妹的事终于被父亲知道,神通广大的父亲,不知怎么找到李姝,和她谈条件,或劝我回老家,或她退出。李妺惊呆了,她望着父亲,只说了一句话:“伯父,我尊重您!但我也尊重苏雷,希望您也尊重他的意见,尽管他是您的儿子。”

话如此说,毕竟也给李妺出了难题,她纠结了,开始心事重重并借口老家有事,请假离开公司。

至月底,我才见到李妺。

月底之前,考研女给每个房间贴纸条,告知她考上研究生了,让大家早回,她请客。

好奇的是,大家真的不约而同回来了。李妺与考研女做了一桌菜,大家如一家人一样,举杯祝贺考研女。

让我意外的是,李妺随后也举杯,不是祝贺,而是宣布一个让我极度崩溃的消息,她跳槽了,跳到一个很远的公司。因为工作需要,她又要搬家了,借此和大家告别。

一瞬间,我的心突然很疼,一种不忍离别的疼痛,让我丢掉一切,脱口而出:“别走,李妺,我不让你走。他们两个作证,请你做我的女朋友!”

李妺愣了一下,转身进了卧室,关上了门。另外两个室友也愣了,考研女本想鼓掌,举起手感觉不妥,又放下;2号室程序男端着酒杯,庆祝不是不庆祝也不是,尴尬地站在那里。

我望着沉沉的门,无声无息,心也逐渐下沉,这感觉令人颓废,也令人希望破碎。那一刻,我体会到满目山河,空空无可归依,一颗心浮浮沉沉,却又倍受煎煮的滋味。

李妺辞职那日,莉亚恰巧也在。看到李妺收拾东西,莉亚赶上前,拿起公司签批的离职证明,瞄一眼,不无讥诮地说:“怎么无缘无故的就走了,别做了让人看不起的事啊!”

李妺不卑不亢:“我不怕谁看不起,我只希望我的将来别人踮起脚尖也跟不上。”

考研女给我发信息:如果你爱李妺,就不要让她患得患失,更不要让她受委屈。

我走上前,帮李妺收拾东西,随口说:“再优秀,也得碰上识人的人;再真诚,也得赶上有心的人;再谦让,也得面对珍惜的人。这个世界,不是用眼看,而是用心品。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太喜欢先入为主了,太喜歡用自己的偏见去揣测、去衡量,不是谁都有资格活得轻盈,也没有谁能够对他人的遭遇感同身受。很多东西我们只看到表象,但其实我们根本不了解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有怎样的痛处。世事沧桑艰难,请多一点温馨。”

莉亚愠怒地说一声:“你……”啪地一摔手中的文件,脸色不白不红地走了。

父亲再次来,形容憔悴了很多,那一刻,我忽然发现父亲苍老了,腰背佝偻了。父亲用征询的眼神看着我,我对父亲坦言:“我喜欢李妺,我决定和她继续留在北京工作并结婚,北京有我的目标和希望,我会努力去做,不会给他丢人,也请他接受李妺,对一个女人来说,给她光明正大的存在,给她归宿和安稳,不让她受委屈,才是最真实的爱,请他支持。”

父亲默默点头:“也许你们年轻人,视野更宽,理想更远,我不再勉强你,记得家是你永远的后盾。”

李妺并没有答应我,相反刻意地消失了。我到处找她,没找到。搬家时,是她的母亲在收拾东西。我向阿姨表明心迹。

阿姨说:“李妺不会从北京消失,北京有她的梦想,找到她,是你们的缘;找不到,也是你们的缘。我只想说一句,李妺从小跟我受了不少苦,将来你们在一起,如果有人欺负她,请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我再次回到寓所,考研女孩说:“李妺刚回来了,拎了最后一包东西走了。”

我听后,急忙往楼下跑,跑过丑仔包子店,跑上大街,她的身影在马路对面闪过,斑马线前,绿灯刚停,红灯不停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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