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显国

花钱也称压胜钱、厌胜钱、民俗钱等，是中国古代具有压胜、祈吉等文字和图案的“钱币”。不能作为钱币流通，主要用于佩戴、馈赠、赏玩、撒帐等。花钱的铸造较为随意，民间与官方均有铸造，形制各异，因此花钱的种类较多。从形制看，花钱主要分为镂空钱、实体钱。其中，镂空钱两面通透，古人也称玲珑钱或通花钱①。两面不通透者称为实体钱。

镂空花钱出现较早，南宋洪遵《泉志》中记述了一枚轻影钱，“右轻影钱，洞冥记日：汉武帝升望月台时，暝望南端，有三青鸭宿台端。日色已暗，青鸭化为三小童，着青绮文襦，各握鲸文大钱五枚，置帝几前，身上影动，名轻影钱。”此钱透过钱体可以看到人影，应是镂空花钱。镂空花钱以图案纹饰为主，文字极少。图案题材丰富，多是表现吉祥的动物和植物等题材，如龙、凤、鱼、牡丹、莲花等。其中，龙纹花钱数量较多，形制多样，是镂空花钱中重要的一类。本文以首都博物馆藏部分花钱为例，试析龙纹镂空钱及其演变。

一、龙及花钱中龙的出现

龙的形象起源较早。如河南濮阳西水坡遗址中，发现了仰韶时期（距今6400年）用蚌壳摆放成的龙纹图案，龙首无角，龙身“S”形，龙鳞、爪、尾部俱全，造型生动（图1）②。龙是人们想象出来的动物，自然界中并不存在。龙是形象取各种动物之长，组合而成的神异动物。

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龙的形象逐步形成和演变，成为中国的神灵和最大的吉祥物。龙是雨神，也是四灵之首、百鳞之长，兼具神圣、吉祥、如意的寓意，在民间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同时，龙也是皇权的象征和化身。古代皇帝自称真龙天子，太子称龙潜等，甚至龙纹也成了皇室的专用纹饰。不过，龙纹是吉祥的化身，也被允许应用于民间艺术。因此，龙纹成为中国皇家和民间共同使用的重要纹饰。

龙与钱币的结合具有悠久的历史。钱币中出现龙纹始于汉代，如西汉武帝时期铸造“白金三品”。据《史记>记载，“又造银锡为白金。以为天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人用莫如龟，故白金三品。”新莽时期“天凤货币钱”正面篆书“货币”二字，背面“天凤元年”四字，左右两边有四个龙形组成的图案。五代周世宗“周元通宝”花钱，采取铜钱的样式和面文，背面则铸有龙凤图案。此后，龙纹在花钱中的使用日趋广泛、经久不衰，直至民国时期仍是镂空花钱的主要纹饰之一。

龙纹花钱也被认为具有特殊的神力，可以起到趋吉避凶的作用。因此，古人通常将其作为饰物随身佩戴，或是作为祥瑞之物馈赠他人，满足了驱邪祈吉的愿望。从首都博物馆藏镂空花钱看，龙纹钱数量较大，跨越时间较长，说明龙纹花钱一直受到民间的欢迎。

二、龙纹镂空花钱

首都博物馆藏龙纹镂空花钱类别较多。从图案中龙纹及其组合看，有单龙、双龙、龙凤、鱼化龙等类别。现将各类龙纹花钱简介如下。

1.单龙镂空花钱

单龙纹花钱时代相对较早，存世数量也较少。馆藏单龙纹镂空花钱，主要有两种，形制较为接近，区别是一种圆形无挂环，另一种有小挂环。

单龙镂空花钱（图2），透雕，圆形无郭无穿，面、背图案一致。钱郭环绕一圈勾云纹，云纹和小孔相间组成外环，中间盘踞一健硕巨龙。龙首居中，长角、长吻，龙口大开。身体环形向上蟠曲，尾部与身体在龙首上方缠绕，充分利用了上半部分空间，龙身满饰点状龙鳞。该钱通体布满红绿锈和土沁，应是出土品。整体上看，钱体线条简洁，制作精美。

挂环单龙镂空钱（图3），该钱图案与单龙纹花钱相近，龙首居中，龙身绕环蜿蜒而上，叠于头顶。龙鳞、祥云较为随意，制作较为粗率。与前者不同的是，钱郭外铸有一个小吊环，便于佩戴。挂环顶部圆润，磨损痕迹较重，显然是长期佩戴的结果。钱体包浆熟旧，应是一枚传世品。

两枚单龙纹花钱均为青铜质，图案和制作风格相近，应是同一时期花钱。河北省文物研究所有3枚类似单龙纹花钱，购于张家口地区，时代定为辽金时期。。张家口地区是辽金时期腹地，钱体风格异于内地，将其定为辽金时期较为妥当。从本文两枚花钱的风格、材质和锈色看，年代也较早，很可能是金代制作的花钱。

