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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锦还乡(短篇小说)

2021-04-13刘宝凤

红豆 2021年3期
关键词:陈峰榆钱五谷

刘宝凤

1

芸香从调料店转回来对陈团说,开元商城全场五折,她要去那里买衣服。他满脸不快地说,开元的衣服贵死了,随便一件近万元,打五折也不便宜,你赶紧收了这心思。芸香说,四姐还穿皮草呢,我一年到头这么辛苦不该穿得好些吗?再说了敬人先敬衣,穿得不好谁看得起?儿子今年还定了对象,回家过年,穿得穷气还不是给儿子丢人?

芸香一走,看店的事情就只能交给陈团了。芸香着急出门没有做饭,面馆买来的油泼面有些坨,辣子没泼到,盐也重得发齁,陈团坐在柜台里侧身一口浅一口地挖着。到下午四点,芸香还没回来,眼看着下一拨人又快来了,陈团手底下压面的速度都在加快。称三十斤麻食,夜市卖麻食的邓师傅喊。陈团关了压面机,走到柜台跟前说,这几天生意不错嘛。还行。邓师傅拿手机扫二维码付款。媳妇咋没在?他顺口问了一句。出去办年货去了。这空当他羡慕地看一眼对面水果摊,自己当时咋没选择卖水果呢?多省事。

到晚上芸香才逛回来,一进门满脸喜劲。看这件咋样?只见她掏出一件棉袄,颜色艳得狰狞。陈团把手摆得像拨浪鼓,这你能穿?花里胡哨的,赶紧退了。芸香站在镜子前比画,“高领、窄袖、卡腰、百褶,要颜色有颜色、要款式有款式,穿到身上也别致”。这些词绝对不是芸香能想出来的,估摸是套用调料店老板的话。陈团说这是电视里女特务穿的。芸香没恼,一副你不识货的表情。她说衣锦还乡说的就是绸缎做的衣裳,这穿到身上多体面,才配得上咱首富的地位。“首富”是村里人对陈团的戏称,在村里人看来,陈团当了十多年老板,钱多得压死人。

芸香兴致勃勃地让他猜多少钱。陈团困得脑袋发麻,实在不想搭理她便躺到了床上。可芸香偏就嘀嘀咕咕说个不停,陈团狠狠翻下身以示厌烦。谁曾想翻身那一瞬间,他就直呼完蛋了拧到腰了。陈团知道这是长时间弯腰压面落下的毛病,一直断断续续犯,稍不留意就疼好几天,全靠止疼药压着。幸好三个孩子都大了,等过了年给小儿子完婚,他就想回老家去,不再干压面这活了,也让自己的腰好好地歇上一歇。

2

腊八粥一喝,日子过得呼呼的,一转眼就到年了。腊月二十九一大早,外面黑得实腾腾的,路灯困得闭上眼睛,一点都看不出来白天的热闹和喧腾,车子一长溜停在道沿边,马路似乎都比白天短了。这种空寂和落寞,要是被哪个文人看到了,肯定会诗性大发写首长诗,可这些对陈团来说早都见怪不怪,说起来他在城里见的黑夜比白天多。

菜市场里的店老板换来换去,但从来没有人比陈团来得更早。他和芸香进了档口拉亮灯进入程序。天亮起来,菜市场一下子苏醒了。隔壁老板一看陈团的柜台里已经压好不少饺子皮,便打趣说,老陈,钱是挣不完的。陈团只管笑。芸香说,保准你一会就笑了,过年就你们菜价涨得凶。她说着便把写着“饺子皮截至上午十二点”的纸牌挂了出去。

到八点多早市开始了,看到纸条的人着急了,柜台里的饺子皮很快卖空。芸香返身去拿餃子皮时悄声对陈团说,今天肯定不愁卖。陈团累得胳膊发麻,说稍稍慢点。外面等着的人便喊叫:“快一点,老板,饺子皮快一点。”说也真奇怪,平时卖得慢时陈团恨不得每个顾客都来买面条,现在人扎着堆来了,反倒想卖慢些。

