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莹

海神波塞冬雕像。

幾年前，我曾去希腊国家考古博物馆参观，其镇馆之宝《阿尔特米西昂的青铜像》让我记忆犹新。那是一尊2500年前的青铜像，1928年打捞自希腊沿海。铜像高约3米，内容是一位卷发、长须的中年男子张开手臂，正专注地投掷着什么。有人认为他投的是雷霆杖，有人认为他投的是三叉戟，争执不休，无法断定它是宙斯还是波塞冬。

波塞冬是宙斯的亲哥哥，他俩长得像也合情合理。人们对宙斯耳熟能详，对波塞冬却不甚了解。实际上，波塞冬是海洋之主，在荷马的颂歌中，他是“船只的救世主”“马的驯服者”和“地球的撼动者”。

展现海神爱情的马赛克画

古罗马艺术包括建筑、绘画、雕塑和马赛克画等。我对马赛克画情有独钟，曾前往西西里岛卡萨尔的古罗马别墅、意大利庞贝古城、英国奇切斯特附近的费施伯恩别墅、塞浦路斯的帕福斯考古公园，欣赏马赛克画。

马赛克画中常有动物元素，我自然不会漏掉海豚。很多时候，海豚会和波塞冬一起出现。英国多塞特郡博物馆就收藏有这样的马赛克画：波塞冬的头像居中，周围是海豚和鱼。波塞冬脾气暴躁，而海豚则代表宁静，二者相映成趣。

波塞冬和海豚的故事脍炙人口。海豚是爱情的守护神，它为波塞冬赢得了爱情。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波塞冬寂寞难耐，大发雷霆，在海面搅起惊涛骇浪，让渔船损失惨重。海神想，也许结婚有个伴就不孤单了。于是，他开始四处寻找妻子。途中，他遇到了美丽的涅里德·安菲特女神。安菲特有着金黄色的头发，碧蓝色的眼睛，正和朋友们在纳克索斯岛上翩翩起舞。波塞冬对安菲特一见钟情，向她求婚，但安菲特仓皇而逃，临走还痛斥波塞冬脾气暴躁、喜怒无常。波塞冬并没有被骂退，而是痴情不改，派海豚去劝说心上人。

海豚找到安菲特，告诉她，如果她和波塞冬结婚，波塞冬的所有坏脾气都会消失，海底世界会变得和平安宁，不再会有狂风大浪让渔夫们受伤。安菲特是个心肠很好的姑娘，她被这番话感动，同意和海神结婚。庆幸的是，两人生活幸福美满，并有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波塞冬很感谢海豚的巧言善辩，奖励它成为天上的海豚座。抬头望星空，海豚座是北天星空中那个比较小的星座，包括11颗较亮的恒星。

海神夫妇秀恩爱的画面经常出现在古罗马的马赛克画中。卢浮宫收藏的一幅马赛克画描绘的是海神夫妇乘坐由四匹海马牵引的战车横渡大海的场景。海神夫人一只手搭在海神的肩膀上，一只手要挽他的胳膊，而海神手握三叉戟，脉脉含情。两人都戴着金光闪闪的王冠，由一对展翅飞翔、拎着红色缎带的天使陪伴。此外，画中还有各式各样的鱼和海豚。

你若前往庞贝古城赫库兰尼姆参观，记得要去“海神夫妇之屋”，在这间屋子的墙壁上有一幅海神夫妇的马赛克画。画中两人都披着蓝色缎带，好像刚泡澡归来，海神深情地凝视着夫人，目光中充满了柔情蜜意。突尼斯巴尔杜国家博物馆也收藏有海神夫妇的马赛克画。有趣的是，在这些画中，海神和夫人身高差不多，甚至海神还比夫人矮点儿。传说海神是一个“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的男子，而画中却呈现他和夫人难分高矮，这似乎在表明：古罗马时期男女平等，女性也没有被贴上瘦弱娇小的标签。

贝尼尼塑造海神掀海浪

去伦敦的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参观，一定要看意大利雕塑家吉安·洛伦佐·贝尼尼的《海神和他的儿子》的雕塑。这座大理石雕塑是贝尼尼于1622年至1623年创作的，是他的重要代表作之一。真人大小的海神波塞冬横跨在儿子身上，坚定地挥舞着他的三叉戟，表情凝重，一副势不可挡的模样。这个三叉戟是独眼巨人送给他的，能掀起滔天巨浪，引发风暴和海啸。海神的头发和胡须被风吹起，斗篷的尾端也被风吹成了轻快的漩涡。他的儿子，也就是“海之信使”特里顿斯，正使劲地吹着海螺号角，任号角声传向四面八方。这两个雕塑强健有力，充满气魄和生命力。