2.双龙镂空花钱

双龙镂空花钱数量较大，種类也较多，又有大双龙、降龙和升龙之别，按类分述如下。

①大双龙镂空花钱

双龙镂空钱数量极少，馆藏花钱中仅有一枚（图4），该钱双重圆郭和圆穿，钱郭较窄。两龙相对，分布圆穿左右，龙首、龙尾相吻。龙口大张，上吻部有一宝珠。双龙蜿蜒而下，龙爪与钱穿相连，似捧着一只圆球，龙尾卷曲成圆环，周身满饰点状鳞片。整体上看，龙身肥硕有力，透着庄重和威严。此钱通体红黑色包浆，温润熟美，是一枚难得的精品花钱。从其青铜材质及包浆看，应是明代以前铸造的。

②双降龙镂空花钱

该类花钱主体纹饰为双龙，尾部在上，龙首居下，故称降龙。馆藏双降龙花钱数量较少，形制相近，仅龙鳞装饰略有区别。

双降龙花钱（图5），钱体玲珑剔透，圆郭、圆穿，双面图案一致。构图以双龙为主体，龙尾在钱穿上方，与钱郭相连，双尾内弯呈环形。龙身匀称，呈“S”形向下延伸至底部。龙身从颈部上扬，龙首相对，吻部较长，与穿连接。双龙首下饰有宝珠，形成双龙戏珠图案。钱体包浆黝黑，是较为精美的传世品。

点鳞双降龙花钱（图6），与上文双降龙镂空钱的形制、图案相近，属于同类花钱。龙体纤细，尾上首下，龙首相对，下饰宝珠。该钱龙身饰有点状龙鳞，尾部形成两个闭环。钱穿及钱身磨损较多，应是长期使用所致。

以上两枚双降龙花钱，双龙分列圆穿两边，呈轴对称分布，造型古朴、线条优美。该类花钱数量较少，材质为青铜，应是早期铸造的花钱。不过，双降龙花钱长期铸造，形制变化不大，难以确定准确的铸造年代。

③双升龙镂空花钱

另一类花钱双龙首尾相接，称为升龙花钱。馆藏升龙镂空花钱数量较多，形制、纹饰相近。面、背图案相同，透雕，圆郭、圆穿，双龙相互追逐，龙身弯曲、环绕钱穿。该类花钱各时期均有铸造，钱体大小、风格也略有差别。事实上，花钱多系民间铸造，形制和纹饰也较为随意，以致品种繁多。这里主要介绍几种类型馆藏升龙花钱。

I型简单双升龙花钱

该型花钱（图7），双龙健硕有力，龙口微开，上吻部向上弯曲，与另一龙尾部直接相连。此钱构图简约、流畅，青铜材质，钱体通体黝黑，古朴，推测铸造时间较早。

此型花钱数量相对较少，形制也略有区别。如简单双升龙花钱（图8），该钱青铜质，直径较小，龙身呈虾节状。器身磨损较重，包浆温润、自然，应是一枚早期镂空花钱。

II型二龙戏珠双升龙花钱

二龙戏珠花钱一（图9），双龙相互追逐，长角、单睛，龙口张开，双龙上、下各有一枚宝珠，其中一个宝珠呈铜钱形。双龙身体略有不同，左边龙腹较小，应为雄性;右边龙腹硕大，应是雌性。该钱青铜材质，钱体黑褐色包浆，钱郭附着绿色铜锈，铸造时间较早。

馆藏二龙戏珠花钱较多，图案的变化也较多，主要是龙身、宝珠的等纹饰有所区别。如二龙戏珠花钱二（图10），此钱与图9花钱形制相近，区别是龙身呈虾节状，宝珠圆环形，构图饱满，制作较为精美。二龙戏珠花钱三（图11），此钱图案舒朗、剔透。龙身虾节状，双龙口含宝珠，龙首尾之间装饰圆球，环绕小圆珠。再如二龙戏珠花钱四（图12），该钱青铜材质，三重圆郭，双龙玲珑剔透。钱体饰有红色彩绘，包浆熟旧，是一枚少见的花钱。

此外，有一类二龙戏珠花钱钱体厚重，龙鳞似算珠，俗称弹簧龙。二龙戏珠花钱五即为弹簧龙（图13）。该钱较厚重，黄铜材质，明中期及以后铸造。双龙首尾相连，龙口张开，正对宝珠，龙身由算珠状鳞片连接而成。但龙的形象有些呆滞，毫无生气，反映了双升龙花钱晚期的特点。由于铸造时代较近，此类花钱的存世量较大。

