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武纪

“从前恨江流不转，失计台彭大旅威顺相继去，祸首指东洋；而今又是亡国条约，迫我皆承当；商量相待争五寺，后患正方长……”

一曲《国耻歌》回荡在之江大学总讲堂，这是1919 年5月9日的上午。

动员组织

“同学们！”在《国耻歌》的带动下，全场情绪沸腾。一个身穿蓝色短褂的少年站在总讲堂的演讲台上，高举着手，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3000余人的总讲堂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目光矍然地盯着台上的人。

“5月4日，北京学生为捍卫国家主权举行集会，却遭政府镇压，北京大学学生郭钦光同志已经为这场运动牺牲了，还有无数的没有留下姓名的同志，他们在最危险的地方冲锋陷阵，我们要拿出我们全部的热情，为国家献出自己的力量！”

“我叫宣中华，来自浙江省立第一师范，我提议我们响应北京，建立杭州的联合救国会！”台上的青年一语掷地，掀起千层波浪。情绪激昂的同学们纷纷振臂高呼：“我们愿加入救国会！”

见民众情绪高涨，宣中华继续道：“国难当前，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郭钦光同志已经牺牲了，我们要铭记他的精神，惩戒卖国贼！”

“惩戒卖国贼！”“惩戒卖国贼！”来自各校的学生直到下午都迟迟没有散去，一个个学生争先恐后上台发表演讲。

當晚，浙江省教育会，来自杭州各高校的学生代表会集在此，宣中华、徐白民、傅彬然等人是这次会议的发起者。等所有人到齐后，宣中华站了起来，他看了一圈这群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开口道：“各位同学，今晚邀请大家到这里来，是有件事情要和大家商量。坐在这里的都是来自各个不同学校的爱国学生，我们都怀揣着爱国的热情。但是爱国不能盲目，我们要有组织、有秩序地举行爱国活动。”

“游行，不应当只是喊口号。我们要有秩序地循着线路，一路宣传思想。爱国不只是我们的事情，我们要号召社会各界人士，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

游行示威

5月12日上午，宣中华早早地就来到了湖滨公众运动场。运动场边，得到消息的政府派出了兵队，很多学生都站在远处张望，不敢上前。宣中华轻“嗤”一声，昂首径直走进运动场。随后，一群人鱼贯而入。

一时间，运动场上挤满了人，学生们有秩序地按照学校排好，各式各样的口号被书写在白色的旗帜上。“还我青岛！”“誓雪国耻！”“惩办国贼！”每一句口号都映照着青年学子的铮铮铁骨。

烈阳逐渐升入高空，人群突然爆发了笑声和掌声，循声望去，之江大学的学生们高举着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的丑相缓慢入场。

在激昂的口号声中，学生队伍列队游行。整齐划一的步伐，清脆嘹亮的口号，将这一场运动的情绪传达到杭州的每一条大街小巷。一路上，学生们沿途高呼口号，散发传单，进行爱国宣传。经过省教育厅、省教育会、督军署和省长公署的时候，口号越发响亮。

游行队伍最终停在省议会厅前，学生们振臂高呼。

“请议会致电北京政府顾全民意！”

“对卖国官吏提出弹劾！”

“致电四国代表，青岛归还中国！”

省议会厅十分安静，像是没有人一样，门口的守卫手紧紧地攥着枪，生怕这些学生会冲动之下冲进省议会厅。此时此刻，省议会厅内几位政府的官员正来回踱步，不知道该怎么办。“嘭”，一个面带怒容的男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这群学生，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游行。真该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

“杨督军息怒，现在的学生可不好弄。北京政府抓了几个学生，全国各地都要闹翻天了。我们还是等上面的命令再行事吧！”说话的正是时任浙江省长的齐耀珊，他颌下的胡子一抖一抖，眼神里透露着恐惧，要是让这群学生知道他就在这里，怕是真的会冲进来。说完，齐耀珊对手下吩咐道：“安排下去，千万不要和学生起冲突，他们不会冲进来的。”

就这样，齐耀珊和杨善德在省议会厅一直等到了夜幕降临，学生们才四散开去。

抵制日货

从那日起，杭州的大街小巷、车站码头、酒馆茶肆、商贾店铺以及各集会庙市都有爱国学生活动的身影。商人们和工人们纷纷响应了学生们的号召，开始抵制日货。

大批的日货从杭州的货架上被撤离，有些日本商人还被赶出了驿站，杭州总商会召开会议，在大会上，众人提出“抵制日货，提倡国货”。与此同时，杭州的《之江日报》将各种日商广告全部撤除，杭州的各报馆也都停止接收和刊登日商广告。

就在杭州的抗议行动如火如荼举行的时候，一颗重磅炸弹却又掀起了更大的波浪——北京政府命令代表在巴黎和会上签字。听到消息之后，宣中华怒火中烧，他紧紧攥着手中的电报，咬牙切齿道：“示威！焚烧日货！”

5月18日下午2点，各校学生齐聚新广场、城站两处。学生们将带来的日货堆积在空地上，一把火熊熊地在日货中燃烧了起来，同时也在杭州市民内心燃烧了起来。集中在两地的市民有数千人，学生代表们抑制不住激愤的情绪，在现场大声宣讲，有些小学的学生更是唱起了歌，将对政府的不满发泄了出来。

