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明 周文利

职场中有这样一类员工，他们害怕上班，只要踏进公司就感觉紧张、恐惧、焦虑，不敢见领导或是一接领导电话就烦，就排斥，但离开公司就症状全无。这是一种典型的上班恐惧症，即对上班、对工作产生恐惧。从恐惧类型上分析，可以分为对人的恐惧（对领导、特定同事等）、对特定环境所带来压力的恐惧（主要是工作压力）两类，但归根结底是对人的恐惧，因为没有一个环境是独立于人而单独存在的，也没有一个个体是独立于客体而自成关系的。

如何帮助他們，让他们不再恐惧上班、惧怕工作，进而促进他们在工作中自由地发挥潜能，成为企业HR和业务主管们尤其是人本取向的人力资源管理者关注的难点。随着80后成为职场中坚，90后逐渐成为职场主力，当代复杂的员工心理问题只靠传统的疏导、教育，已经难以起到良好的效果，因此，员工心理管理（EAP）成为人力资源管理的润滑剂和助推器。然而，在EAP实践中运用认知行为等心理疗法对员工进行心理干预，往往只能起到短期效果。而沙盘游戏则能疗愈员工的上班恐惧症、焦虑症，通过辅导师的在场和沙具的象征意义、游戏的心理表现力，员工可以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达到外显与内心的链接，逐渐建立与环境的安全交互，疗愈内心恐惧，实现自我潜能，起到良好的效果。

沙盘游戏是由瑞士心理学家多拉·卡尔夫融合荣格分析心理学、客体关系理论等发展出的心理治疗方法，来访者在治疗师的陪伴下，通过在沙盘中摆放各种沙具（建筑物、动物、人物、家具、模具、模型），自由创作场景，治疗师在深入关注、陪伴、共同欣赏的基础上，通过适量对话引导来访者感悟自己的内心，使其内心的感受与外显的行为逐渐契合，从而产生治疗效果。

沙盘游戏治疗注重共情与现场的感应，沙具、沙盘、治疗师（辅导师）、来访者共同构成一个场域，在这个场中，来访者可以通过场景的构造自由表现内心，共同的场域为来访者呈现出一个内心与环境安全交融的机会。

本文以一个具体案例，呈现运用沙盘游戏治疗员工上班恐惧症的程序与过程，说明工作的主要内容、做法及理论。

来访者

某公司的一位年轻员工小明（化名），进入公司第二年，经过一年的锻炼学习，逐渐成为业务骨干，工作非常自觉，绩效优秀，和同事的关系也很好。但从春节假期结束后，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害怕上班，一想到要上班就头疼，心脏发紧，头皮发麻，工作效率明显下降，经常被领导公开点名，压力非常大。父母对小明的情况非常担心，于是，父母与他一起来到辅导室。

初始咨询

来到辅导室，小明不太愿意表达，辅导师给出了几个词引导，他都给以肯定，这些词是心跳、喘不动气、身体发抖、紧张、害怕、压力大。对这些感受，辅导师和他一一进行了讨论。辅导师请他回忆，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是什么原因。小明想了想说，他与单位签了两年的劳动合同，还有几个月就要到期了，非常焦虑，同时部门主管非常严厉，总感觉她处处针对自己，春节前他辛苦地做了一个项目方案，但主管却指出一大堆问题，他的自信心严重受挫，担心得不到续聘。

小明的这些症状是典型的“上班恐惧症”，产生恐惧的这类员工有生物学的原因。有些人可能天生比较敏感，在害怕的时候就会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把自己的注意力都灌注在这些反应上，形成了一个自我强化的循环，从而加重了这些症状。

沙盘治疗过程

内向的年轻人不喜欢表达、放开自己。根据小明的情况，辅导师决定尝试用沙盘游戏，深入他的内心。在游戏中，更能表达、传递自我感受。

●初始沙盘

第一次的沙盘，他用各种坚固的建筑物、密密麻麻的车辆将沙盘四周围起来，似乎沙盘原有的边框还不够安全似的。他选中的沙具中，出现了一个缠满绷带躺在床上的伤员，一只小鸟展翅欲飞，却被笼子狠狠地罩在沙盘中央。另一个关在方形大笼子中的小动物，旁边还有人看守。整个沙盘让辅导师感觉心脏紧缩，透不过气。

●家庭沙盘—开端

辅导师请来了小明的父母一起做访谈，并做家庭沙盘。

辅导师首先了解小明家庭的大致情况和抚养史，除了小明从小身体有些弱以外，这个家庭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辅导师：“我想你们肯定讨论过，小明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小明妈妈：“我们非常困惑，孩子很优秀。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会恐惧上班，我对他的要求都是正常的。”

辅导师请小明妈妈具体说说，她觉得自己哪方面做得好。

“我们在他上学的时候没有要求他每次考100分，找工作也没要求他去大公司，只要符合他的学历就行了。”小明妈妈解释道。

“其他方面呢？”辅导师问。

“我一直要求他做一个正常的孩子，成长为一个正常的青年，一个有责任感的正常的人。”她的话中充斥着“正常”“规矩”这些词，但是问她什么是正常，她却没有明确的解释，辅导师提出，是不是考上一所好的学校、获得一份高薪体面的工作、拥有美好的前程就是正常，妈妈若有所悟。

接下去，辅导师请他们三口做了一个家庭沙盘。做的过程中，爸爸在沙滩上搭建了一座美丽的度假村，一个中年男人在水边安静地读书，一个摇篮宝宝沐浴在阳光中；小明选用了白色的房子、笼子、小鸟；妈妈的行为非常有意思，她总在添添补补，大部分是给儿子这边栽一棵树，放一朵花，偶尔给爸爸这边填一个贝壳。妈妈虽然一直面带笑容，但却有些紧张。

