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海

就像童谣里唱的那样，《拉大锯，扯大锯》是在说戏，母亲的控制，女儿的反叛，一个家族的宿命，三代女人的成长，看似决绝的逃离，小小的家庭，马上就要腾起风暴。初读只觉话语稠密，好像都顾不上标点。及至习惯中气十足的叙述，才明白，作者是在实验。句子就是在调兵遣将。各色人等上场，一通铿锵锣鼓，她匀开了呼吸。所谓的控制欲只是幌子，背后另有隐情。看似芜杂的现实，时时都能见到环境，或者说历史，对人的规训。人的选择，活动范围，甚至是结局，早就注定了吗？她们偏不信邪。广东四会的电商直播，老人从太原回乡承包土地，雁门关下白草口的脱贫攻坚，不是时间长河中的泛泛背景。空间地理的扩展，意味着个体价值的不确定，那些热气腾腾的活法堪称壮举。只是，生活的波澜，她无意铺排，从什么心理学层面纠缠母女间嫉妒、残忍，甚或温暖、认同，不平静的关系，她也提不起兴致。一心把满腔情感倾注在舞台。让他们行动。用浓烈近乎喜剧的话语悉心窝盘。人物来来往往，唱念做打，横贯其中的，尽是涌荡激情。满纸自豪，清白的态度里容不下半点含糊。回乡之旅，是在溯源，寻找，也是在确认，体悯。雁门关下这方土地，她爱得精细，生长其间的人物，她洞悉他们的心。

不讀完《花园》，大概想象不出来一个女人在生儿育女期间，如何捎带着就炒了几套房子，把钱挣了。服膺的是，作者因人设事，看不出刻意，见景生情，也为人物的抉择捏一把汗。这个时候，分辨作品是在讲述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还是渲染生活的努力与挣扎，意思不大，反正我们得知，女主人公有了重大发现，或者说坦然讲出了被习惯、道德伦理遮蔽的某种真相：积累财产，进而经济自由，关乎女性独立。她对接下来的人生，寻求在世上的位置，眼光变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顿悟时分稍嫌促急，主人公到底是获到了成长，还是在物欲中迷失，作者不置一词，我们倒是为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时代，还有陷在草木葳蕤园子里的众生，不安，紧张。《新年快乐，M先生》有一个蛊惑人心的场景：看似平庸的“我”，主动选择在档案室里摘摘抄抄，想象他人世界。几近被放逐的生活，也可以视作对主流人生的消极抵抗。他在追寻自由。在作家有意营造的萧索笔调中，信笔结构出的另一个故事，又发出灵魂追问，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丧失了爱的能力？

《旷野笔记》是冥想，也是在写诗。具体鲜活的人事，他看得清楚，众生的欲念，人间的苦难，他试图求得解脱。那些我们可能习焉不察或者说刻奇遗忘的细节，被他放大，径直推到我们面前。词语不是他的武器，他不依不饶寻求的真相，不管是荒诞，还是疯狂，在他单纯的挑衅下，恐惧、绝望之类的终极思考弥散字里行间，看得人胆战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