忙得最厉害的时候,儿子土豆进门了,他挽起袖子站在了另一台压面机前。有了土豆的加入,陈团觉得轻快了,他渐渐放慢了速度,他的胳膊没有那么酸就缓上劲来了。十一点的时候,芸香跟队尾的人说不要排队了,做不出来。可后来的人不知道,依然续在了队尾。直到十二点半,队伍还像一条长龙在菜市的角落里转悠着。芸香急了,从队伍前面数了三十多个人,手往后一挥说,别排队了,全都没有了。排在后面的人全蹿到前面来理论,你们平时都卖一天,为啥今天才卖半天就关门?排上队的人就说,人家老板要回家过年。是啊,外地人过年回去一趟不容易。

那些不甘心的顾客终于散去了,陈团把围裙摘下来,扑打着衣服上的面粉说,赶紧收拾收拾回家过年。芸香后悔地说,早知道火车票买晚些。陈团说,叫你别回你偏要回,今天起码少挣二百元。芸香说,那也要回啊,没听电视上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嘛!土豆凑上来说,主要是咱家今年还有钱。陈团面色一紧,往四周看看说,你俩把嘴闭严实些,有些话少在市场里说。

回家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还有两袋子吃的、喝的。土豆把水放下说,火车上有。芸香说,火车上人多死了,哪儿轮得到我们喝?芸香把最大的一个包扶上了陈团的背,又给他左右手塞上袋子和拉杆箱。陈团打趣说,你看这包袱细软的跟逃难似的。跟在后面的土豆说,爸,你跟过去的官老爷衣锦还乡差不多。《知否》里明兰她爹是明朝的五品官,一年大概赚二百两银子,折合起来一年也才二十万。爸,你比他富多。陈团问儿子,你说的是真的?土豆说,肯定是真的。芸香也说,为配得上你爸这官老爷,我还专门买了件绸缎衣服呢,今年咱们也来个衣锦还乡。

3

进了村子,陈团一家直奔新房。陈团扔下行李就开始收拾院子里的花圃,芸香挽起袖子钻进厨房大扫除。准备开溜的土豆也被陈团叫住打扫院子,土豆满脸不情愿地说,坐得人都快散架了,哪有力气干活?

收拾完新房,陈团心里舒服多了,歇下来琢磨着这么好的高屋大院不住,在城里租人家二十平方米的民房,锅碗天天撞得叮当响,东西堆得跟仓库一样,这到底是为啥?家里没人住,把房子盖好放着都可惜了。傍晚芸香串门回来,满脸不忿地说,榆钱都开奔驰了。陈团愣了一下问,啥时候的事?说是腊八那天开回来的。陈团跟大哥的矛盾就是榆钱引起的,榆钱小时候就有偷鸡摸狗的坏毛病。有一次偷陈团买肥料的钱被陈团逮住训了几句,下午大哥上门不问缘由骂陈团,说把脏水往侄子身上泼,从那以后兄弟俩翻了脸。陈团一直觉得老大家的境况不应该比自己好才是,现在居然都买奔驰了,看来啥事都没有绝对,你说你有钱,就有比你还有钱的。

陈团吃过饭便出去找麻将摊子。本来人已经凑齐了,陈峰却来了,还嚷嚷着打五元、十元的。陈团一听说,我一会儿有事,就让给陈峰打。打着牌大家话多起来,互相打听彼此的生意,又直戳戳地问各自挣了多少钱。陈团说没挣啥钱,就混个嘴。没挣啥钱就是挣了,说赔大了就是刚刚好。有十万没?陈团只笑不说话。可以啊,估摸去年全村就你生意最好,胖子满脸羡慕的神情。他说今年生意特别不好,五万块打住了。五谷也说,看样子就陈团赚得多,全村数来数去陈团绝对是头一份。陈峰的牌正不顺,陈团又提醒五谷碰了张牌。陈峰说话便冲着陈团了,你家老大都买奔驰了,要论起来人家才排第一。

陈团最讨厌别人把他和大哥相提并论,他是用血汗钱供三个娃上大学,大哥是用三个女娃换高额彩礼,砸不成器的儿子。当然这些话陈团只在心里说。他笑了笑说,啥一二不一二的,把日子过好就行了。别看你这几年张狂,老大考上大学了,老二考上大学了……不是哥说你,你办这些事都是往外拿钱。你大哥全是往回拿钱。陈峰阴阳怪气地奚落陈团。陈峰的话把陈团噎得肚子疼,这样没见识的人懒得跟他较真,便笑着说,没办法,三个娃都考上大学了,叫我不供哪一个?哪怕把裤带挣断也得想办法。陈峰的两个儿子都不争气,初中毕业证都是托人领回来的,陈团这话扎得他心疼,再加上他的牌特别臭,再坐下去估计要输光了,便就势把牌一推说不打了。

