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吉雄

当看到吸毒人员赵文曲的简介时，小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法学博士！

讯问结束时，小岳更差点惊掉了下巴，这法学博士的“师傅”竟然是一个文盲。

对于这件事，赵文曲一点都不隐瞒。他承认“师傅”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趙文曲曾经有一个美好的梦想和光明的前途，西南某名校毕业，在校期间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取了博士学位，毕业后直接进入了某大型国企法务部，可以说是前途一片璀璨。他肯学、上进，文采也好，既有学历，又有能力。但有一个缺点，他始终控制不住自己打牌的“爱好”。

小时候，受村里大人的影响，赵文曲和一帮小孩玩起纸牌，拖拉机、双升，打得不亦乐乎。慢慢地，因为他经常赢，伙伴们都不和他玩了。赵文曲从小记性就好，对数字很敏感，思维也和别人不一样。同样的牌，别人只能排成一组序列，他却能排成好几组。

“他简直是个打牌的天才。”小伙伴们斗不过他，便把他推进了大人堆里。几局下来，大人们也不得不佩服他。

“这小子简直就是赌神。”赵文曲的父亲看到儿子把一帮老牌棍都给打服了，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之后每次去打牌，赵文曲的父亲总喜欢把他带在身边，让其帮忙指点。自此之后，赵文曲便染上了牌瘾。纸牌、麻将、诈金花，赵文曲可以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那年，赵文曲裹挟着满身的技艺从象牙塔里来到单位，牌场上的历练给了他自信。牌打得好，又善于察言观色，很快便脱颖而出。赵文曲升得很快，仕途一片坦荡。慢慢地，他觉得在单位里打没啥意思，便有人介绍他去“场子”里打。

在“场子”里，一掷千金的痛快和动辄上十万元的进出账让赵文曲感到血脉偾张。他觉得这种生活才刺激，便经常出入于此。他凭着自己的技术，先是赢了上百万元。但没过多久，就不仅把之前赢的钱全都输光，而且还搭进了父母凑的买房钱。

但他杀红了眼，一心想翻本。没有本钱怎么办呢？这时候，潘老大顶着一头的疤瘌出现在了他面前：“用钱不？一角的利息。”

“先拿10万。”赵文曲已经失去理智了，陷入了疯狂之中。很快，又输得干干净净。他不甘心，继续向潘老大借高利贷。三天时间，潘老大仅本钱就已经借给赵文曲120万元，利息也滚得怕人。夜晚的时候，赵文曲冷静了下来，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身上一阵一阵地痉挛，房子都在颤抖。

夜像死了一样沉寂，月亮、星星都赶去奔丧。赵文曲终于捱过了这一夜。他决定今天去翻本，不管输赢，都要收手。终于，运气好转了一点。正当他意气风发的时候，一群警察冲了进来。乌黑的枪管下面，赵文曲眼看着面前的筹码被卷进了袋子里，心跌入了冰湖。

出狱后，工作没了，潘老大上了门。几番威逼之后，看着赵文曲确实是一贫如洗，潘老大没了辙。

“妈的，我的一点钱全部投到你身上了，现在大家都成光棍了。”他看着赵文曲时，眼里有火。不管赵文曲愿不愿意，潘老大拉着他一起操起了旧业——盗保险柜。

第一次盗保险柜，赵文曲是在惊险、害怕和刺激中度过的。潘老大“作业”时如同他的外形一样，粗鲁、狂躁和蛮横。身上揣着一根铁丝，肩上扛着一根钢钎，用铁丝把门捅开之后，进入室内直奔保险柜，拿着钢钎硬撬。

除了现金，其他诸如票据之类的潘老大一概不要。看不懂，也懒得动脑子去分析。有几次，赵文曲发现了几张现金支票，准备去捡时，被潘老大一顿喝叱。赵文曲告诉他，这也是现金，但潘老大不信。

“老子虽然不识字，但钞票是啥样的总认识吧。难道是又出新钞了？200、500，还是1000？”

赵文曲解释不清，也不说了，只埋头干活。因为力气太小，他经常被潘老大叱骂。直至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潘老大的看法，对赵文曲看重起来。

那天夜里，他们摸进一个高速公路的指挥部里，任怎么倒腾，那个孤傲的保险柜就是纹丝不动，兀自站在那里嘲笑着他们。这让潘老大怒火燃烧，出道这么久，还没遇到过撬不开的保险柜。

“抬走，慢慢撬。”命令下达后，其他人都愣住了。赵文曲想笑，但忍住了，生怕潘老大打他。几个人吭哧半天后，才把那个沉重的家伙从二楼的窗户丢了下来，訇然倒地。一声巨响，像地震一样，惊醒了近处的村民。匆忙中，他们把保险柜抬到了早已准备好的车上，趁天黑逃离了现场。

接连上百里的山路逃窜，天明时他们跨过省界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山头。潘老大受不了了，担惊受怕又一路狂奔，躺在车上打起了鼾。赵文曲负责放哨，无聊时打量起这个泛着幽光的铁家伙。它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模样比之前遇到过的大些，颜色也深些。赵文曲便对着那几排数字拨弄起来。和潘老大在一起后，多少还是学到了一些保险柜的知识。赵文曲一组组排列着数字，一遍一遍地试着。

“啪”的一声，保险柜的门被打开了，里面蹦出一堆钞票。这一幕把赵文曲看呆了。起来撒尿的潘老大看看保险柜，又看看赵文曲，发出桀桀怪笑。

这是个“大单”，潘老大额外给赵文曲多分了点，并且还带他去“溜冰”。在那缥缈的雾气中，赵文曲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玄幻和刺激。在烟雾中，他忘记了自己的过去，那让人羡慕的眼神、一掷千金的豪爽、抱头鼠窜的狼狈在这里都成了歌舞升平和太平盛世。他沉入其中，不能自拔。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小岳早就盯上他们了。循着他们的踪迹，小岳和同事找到了那个丢弃的保险柜。只是这次跟之前不同，保险柜并没有被破坏。要不是那个账务科科长信誓旦旦地保证，让小岳误以为遇到了内贼，他们和小岳见面的时间会提前好几天。

讯问室里，赵文曲背起了法律条文。

“《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条规定：盗窃公私财物，数额较大的，或者多次盗窃、入户盗窃、携带凶器盗窃、扒窃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七十二条规定：吸食、注射毒品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二千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

“真不愧是法学博士，法律条文烂熟于心。”讯问结束后，小岳看着赵文曲，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数字排列有许多方法，但你却选择了最复杂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