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水

意大利针对“光荣会”发起代号“波里诺”（Pollino）的跨国大规模扫荡行动（图/网络）

如果不是第二波疫情，意大利黑手党“光荣会”渗透卡拉布里亚大区医疗系统之事可能依旧不为外行人所知。

渗透医疗卫生体系

“光荣会”发迹自意大利南部卡拉布里亚大区，过去20年里实力和财富不断增长，与西西里岛的“西西里黑手党”和坎布里亚大区的“克莫拉”并列为当代意大利黑手党三大派系。卡拉布里亚大区位于亚平宁半岛，与西西里岛隔海相望。这里地形崎岖，平原仅占总面积的9%，长期处于较为贫困的状态。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仅1.72万欧元，是欧洲平均水平的一半，失业率高达21%，为意大利平均失业率的两倍多。“光荣会”无恶不作，不但敲诈勒索、杀人越货、贩卖毒品、走私武器、放高利贷和跨境洗钱，还利用合法产业将自己洗白，承包基建工程，甚至渗透到意大利的医疗系统中。据估计，这个黑手党组织目前垄断了欧洲八成以上的可卡因市场，每年贩毒金额超过500亿欧元，相当于意大利全年GDP的3%。凭借着庞大的贩毒与金融犯罪网络，该组织成为全欧最强大、最富裕的黑帮龙头，是在全球各大洲都有业务经营的黑手党组织。

有政府资金大量流入的卫生部门对“光荣会”很有吸引力，他们拉拢政府官员，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意大利南部本就相对薄弱的医疗卫生体系，把卡拉布里亚大区医疗卫生系统彻底变成“金矿”。在意大利，中央政府将管理医疗卫生系统的权力下放到地方各大区，唯独卡拉布里亚大区除外。早在10多年前，中央政府就发现这里的医疗卫生系统被黑手党控制，于是将管理权收回中央，然而当地情况并没有好转。以“光荣会”为首的黑社会组织几乎垄断了当地除医院以外的医疗服务上下游，从救护车到血液运输再到殡葬业，帮派成员时常会为争抢病人尸体大打出手。在个别地方，“光荣会”甚至将触角伸进医疗机构内部。据卡拉布里亚大区拉默齐亚医院的医护人员说，有时医生们甚至连进出病房的自由都没有，不得不在病房外等待“光荣会”的马仔拿钥匙开门。由于黑手党组织肆无忌惮的盘剥，被第一批选中成为新冠肺炎治疗中心的卡拉布里亚大区洛克里医院一蹶不振，欠下的债务超过4亿欧元。医生严重短缺，病人只得送往其他医院。电梯年久失修，CT仪器经常出故障。

卡拉布里亚大区的普通民众成了权钱交易的牺牲品。18家公立医院因欠债太多关门，当地人平均寿命仅52.9岁，婴儿死亡率居高不下。每年都有成千上万“健康难民”离开卡拉布里亚大区，前往意大利北部治病。

操控資本牟取暴利

与“西西里黑手党”和“克莫拉”那些广为人知的黑手党组织不一样，为了保证对犯罪事业的忠诚，“光荣会”并非自上而下的结构，而是以家族为基础发展起来的。它内部有数百个家族，1万多名成员均来自这些家族，换句话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家族帮会。家族之间会采用互相联姻的方式，将不同血缘的家族变成亲戚。在以血缘为纽带集结起来的庞大帮会里，内部成员都是亲戚，很少出卖家人，警方很难渗透进去。“光荣会”对新晋成员的筛选极为严格。如果是外姓人，不属于黑手党后裔，那么就得携全家进入组织，并以家庭为单位上缴贡献金。在这种管理模式下，成员们组成了利益共同体。该黑手党组织成立了巡查委员会，以进一步保证纪律，专门处理违反组织条例或背叛组织的人。

“光荣会”最小的组织是ndrina（家庭），由7个有血缘关系的成员组成。成员达到50人以上成立地区支部，叫locale（区域），他们会在地方编织大网，逐渐垄断当地生意。“光荣会”最低级的成员是战士，他们被要求无条件服从上级的命令。他们的晋升目标是指挥官，指挥官共分四级，达到Padrino（教父）这一级别可以参加最高领导人的竞选。“光荣会”成员有恃无恐，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犯罪帝国。在卡拉布里亚大区，惹怒该黑手党组织的公司找不到任何合作伙伴，个人会遭到残忍报复。加埃塔诺·萨菲奥蒂是当地一家水泥制造企业的老板，因公开拒绝支付保护费，他的公司在当地无法做生意，他本人只得在警察的保护下生活。