其他三人正赢得高兴,见此也只好收拾了。他们不好硬留陈峰,便把气撒到陈团身上,觉得是他搅了摊子。几个人说话的风向一变,胖子说,你大哥坐在家里啥事不干,手一伸钱拿来,哪像咱们几个就是个劳碌命,一天到晚不得歇脚,末了还没人家日子过得攮展(手头宽裕)?另一个也说,你看人家多会生,三个闺女一个赛一个漂亮,还都嫁了有钱人。

4

四姐嫁女儿那天,陈团早早就和芸香过去帮忙。芸香果真穿了那件绸缎棉袄,花型色调看得陈团脑仁疼,直说她出洋相。无论陈团怎么劝说,芸香都打定主意就穿这件。到了四姐家,芸香的衣服果真引起了轰动,几个年轻媳妇围上来直夸好看,缎面又细又光,腰身做得也细致。就连四姐都说芸香穿这衣服,就像三十出头的小媳妇。芸香一脸喜气,陈团却在心里嘀咕,人家都是小年轻,你都老太婆了。当芸香报出三千二的价格时,陈团差点把手夹到桌子上,这败家娘们,净糟蹋钱。

第一轮臊子面快吃完时,大哥和榆钱才到。榆钱戴着墨镜,西装革履地下来了,不知道的还当是新郎官来了,要不是绊到石头上,他的眼睛估计要仰到头顶去。四姐夫顿时奔了过去,把大哥和榆钱让到了上席,又是递烟又是倒茶。陈团顿时就不高兴了,大哥在上席坐得,但榆钱这个晚辈怎么也往上席让?

等到外甥女出门的时候,榆钱要开自己的奔驰去送亲。本来倒也没什么,只是女婿找的头车档次比不上奔驰,感觉有点扫面子,就商量着能不能让他坐接亲的车去。榆钱嘴一撇说,坐你那车哪有开奔驰舒服?我开自己的车去。榆钱的坚持弄得新郎很没面子,到出门都垮着脸。

农村不兴女人送亲,陈团和土豆去了,芸香就留下来帮四姐收拾。吃完饭陈团回四姐,亲戚都走了?榆钱高调地叫着,四爸,四妈,我捎你们回去。多少年榆钱都没叫过陈团了,陈团再怎么也不能跟一个晚辈计较,只摆手说不用。榆钱一个劲儿地招呼着,大有陈团不坐他的车就不走的架势。陈团差点以为这货洗心革面了,榆钱突然说,我想起来了,要去县城办点事。说完刺溜开车走了。

榆钱一走,四姐就吐口水,說烧包货,有个车了不起啊。你这瓜货也不看他把女婿的面子都下了,你还抬举他,也不怕女婿把账记在俺闺女头上。女人家懂个啥?咱有个开奔驰的亲戚,女婿只会高看咱们。四姐夫的得意劲,瞧得陈团直反胃。

四姐拉住陈团说,老五,你也赶紧买个车呀,你看榆钱那样子,鼻缝里瞧人呢。你说他都二进宫了,不知道还有啥脸烧包的。跟小辈娃娃计较啥?再说我也没钱。陈团摆摆手跨上了摩托车,芸香也坐了上去。四姐急得抓住陈团的胳膊说,谁不知道你们今年赚大了?你就是太抠门了,人家都是往脸上擦粉,你倒好,只抹屁股蛋子。四姐你说的啥话?我的两个女儿不是你亲侄女?她们有出息你不高兴?陈团瞪一眼芸香,就知道她为了显摆,对四姐什么话都说。四姐忙说,不是不是,就冲你给咱家养三个大学生,咱陈家的祖坟都冒青烟呢。我是觉着你跟芸香,在咱姊妹里是最有本事的了,现在让老大压了一头,我也是替你抱不平。我是有心无力,我们要是有这本事,早都买车了。