这组雕塑是贝尼尼受意大利天主教红衣主教亚历山德罗·佩雷蒂委托，为后者在罗马蒙塔尔托别墅的花园打造的。它原本放在一座椭圆形池塘的中心，配有喷泉和瀑布。雕塑的灵感来源于罗马诗人奥维德的《变形记》中关于洪水的篇章。宙斯觉得人类罪不可赦，便召来海神制造洪水，要摧毁人类。海神随即把所有的河流都召集起来，掀起狂澜，并亲自上阵，用三叉戟撞击大地，为洪水开路。洪水势不可挡，很快大地一片汪洋。《海神和他的儿子》雕塑在蒙塔尔别墅里待了160多年，直到1786年被卖给了艺术品经销商托马斯·詹金斯。1950年，该雕塑被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购买收藏。如今没有了水的映衬，人们只能在这组雕塑前，想象海神当年的威力。

贝尼尼是巴洛克艺术家中的佼佼者，他的雕塑中经常含有曲线和曲面，让作品富有动感，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和情感冲击，这种风格同文艺复兴时期所注重的宁静隽永迥然不同。

1737年，法国艺术家兰伯特·西吉斯伯特·亚当在贝尼尼的影响下，创作了雕塑《海神让海浪平静》，该雕塑目前收藏于法国卢浮宫。这座雕塑刻画的同样是海神和他的儿子：海神踩在海螺上，他的儿子在他胯下注视着他。此时，海神刚平息了海浪，舒了一口气。这样的画面和贝尼尼创作的海神掀起骇浪惊涛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贝尼尼塑造的海神充满野性，而亚当创作的海神却有着和米开朗基罗创作的雕塑摩西类似的悲剧表情。

左图：海神和海马马赛克画。右图：土耳其海神夫妇的马赛克画。

意大利雕塑家贝尼尼是巴洛克艺术家中的佼佼者，他的雕塑中经常含有曲线和曲面，让作品富有动感，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和情感冲击，与文艺复兴时期所注重的宁静隽永迥然不同。

海神的马代表狂野的海洋

传说人类的第一匹马也和波塞冬有关，他被视为掌管马匹的神。有人说，波塞冬的母亲瑞亚故意把他变成了马，以阻止被他的父亲克洛诺斯吃掉。（克洛诺斯曾受到诅咒——他的儿子会推翻他的统治，因此，他吞下了所有儿子）;有人说波塞冬用三叉戟击地，一匹马蹦了出来;也有人说波塞冬睡着了，意外流出的精子变成了一匹马，不管怎样，这些故事都表明是他将马赐予人类。因此，波塞冬被视为马之父。

上图：沃尔特·克莱恩的油画《海神的马》。下图：美泉宫的群雕《海神喷泉》。

艺术家们热衷于创作波塞冬和马在一起的作品。大都会博物馆收藏有一幅《海神的归来》油画。画中，海神坐在由四匹马牵引的战车上，胜利而归。他被仙女和天使簇拥着，但他脸上并没有胜利的喜悦，画中四匹马的眼神也各不相同。这幅画绘于1754年，是美国大革命前画家约翰·辛格尔顿·科普利的作品。科普利15岁时就显露出自己的绘画天赋，这幅作品虽然和科普利后来成熟的肖像画不能同日而语，但表明了美国新英格兰地区的艺术家和意大利艺术、地中海文化的联系。

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画家沃尔特·克莱恩的油画《海神的马》生动再现了海洋的力量。海神挥舞着三叉戟，驱赶着一群白马在海面上奔腾，气势磅薄，不可阻挡。克莱恩用柔和的蓝色和绿色画阴影，同时也画了一些白色阴影，这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衬托的作用，吸引人们关注画的中心和上部。海神看上去霸气威武，他长长的白胡子与白马完美融合在一起。乍一看，白马似乎成了大海浪，这幅画就像是汹涌的海洋。

在佛罗伦萨市中心随便走走，你一定会遇上好几個以海神和马为主题的喷泉。但有时，海神也会和海马同框。海马的前半身是马，后半身是鱼。维也纳美泉宫的群雕《海神喷泉》中，就有海神的儿子特里顿斯驯服海马的雕塑。这组群雕是1780年修建的，堪称世界上最豪华的海神群雕之一。16世纪到18世纪，海神以王者风范横穿水面的主题雕塑非常流行，因为它们象征了君主对其国家命运的把控。

俄罗斯于2020年研制的一种超级核鱼雷被起名为波塞冬。据说，一枚波塞冬核鱼雷能使航母瞬间失去战斗力。希腊神话中的波塞冬同样颇具野心，他曾想把宙斯赶下台，不过以失败告终。如今，他的威力和他的爱情故事依然可以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找到，它们在贝尼尼的雕塑中，在克莱恩的油画中，在美泉宫的海神喷泉里，在古罗马帝国留给后人的马赛克画中。尽管波塞冬不如弟弟宙斯有名气，但他不甘示弱，努力活出自己的模样。他像大海那样变幻无常，也会像大海那样深情，力量和柔情并存，这就是海神波塞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