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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中的兰麝与脑麝

2021-04-14吴子立

安徽冶金科技职业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吴子立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 安徽芜湖 241000)

《聊斋志异》中出现兰麝与脑麝的情况如下:

表1 《聊斋志异》中的兰麝与脑麝

1 兰麝

麝香因采自麝的香囊,属于动物香,故“供神佛者去之”,不在神佛案前供奉之列,在《聊斋志异》中反多与狐狸精怪相衬。兰的指向不甚清晰,可能是指兰科植物,也可能是以兰科植物为原料制成的香料。

1.1 兰为香

兰草,属兰科。屈原《离骚》中有“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等句,借佩戴或采摘兰草表现自己高洁的人格,构成了一个复杂而巧妙的香草美人意象。周嘉胄(1582—16??)所著《香乘》被称为香文化的集大成之作,书中称兰为香祖,“兰虽吐一花室中,亦馥郁袭人,弥旬不歇,故江南人以兰为香祖。”《聊斋志异》中兰麝的功能主要有二,一是以氤氲芳香迎合美人狐妖娇艳的容貌,如《青凤》中的“涂山氏之苗裔”,《画壁》中的“垂髫儿”;二是取其名贵衬托多金贵人,如“绕里膏田千百亩”的金和尚。前者多与人有私,后者前呼后拥,不守戒律。蒲松龄以兰香环绕,充盈其室,应不存以兰科植物展示高洁人格的意思。

兰草天然幽香,养在室内可令满屋生香,进行简单加工就能成为上好的香料。李时珍(1518—1593)《本草纲目》释兰草,又名“木香、香水兰、女兰、香草、燕尾香、大泽兰、兰泽草、煎泽草、省头草、都梁香、孩儿菊、千金草。气味辛平无毒。”周嘉胄称“《本草》言之甚详,大抵古之所谓香草,必其花叶皆香而燥湿不变,故可刈而为佩。今之所谓兰蕙,则其花虽香,而叶乃无气,其香虽美,而质弱易萎,非可刈佩也”。《聊斋志异》有兰麝芳香随人而动,如《狐嫁女》中“俄婢媪辈拥新人出,环佩璆然,麝兰散馥”《莲花公主》中“移时,佩环声近,兰麝香浓,则公主至矣。”《织成》中的“生微醒,闻兰麝充盈,睨之,见满船皆佳丽。”美人近身则芳香浓烈,可能是以兰麝熏衣,也可能是以兰麝香囊为佩。若为佩香,也大概不取兰蕙那样质弱不可刈佩的种类。

1.2 兰麝为熏

周嘉胄在《香乘》自序中写到“香之为用大矣哉”,上古时期文人就有意识地以香草托物言志,晋代石崇以熏香显富,香事在宋代发展至鼎盛。元代,线香的出现成为香史上的重大事件,价格便宜、焚烧方便的线香让贫户家庭也有参与香事的条件。但“沉、降、檀等上品香料依然是宫廷以及贵胄之家的香事之常。”书中的兰麝,或将兰草、兰香、麝香作为原料制成合香熏爇,或做成香囊随身佩戴皆有可能。

宋代洪刍记载熏衣法,“凡熏衣,以沸汤一大瓯,置熏笼下,以所熏衣覆之,令润气通彻,贵香入衣难散也。然后于汤炉中,烧香饼子一枚,以灰盖或用薄银碟子尤妙。置香在上熏之,常令烟得所。熏讫,迭衣,隔宿衣之,数日不散。”熏衣之前先用水蒸气把衣物加热蒸湿,更易于香味渗透。以香饼子加热香料时需隔开直火,使受热均匀缓慢,昂贵的香料不至于烧焦,多香少烟,烟气如山穴之云。隔火材料众多,可用玉可用银,《青凤》篇中狐妖青凤“弱态生娇,秋波流慧,人间无其丽也”。耿生迟迟不能忘记青凤,“至夜复往,则兰麝犹芳”青凤离开已过一天一夜,衣裙上的兰麝香味仍萦绕不散,虽然带有文学夸张色彩,也体现出熏衣留香之法的巧妙与青凤带给耿生的惊艳。带有兰麝之气的主人公多为狐,《香乘》转述《异苑》,记“狐以名香自防”的奇闻,“胡道洽体有骚气。恒以名香自防。临绝,戒弟子曰:‘勿令犬见。’敛毕棺空,时人咸谓狐也”《狐嫁女》《青凤》《凤仙》几篇都写狐带兰麝之气,大抵是为了掩盖自己身上狐狸骚味,打扮得与人类并无不同,更方便接近人类世界,抹去人类与妖怪之间的区别,“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亲,忘为异类”。