陈团没被四姐的话干扰,倒是芸香被洗脑了。她说咱是该买辆车了,人家车屁股烟一冒抬脚就到家,咱们一辆破摩托车,又冷又没面子。买啥买?买车是要花钱的,面子重要还是钱重要?陈团没好气地说。现在车也不贵,三四万就能买一辆,芸香嘴一撇,咱那点钱抠再死也变不成俩。你当我不知道坐车舒服?咱们赚点钱不容易,从做生意那天开始,哪一天闲过?我们还是赶紧让土豆把媳妇娶回家,咱俩也好早点回村子享福。

陈团这次回来,是着实不想动了。一歇下来,全身的骨头都是松散的。家里的高屋大院,花啊、草啊的像是给人松劲的工具,越瞧越觉得就该呆在家里,到城里受那洋罪干啥?尤其这两年,芸香血压高,医生也说是累出来的毛病。陈团打算今年好赖再忙活一年,明年能歇就歇下,都六十岁的人了,搁到城里也到退休的年龄了。

5

大年初六,土豆收拾得体体面面,摩托车上挂着肉、烟、酒、点心去对象家拜年。出发前说下午回来,结果还没到中午土豆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芸香从厨房冲出来问,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土豆说,对象跟她同学要去民俗村玩。那你也跟着去啊,急着回来干啥?芸香生怕事情有啥变化。土豆一脸不高兴地说,我不去,他们都开车,我骑个摩托车去丢死人了。芸香知道肯定是对象说啥不中听的话了,她有些不高兴,都订了婚的人了,一点都不懂事。

陈团正在院子里收拾葡萄架,听了土豆的抱怨,陈团没说话,继续给美人焦松土。他眼前忽然一暗,一个巨大的影子罩了过来,土豆蹲在他旁边。土豆瞅着陈团不说话,直到陈团不得不抬起头来,他才可怜兮兮地说,爸,咱也买辆车吧。

陈团“唉”一声,心里颇感无奈。这些年供娃们上学,大前年又盖房置办家当。这两年手头刚落下点钱,可儿子结婚没有三十万下不来,就这还不敢往大了铺展。车再便宜也得好几万块钱,明年生意啥样谁也不知道,眼前把钱花出去是痛快高兴,可后面那么多事情怎么办呢?

芸香心疼儿子受了委屈,见陈团久不表态,便说,你倒是说句话啊。见陈团都没吐话,土豆一撩门帘回床上睡觉去了。

一直到晚上,芸香都摆着臭脸,还时不时扔些难听话,陈团知道在她心里儿子最大。陈团知道这车是非买不可了,他不发话是有些跟自己较劲的意思。儿子的婚事说是定了,但现在这事情谁能说得准呢?他总不能因为买车的事影响儿子的婚事吧?

车是土豆和他对象一块儿买回来的,出门前陈团一再交代买个六七万块钱的车就行了,结果土豆开回来的是丰田。陈团也没问多少钱,土豆对象就笑着说,叔,这车连挂牌买保险一共才二十五万多。陈团一听就被二十五万击倒了。土豆对象在跟前,有火发不出,气得折回头进了屋子,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

晚上土豆对象回家了,陈团才开始发作,你知不知道二十五万块钱是怎么赚回来的?你说花就花了,连声招呼都不跟老子打?让你买个六七万块钱的车就行了,你买这么贵,脑子叫驴踢了?芸香说买就买个好的,要不然土豆和对象一起出去,人家同学都开着好车,咱的车最烂,多没面子。你闭嘴,也有你的份,成天比高比低,咋不想想钱好花难赚,后面的事咋办?芸香也不示弱,那钱也有我一份,凭啥你一个人说了算?

土豆按心思买了车,从头发到脚趾盖都是高兴的,他才不管他爸说啥,反正车又不可能退,挨顿骂就过去的事情。他辩解说,爸,便宜的车安全性能差,新闻上才说的越野车把面包车撞得调转车头的事你也知道,面包车上两个人都死了,开越野车的只受了轻伤。咱买就买个好的,再买个便宜的容易……呸!呸!!呸!!!乌鸦嘴,赶紧吐唾沫,芸香拦住了土豆的话又冲着陈团说,咱现在面子、里子都赚了,村里人谁不说咱家日子阔气?调料店的老板发微信都说咱俩有本事。陈团想,妈的,盐里、醋里都有这个女人,这事八成和她脱不了关系。土豆也龇着牙对陈团说,人家都说钱是王八蛋,花完咱再赚。陈团终是没忍住,朝土豆屁股上给了两脚骂道,滚,结婚的钱你自己出!

