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雀 陈鱼丸

上海人朱伯73岁了，他每天仍然保持着上班作息，甚至比退休前还忙。

现在的朱伯，是网络上有名的“老法师”。如果你打开美团，搜索朱伯“娃娃”诊所，就会看到一位白发老人严正地坐在桌前，左手举着放大镜，右手拿着镊子，正在给布娃娃残坏的部位一寸寸做着修补。玩具修复师是他退休后的新身份，每天，天南海北的顾客从类似的网络窗口发现他，送来心爱的伙伴让他修复。

每当接到委托，朱伯要先跟客人仔仔细细沟通一番：哪个部位不能动，是否清洗，是否上漿，鼻子什么样，眼睛什么样……他会让客人尽可能细致地描述，用笔将要求一条一条写下来，之后才开始修复。

第一步是清洗灭菌，一只红色的塑料大脸盆是娃娃的“浴缸”，他搬一张小板凳，坐在盆边细细地洗。娃娃经不起太阳暴晒，他把洗好的娃娃悬挂起来，用电吹风慢慢烘干。

接下来，要给娃娃配布料和毛绒。有些娃娃岁数太大，要找到二三十年前形态的毛绒非常困难。朱伯这时就要跨上自己那辆老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连几天，跑商场、批发市场和娃娃城。最后一步，是至关重要的补充棉花和缝制。他操作得很谨慎，时不时与客人通视频更新进度。

朱伯修复的第一只玩具，是儿子的娃娃。那时，他三百六十五天上班，没有时间陪伴儿子。作为补偿，他给儿子买了很多毛绒娃娃。有一天，朱伯打扫房间，发现有一只北极熊已经很破旧，熊嘴都断了线，便顺手收走。儿子回家不见了熊，翻来覆去地找，念叨着：“我的明明不见了。”朱伯这才知道，北极熊是儿子最钟爱的天天抱在怀里的娃娃，他甚至为它起了名字。朱伯于是抽空把熊修复一新。但儿子不买账，说：“这不是我的明明。”

后来有一回，单位的一个女同事拿来女儿的芭比娃娃找他。朱伯的专业是电子，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需要修的一定是娃娃的发声装置。他很快修理好装置，拨开开关，娃娃会学着人说话了。但同事女儿说，需要修的是娃娃磨损的衣服布料，可她不要娃娃穿上新衣裙，她要娃娃回到以前的样子。朱伯想办法配好布料后，特意做旧处理。

有了这两回经验，让朱伯意识到娃娃和主人之间紧密的联结。修复娃娃的目标不在于焕然一新，而是还原娃娃主人脑海里的形象和状态，于是他给自己定下了“修旧如旧”的原则。

逐渐地，朱伯修娃娃的手艺在熟人圈子里传开了，越来越多人把损坏的旧娃娃托付给他。

修复的娃娃越多，朱伯越能体会到，对每一个主人来说，娃娃就是独一无二的心肝宝贝。每个娃娃特有的灵魂和脾气，他慢慢也能瞧出来。比如，一只布偶兔子，肚子上白毛脱了一整片，那可能是主人经常摸它，寻找慰藉。毛绒娃娃双眼间光秃，那是主人缺少关注，指着娃娃说话，要它每天看他。

娃娃会旧，人也会变老，但有些东西却可以越修越新。朱伯没想到自己能用这种方式安慰很多人，他感到很欣慰。

（赵燕摘自南风窗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