Ⅲ型祥云双升龙花钱

样品见图14。该钱双龙与前述相似，不同的是龙首与龙尾交接处饰有祥云，整个图案充满祥和的气氛。钱体包浆温润，为传世品。这种花錢数量相对较少。

Ⅳ型挂环双升龙花钱

样品见图15。该钱图案密集，有密不透风的感觉。圆郭上铸有挂环，便于悬挂和佩戴。挂环造型别致，圆环居中，两边各有一只小乌，乌喙与圆环相连。

④异形双龙花钱

样品见图16。该钱面、背图案一样，玲珑剔透。以双龙为主体图案，龙首分列圆穿两边，龙口张开;龙身纤细，巧妙地借助圆郭为龙身中段，龙尾弯曲，连接圆郭与穿。整体构图简洁，龙的造型别致、形态可爱，是一枚少见的双龙花钱。

3.龙与凤、鱼组合图案镂空花钱

龙与其他祥瑞动物组合类花钱也是民间受欢迎的花钱，主要有龙凤花钱、鱼化龙花钱等。不过，这种花钱数量较少。

①龙凤纹花钱

样品见图17。该钱双重圆郭、圆穿，两面龙凤纹，图案相同。一龙一凤首尾相接，龙身在祥云中穿行，若隐若现，龙鳞、尾部清晰可见。凤有冠，双翅展开，羽毛可辨，长尾飘逸。青铜材质，器身布满黑褐色包浆，圆穿圆润，是长期使用所致。该钱龙飞凤舞，寓意龙凤呈祥。

②鱼化龙花钱

样品见图18。该钱钱体较小、薄，圆郭、圆穿，图案由一龙一鱼组成，线条简明。龙体纤细，龙首后勾，短角、圆睛，龙口略张，借助圆穿作龙身中段，尾部弯曲。龙身象征性饰有凹点作为龙鳞。鲤鱼较为肥硕，身体内弯，鱼嘴、鱼鳍、鱼尾俱全，且鱼身有凹点状鱼鳞。此钱以黄铜铸成，包浆较浅，铸造时间较晚。

此钱反映了“鲤鱼跃龙门”的民间传说。过去，人们通常以此比喻多年寒窗苦读的学子最终金榜题名，或者是社会底层的人通过努力改变社会地位。因此，鱼化龙花钱寓意吉祥，是人们对未来生活的一种美好期盼。

三、龙纹镂空花钱的演变

本文讨论的龙纹镂空花钱多未标注时代，主要是断代的依据不足。花钱出土的标准器物较少，而传世品较多。再者，同一纹饰沿用时间较长，变化不是很大，如双升龙花钱使用数百年之久。不过，从花钱的纹饰、包浆及材质看，可以大致判断花钱铸造时间范围。如早期花钱材质主要是青铜，明中晚期开始使用黄铜铸造铜钱，因此黄铜花钱的出现也应在明中晚期，此后花钱多是黄铜质。

镂空花钱始铸于唐宋，早期多模仿铜钱形制为圆形方孔花钱。金元时期，圆形圆穿钱盛行并成为主流，同时透雕技法开始广泛使用，镂空花钱大量出现。明清时期，镂空花钱的数量、种类激增，进入了鼎盛时期。其中，龙纹花钱是镂空花钱中重要的一部分，沿用时间也较长。最早可追溯至唐宋时期，盛于元明时期，衰于清代民国。

各类龙纹镂空钱铸造时间也有不同。单龙纹镂空钱多是早期铸造的。这类花钱数量较少，纹饰粗率，未发现黄铜质，说明它们均是早期铸造，明清以后基本未再铸造。馆藏单龙纹花钱青铜材质，风格异于中原地区，通体黑红色锈蚀，初步判定为金代花钱。

双龙花钱品种多，有大双龙、降龙和升龙等。从瓷器龙纹变化看，元明时期开始大量使用团龙、降龙及升龙图案，因此双龙花钱应是盛行于元明。其中，双降龙镂空花钱造型古朴，均为青铜材质，数量较少，铸造时间相对较早。升龙钱始铸时间稍晚，约出现在辽金时期。早期双升龙花钱铜质较好，钱体较厚重，龙纹精制、霸气十足。明清时期出现黄铜花钱，龙纹也渐趋呆滞。尤其是清代民国时期“弹簧龙”，龙身似一串算珠，已经没有早期龙纹的气势，失去生气。

龙凤纹、鱼化龙镂空钱的出现，是龙纹花钱多样化的体现。馆藏龙凤纹镂空钱都是青铜质，锈色呈绿色或黑色;鱼化龙钱也是青铜质，数量极少。二者应是明代以前铸造的。

注释：

①余榴梁、徐渊、顾锦芳、张振才《中国花钱》，上海古箱出版社，1992，笫2页。

②丁清贤、张相梅《1988年河南濮阳西水坡遗址发掘简报》，《考古》1989年第12期。

③孔玉倩《河北省文物研究所藏龙凤纹压胜钱》，《文物春秋》2006年第2期。

（责任编辑：田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