“光荣会”新一代领导者与父辈有着极大不同，他们深谙洗白的套路。他们一些人通过学医，试图在政府部门以及医疗卫生系统中获得有影响力的职位。另外一些人则在海外商学院留学深造，拥有顶级大学的金融学历，利用金融知识帮助家族将灰色收入与其他产业一起转化为债券。在2015年到2019年期间，大约有价值10亿欧元“涉黑”债券成功出售给国际投资者，其中相当数额的债券与“光荣会”控制的公司有关。买家除了意大利忠利银行，还包括很多国际养老基金、对冲基金、家族信托等。该黑社会组织在金融领域加强对意大利经济的操控和榨取，用攫取的资金来放高利贷，进而获得更丰厚的利润。暴徒的头目蜕变为合法的金融大鳄，手段专业，流程复杂，取证困难。意大利犯罪学专家安娜·塞尔希介绍说：“这些人通常生活在卡拉布里亚大区以外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受人敬重的体面人。他们并不直接参与街头犯罪，而是在需要时为组织提供技术支持。”

警方针对“光荣会”的围剿行动，经常由于它盘根错节的组织关系而失败。这个帮派实际上是由数百个自治家族组成，抓捕若干头目甚至一次性逮捕数百名基层成员都无法对帮派造成根本性的伤害。他们随时能选出新的领导人，更能瞬间召唤出一支数千人的核心队伍。正是因为警方无法一次性将所有匪首逮捕干净，已经落网的歹徒顾及到家人安危，往往选择不合作。致使扫黑行动始终无法斩草除根。

重拳出击打黑除恶

2020年11月，意大利政府针对“光荣会”开展了大规模的扫黑行动，在3000多名当地警员的配合下，这个黑手党组织各路高层相继落网，355名成员同时被抓，其中有警察局长、政客和企业家等。庭审场地不在普通的法庭，而是搬到一个占地3000平方米的场所。“光荣会”的罪行罄竹难书，光起诉书就写了438份，600名律师和900名证人同时出庭。随着对政府内部尤其是卡拉布里亚大区地方政府内部清理工作的深入，更多的“保护伞”被打破。被捕的多米尼克·塔利尼曾在卡拉布里亚大区任高官，被控滥用职权，默许和帮助“光荣会”收购和开办连锁药店，通过药店与黑手党组织合作洗钱。作为回报，“光荣会”帮助他在地方选举中获胜。联盟党秘书长、前欧洲议会议员塞萨因疑与黑手党组织勾结而被查，不得不辞职。

领导这场扫黑行动的是意大利著名检察官尼古拉·格拉特利，他是一名土生土长的卡拉布里亚人，学生时代亲身经历了“光荣会”的暴行，帮派成员的子女在学校作威作福，在社区欺压百姓，动辄杀人放火，他对这个黑手党组织恨之入骨。

62岁的格拉特利因这次扫黑行动彻底暴露了自己，“光荣会”将他视为敌人，准备了冲锋枪、火箭发射器、炸药，想将其和保镖置于死地。为此，警方为格拉特利提供防爆汽车，派出更多人力守在他的住处和办公室附近。不过，格拉特利本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发誓要一鼓作气把几百名“光荣会”成员送进监狱，彻底肢解这个庞大的犯罪集团。

在这场意大利史上规模最大的扫黑行动中，卧底埃马努埃莱·曼库索功不可没。为了把更多生意洗白，“光荣会”的老教父们设法将子女送进名牌大学念书，学习企业管理。原本是要上位成为未来教父的曼库索在罗马大学学习法律后，思想发生了变化。他开始对家族残酷的“生意”表示反感，结婚成家后萌生了脱离黑帮的念头。曼库索刚毕业时还不敢公然反抗“光荣会”，他用学到的知识改善大麻种植，还利用网络帮家族扩大毒品销售渠道。2018年，他因为贩毒（大麻）遭到逮捕。入狱期间，他的妻子生下了第一个女儿，曼库索反抗家族的念头被彻底激活。

之后，曼库索与格拉特利见面，表示愿意担任卧底，与司法部门建立起牢固的合作关系。这位黑帮教父的亲儿子提供了大量关键人物的资料和信息，比如他的教父名叫路易吉，绰号“大叔”。许多高层的秘密谈话录音经曼库索之手，转交给格拉特利。经历了两年多的漫长调查和情报搜集，警方对“光荣会”的追查终于收网。警方对背叛家族、不做教父却甘当卧底的曼库索启动了证人保护程序，目前他的行踪无人知晓。他的妻子彻底跟他划清界限，他的女儿也沦为“光荣会”的人质。

编辑：夏春晖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