得知焚烧日货的消息，省教育会长经亨颐先生非常震惊，他一方面感慨于学生高涨的革命热情，一方面又为不妥的宣传方式感到痛心。

5月19日，杭州学生联合会在省教育会举行集会，经亨颐先生呼吁学生，越是激动，越要保持冷静。在一番疏导之下，会上的学生接受了经亨颐先生的建议，将剩余的日货拍卖交公。会后，杭州总商会紧急召开了大会，要求所有的商铺即日起停止进东洋货。为了解决日常用度，大家开始向各地征集国货。这一次运动，对杭州的商业货品率先进行了一次大洗牌。

学生罢课

5月21日下午，北京学生联合会代表、天津学生联合会代表，还有上海学界代表纷纷抵达杭城。外地学联代表带来的讯息，进一步激发了杭州学生的爱国热情。外地学联的代表们现身说法，介绍了京津沪三地的学生运动情况，杭州学生深受鼓舞。从5月22日起至28日，杭州学生联合会连续召开会议，探讨罢课事宜。5月28日，杭州学生联合会发表《浙学生罢课宣言书》，同时致函全省中等以上学校采取一致行动。罢课最终于5月29日开始。学生们在《宣言书》上痛呼“国家存亡，千钧一发，呼号奔走，刻不容缓，实出于万不得已也”。

面对这样的情况，杭州当局也乱了神，而全国各地爆发的罢工、罢课运动，让北京政府应接不暇，杭州当局只好采取高压政策，千方百计阻挠学生的街头演讲，军阀政府的枪口对准了人民。

高压之下必有勇夫，政府的高压政策非但没有抑制学生运动，反而更加激发了学生的反抗情绪。5月30日，杭州学生联合会发表《浙江学生会第二次宣言》，将政府当局的卑劣手段通报全国。“栖霞岭头，空洒万点之血；武林城畔，满布黑暗之云。”“望全国各省行政长官，毋效仿浙江。”

“岂有此理！”被这样指着鼻子骂，齐耀珊终于忍不住了，他命令学校不得留学生在校，杭州各校学生被迫离开杭州。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学生们有的前往了上海继续参加学生运动，有的则偷偷留在杭城，继续坚持战斗。还有一部分学子被遣返回了家乡，他们沿途宣传爱国精神，将当局所做的事情宣扬出去。一時间，不只是杭州，周边的县市也开始响应。

6月2日，之江大学学生不顾当局禁令，于上午10点召开“追悼郭钦光烈士大会”。会上，各校代表纷纷上台演讲，表达了对爱国学生的眷恋和对当局镇压学生爱国运动的愤慨。烈士付出的鲜血像一把火焰，在爱国人士的胸中熊熊燃烧。

紧接着，6月5日，杭州学生联合会召开了“追悼郭钦光会议”。连续两次的追悼会，将杭州被打压的火焰再次点燃，杭城学子锲而不舍的爱国精神，对社会各界人士的感染日益增强。

工商罢工

“岂有此理！”宣中华脸上青筋暴起，怒道：“北京居然对学生大肆抓捕！我们必须将各界力量都结合起来，上海已经在举行工人罢工运动了，我们一定要将消息传递出去！”

散布在杭城各地的学子纷纷行动起来，他们将印有消息的传单发放出去，号召杭州的工人也开展罢工运动。杭州各厂的工人得知了消息，怒火瞬间燃起，一瞬间杭州各厂纷纷响应了号召，短时间内，杭州绝大多数的工人都罢工了，连铁路工人也罢工了。

6月11日，渡船停航。整个杭州的水陆交通皆陷入瘫痪状态，工人们走上街头，开始罢工游行。与此同时，商界也抓紧响应。从6月9日开始，杭州商人罢市，为期四天。

12日本该是商人罢市的第四天，警察厅派遣专员到沿街商铺去劝商铺及早开市，但各商铺却均不开市，其中还有数家商铺门口贴着纸条，上书“清理账目”“暂停交易”等，为了避免警察的干涉，亨得利钟表店还在门口贴出“商界营业自由，毋劳军警劝诰，达到真正目的，可安民生贸易”的字样。

杭州的“三罢”彻底让当局慌了神，他们不得不给大总统急电，急电中称不只是杭州，连杭州的周边城市譬如宁波都受到了波及。“日延一日，牵动逾多，蔓延逾广，如火燎原，不得收拾，国家事业，势将瓦解。”可见杭州的罢课、罢工、罢市对当局的威胁之大。

终于，全国各地的响应起了效果。北京政府迫于压力宣布罢免曹汝霖、章宗祥和陆宗舆等人的职务。同时，也不得不释放了被抓捕的北京学生。

消息传来，杭城各界情绪激昂，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是这场战斗的英雄。6月12日下午4点30分，学界和商界组成游行队伍，学生手执“学生释放，感谢商界，三贼已除，同心开市”的旗帜；商界人士所持的旗帜上则写着“在京同胞现来电报，曹、章、陆等职已罢了，商界要求目的达到，奉劝同胞一齐开号”等字样，沿街商铺，路上行人无不拍手欢呼。一路上，沿街商铺纷纷悬挂五色旗，以示敬意。

6月16日，全国学生联合会在上海成立，杭州学生代表出席了会议。27日，旅法华工和留学生、华侨等数百人前往中国代表团总代表陆徵祥的住地，强烈要求拒绝在合约上签字。28日，在全国人民的共同斗争下，出席巴黎和会的中国代表，没有参加签字仪式。

7月22日，全国学生联合会发出“终止罢课宣言”，提出“为国勿废力学，力学勿忘救国”的口号。至此，五四运动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在浙江的整个声援活动中，虽说起到关键性作用的是各界工人罢工，但是整个活动的生力军仍旧是杭城等地的学子们。学生运动带来的热潮席卷了杭城，整个杭州各界人士在学生运动的渲染之下，团结一致，加入了这场沸沸扬扬的大运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