以兰麝之香充盈室内的往往都是多金贵人,《西湖主》中陈生与西湖主之女拜堂成亲时“麝兰之气,充溢殿庭”,《金和尚》家中铺排奢靡,雕梁画栋“又其后为内寝,朱帘绣幕,兰麝充溢喷人”。上好的麝香一直是宫廷贡品,香事的社会使用群体不断下移,兰麝等昂贵的香料却凭价格一直将一部分人拒于门外,考究而奢费的熏香雅事成为精致闲余社会生活的一种写照,也体现了异域妖魅同样能享受、领会人类世界高雅的社会活动。

2 脑麝

脑麝是龙脑与麝香的合称,龙脑也就是俗称的冰片。《聊斋志异》连写脑麝有两处,单写龙脑一处,写到脑麝时均起到了香为药的作用。

2.1 脑麝为药

龙脑与麝香常常成对出现在香料资料与中医药资料之中。宋人洪刍的《香谱》第一页即是龙脑香与麝香,明代周嘉胄的《香乘》也以两香并写,先龙脑后麝香。香史中常以沉檀脑麝概括沉香、檀香、龙脑、麝香这四味名贵香料,而药典里龙脑与麝香常常并用,简称龙麝或脑麝。

脑麝作药用最出名的当是《红楼梦》第二十四回“醉金刚轻财尚义侠,痴女儿遗帕染相思”中的端阳节礼。贾芸向舅舅赊冰片、麝香各四两不得,赌气出门撞到了醉金刚倪二,倪二借与他十五两三钱银子,贾芸这才买到了冰麝去孝敬王熙凤。南方民间认为,每年到了夏历五月,五毒孳生,到了现在端午也有佩香包、戴五色丝线来避五毒的节日习俗。清宫造办处到了端午总会做各式锭子药,或用或赏。以香药通窍防暑,避虫。比如清宫廷以冰片、麝香为原料制作的万应锭“主治疾火,包括中暑、中风、瘟毒、半身不遂等;各种无名肿毒;疗毒归心;臃疮、伤手疮;肚疼、胃气疼等”。

2.2 《聊斋志异》中以脑麝为香药的应用

龙脑、麝香的共同药性是芳香开窍,芳香开窍属于“温开法,用辛散走窜、气味芳香的药物为主,治疗神昏之征。”《花姑子》一文里安生求花姑子而不得,思念成疾。“并忘寝食。由此得昏瞀之疾,强啖汤粥,则唾喀欲吐。”安生神智昏聩,饮食不进,花姑子来后“坐安股上,以两手为按太阳穴。安觉脑麝奇香,穿鼻沁骨。按数刻,忽觉汗满天庭,渐达肢体。”是脑麝起到了治疗神昏、散寒行气的作用。但温开法治病需吞服药丸,比如苏合香丸,需“炼蜜丸如艾实大,或龙眼大,外切蜡包,临时切开取用,以姜汤熟水酒送下。”安生并未吃下药物,只闻到了脑麝香味,这里猜测可能是花姑子在以手按安生太阳穴时,将香药制成药油融进了他的穴位里。

《香乘》记载龙脑有一种品种叫做脑油,“渤泥片脑树如杉桧,取之者必斋沐而往。其成冰似梅花者为上,其次有金脚脑、速脑、米脑、苍脑、札聚脑;一种如油,名脑油。”脑油的香味比其他的品种更浓烈,可以拿来浸泡各种香料。麝香做合香时,需细细磨匀,以粉末姿态与其他香料搭配。沉檀脑麝也有研磨匀细,用甘蔗浆融合加其他香料制成合香的记载。清代这种制作药油、药膏的工艺并不鲜见,朝廷赏赐大臣,有时也会拿药油做赏。

《狐惩淫》中狐狸作乱,“以药置粥中,妇食之,觉有脑麝气,问婢,婢云不知。食讫,觉欲焰上炽,不可暂忍,强自按抑,燥渴愈急。”将脑麝作为催情助兴的药物,暂未查到此类文献,这里的脑麝气可能只是代指,但香丸却有助情的药性。“唐明皇正宠妃子,不视朝政。安禄山初承圣眷,因进助情花香百粒,大小如粳米,而色红,每当寝之际则含香一粒助情发兴,筋力不倦。”慎恤胶与助情花香原料为何,是否含有脑麝,暂不可考。

3 结语

碍于社会背景与自身经济条件的限制,《聊斋志异》对香事的描写十分简略。以香熏室需用到熏炉或香炉,这十八篇小说没有对香炉进行仔细描写,可从别的篇目里找出旁证。《局诈》篇有“拨炉爇沉香”,《余德》有“金狻猊爇异香”之句。元明清时线香普遍进入社会生活,使香事简单化,焚香只在打火之间。

兰麝、脑麝之香在人类社会中也是少数人才能把玩品味的高雅香料,从寥寥的几处描写,能看出蒲松龄毫不吝啬地以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赋予他所喜爱的花妖狐魅,使她们具人形、品人事、显真情。闺阁绣楼中的女儿娇媚,斜倚熏栏的雅趣情肠,对于至情至爱的憧憬向往,那些异类狐魅一分不少反而更真。正是“花妖狐魅,多具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