沙盘结束后，辅导师请他们谈谈感受，爸爸感悟到，他的精力被工作占去了太多，经常出差，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没有做到和孩子真正地沟通，虽然说自己平时对孩子没有要求，但对孩子内心的需求了解不多，从小给孩子的，往往是自己想给的，跟孩子缺少真诚的交流，温馨表象的背后感觉若有所失（辅导师适时地指出，爸爸给孩子的爱，其实是指向自己），当体悟到这些时，爸爸的眼里透着湿润。

游戏中，妈妈的举动更多地体现出她的生活重心都集中在家庭中，并且将自己追求完美、刻板的性格传递给孩子，就像她挂在嘴边的“正常”两个字，没有具体概念，却充斥着无边的要求，这种倾向，可能使孩子在成长中时常感受到沉重的压力，成为孩子的枷锁。

●攻击泛滥沙盘

从第三次咨询开始，小明的沙盘走向了另一个阶段。他的沙盘开始泛滥，各种沙具杂乱无章地堆放在沙盘中，没有任何秩序，表现出一股躁动不安的情绪，让人忍不住想把目光躲开。战争在沙盘里全面展开，分不清谁和谁一伙，互相攻击，撕打，各种沙具纠缠不休，他从沙具架拿沙具的架势就像抢夺一样，沙盘不是摆放的地方，而是一个填塞的空间。

攻击泛滥沙盘几乎是各种焦虑、恐惧、狂躁的年轻人尤其是男性做沙盘游戏必然经过的阶段。来访者在安全的场域中展开沙盘游戏的攻击，即在辅导师的共情中得到安全的回应，又在辅导师的关注中感受到他者的边界。

●伤痛呈现

沙盘给小明的躁动与愤怒提供了一个出口，他每次都尽情地宣泄着，逐渐地，各种伤员出现他的沙盘中，有躺着的，有坐轮椅的，有眼睛看不见的，每次见到这些沙具，辅导师的心都一抖，一丝寒意闪过胸口。

攻击是内部恐惧的外化，伤员是受到攻击后伤痛的呈现，而辅导师的寒意体现出他已深深共情來访者内心伤痛，辅导师不但看到、理解来访者的伤痛，还将来访者的伤痛纳入他的内部，并通过自身内部心理结构的调试和转化，向来访者回应一份安全与笃定，这时候，来访者感到自己的伤痛被容纳，并且得到安全的回应，治疗的进展会自动发生。

●转化

从攻击沙盘到伤员主题沙盘，游戏继续着，咨询继续着，变化逐渐产生。

他的沙具开始分门别类，排成了一行行，虽然仍显混乱，但躁动的气息明显减弱了。一次、两次、三次，分类整理的痕迹更加清晰，沙具一行行排列得更整齐了。而在现实世界中，他向辅导师报告，他的症状明显缓解了，从犹豫着走进公司，到逐渐放松地开始工作。从纷乱到分类整理，是心灵转化的基础，意味着他在艰难地进行归类、选择，转化正在发生。

●疗愈

经过三到四次整理、选择等转化意义的主题后，第七次的时候，代表内心伤痛、不安全感、充满负面情绪的伤员主题消失了，他的沙盘显示出不一样的格局，建筑物已经不再僵硬地围在四周，在沙盘的中心出现了一堆五彩宝石，虽然这些宝石仍然被笼子罩住，但掩藏不住宝石的光芒。一种安全的、有生气的感觉已经诞生了。

沙盘游戏中来访者产生了一种新的体验，这种新的体验代替了旧的僵化模式，说明治疗产生了效果。现实中，小明逐渐展现了自信的笑容。五彩宝石主题，虽然并不是典型的疗愈主题，但它代表着新的状态，新的气象，结合小明现实中的表现，辅导师认为，疗愈产生了，咨询临近结束。

●家庭沙盘—结局

最后一次，辅导师请小明一家又做了一次家庭沙盘。他们共同建造了一个美丽的世界，有大海、沙滩、树木、花草……最可贵的是，妈妈在这次制作过程中又有了新的领悟，她发现，小明有很多创造性，很多新奇的想法，反而是她，总是不放心，担心这担心那。她完全可以不用对儿子有那么多高要求、那么多约束，儿子已经成年，完全可以放心给他空间，他会生活得更畅快。这也是辅导师对他们一家的希望。

在沙盘游戏中，患有上班恐惧症的年轻人以攻击泛滥沙盘的形式，将自己的恐惧、焦虑投射向外，辅导师的在场，共情与容纳来访者的情绪，如同在婴儿期，母亲能够容纳孩子的愤怒但并不反击，使孩子既能感受到他者存在的边界，又感受到环境的安全，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全感逐渐减少。

通过转化与疗愈，从自我内部投射分裂出去的愤怒、焦虑得以收回，逐渐能够感受到一个安全的自我，即包含幸福与愉悦，也能容纳恐惧与焦虑，自我在游戏中得到整合，推动心灵的放松与疗愈，达到放下恐惧、放松工作的短期治疗目标，同时，与内心的链接增强，提升自我动能和健康自恋水平，推动员工发挥自我潜能，实现职业生涯成长、自我实现的终极目标。

员工心理健康管理中，运用沙盘游戏治疗，相对于认知、行为疗法，更容易贴近员工的内心，具有心灵滋养、转化的作用，特别适合于强调“人本”、人企双赢文化的企业人力资源管理。通过系统脱敏疗法、放松训练等方法治疗上班恐惧、焦虑，对于改变员工的短期症状有疗效，但是通过长期跟踪，发现他们在工作压力增大的情况下，会出现复发，容易最终导致社会适应能力差，出现更广泛的社交恐惧症，从而影响一生。

作者单位 1.中国石化青岛石油化工有限责任公司2.青岛博文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