6

五谷跟陈团自小就好,他儿子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五谷一直开昌河车拉货,奇怪的是他家连新房都没盖起来,听五谷说是真没攒下钱。人都说“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一生穷”,看来是真的。陈团真怕这个不会过日子的土豆日后跟五谷一样。

土豆把车往院子外面一停,五谷就稀罕地上前摸来摸去,他自小就喜欢车,拖拉机、收割机什么都能开。五谷见陈团出来,连忙叫住他问,你一天咋挣钱的?把你这经验给老弟也好好传一传,你看你这楼房盖了、车买了,再给娃娶个媳妇,日子攘活的寻不见边了。陈团难得发出真心的笑,他说,我这倒算个啥,跟开奔驰的不能比。五谷一脸怪异地说,你说榆钱?再别提那货了,他跟你家土豆没法比。

陈团没兴趣在自家门前说大哥家的是非,挥手让五谷哪凉快哪儿呆着去,少拍马屁,说得再好也没有经验传授给你。转身就进了家门。五谷从门缝也挤了进来,他挤眉弄眼地说,你老大今天把人丢大了。陈团没在意,老大本身就活得丢人,只是不自知罢了。你知道榆钱开的大奔哪来的?五谷挺会卖关子。陈团一副爱说不说的样子。五谷果然憋不住了说,是客户抵账压在榆钱大姐夫手里的,说是钱到位了再赎回去。榆钱知道了就缠着他爸死磨硬缠从他姐手里开回来了。五谷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说,早上榆钱他大姐夫跑到村子来要车,把榆钱大姐骂得一文不值,还说平时给娘家拿点小钱他懒得管,这种大事上要还拎不清就趁早滚回娘家算了。五谷手脚比画着,恨不得把现场再给陈团直播一遍。你没见你大哥那铁青铁青的脸,不是我说,你大哥人不行,跟你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五谷认真地总结道。

这个年,陈团出尽了风头。他家的丰田和榆钱开的奔驰成了村里人饭后闲聊的主要话题。他和大哥再次被人放到了一起。

芸香一脸喜气,跟陈团学说村里听来的好听话。陈团并不动容,好看的是面子,里子的虱子正抓得人痒痒,还不好意思挠呢。

土豆安慰陈团说,爸,有了车,咱才是真正的衣锦还乡,你想想官老爷都是坐着轿子回乡的,谁还挤火车?

7

年真是吃人不吐骨头,一口气把陈团的口袋掏空了,也把他的底气抽瘪了。陈团第一次没等过完十五就回城里了,给土豆娶媳妇的钱没着落了,不紧着做生意还能干啥?

回城的火车票退了,他们坐在宽敞的车里,陈团恍恍惚惚好像在梦里,浑身不自在,想摸又不敢摸,半个屁股搁在座位上,左右都不踏实。

怕啥来啥,陈团一进菜市场就觉出不对劲,原来卖干货的铺位挂了“香香鲜面条店”的新招牌。陈团脑袋嗡的一声,各种猜测涌入脑海。他想着是不是跟邓师傅有关,并认真把店里的年轻女老板打量许久,谁知道竟然看到了芸香当年的影子。陈團知道这又是一个想改变生活的女人,只是不知道她的男人是否跟自己一样咽得下去苦。

调料店的女老板来得早,她老远招呼芸香过去,看她新买的包咋样。芸香第一次没有理会她的召唤,跟陈团回到了店铺。两个人拉开卷闸门,还是年前走的样子,偏偏陈团觉得有哪些地方变了。两人手脚勤快地收拾店面,不一会儿就整齐了许多。陈团站在和面机前深吸一口气,知道新的一年会更加艰难,心想自己就是这劳碌命,一辈子当个蒙眼的驴子,好好拉磨吧。

听土豆说上班的地方光停车费一个月得五六百元,陈团就不停地骂土豆败家子。在陈团的再三干涉下,土豆总算找到个便宜点的停车场,只是离他上班的地方有两站路。

张着血盆大口的年,不知道正在哪里嘲笑这些傻傻的人呢,据说衣锦还乡是它发明的新的吃人方法。

责任编辑   韦毓泉

特邀编辑   张  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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