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 潇，曹 ，朱 健，焦拥政△

(1.湖南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方剂学教研室，长沙 410208； 2.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北京 100053)

勃起功能障碍 (erectile dysfunction，ED) 是指阴茎不能持续获得或维持充分的勃起以完成满意的性交，并持续至少6个月以上。勃起功能障碍是泌尿男科的常见病、多发病，严重影响男性身心健康与家庭和谐。从传统的“肾虚立论”到近年的“阴茎中风学说”[1]“痰瘀互结、毒损宗筋”理论[2]、“因痹致痿”理论[3]，以及从中医学“内风”角度，运用风药治疗阳痿[4]等，可以看出本病历来都是临床的热点与难点。“宗气”是中医学独特的概念之一，“宗气理论”形成于《黄帝内经》，发展于《医门法律·大气论》，充实于《医学衷中参西录》，深入研究于当代[5]，现被广泛应用于临床多种疾病的诊疗。笔者通过深入的理论与文献研究，发现“宗气”的生理功能与阴茎勃起关系密切，同时结合笔者所在研究团队的临证观察，发现临床有部分ED患者存在“宗气不足”的临床表现，基于“宗气”角度治疗ED也是一条可行之策。现就宗气生理功能与阴茎勃起的关系，以及如何具体运用宗气理论治疗ED的思路作一阐述，希望有助于ED的中医临床诊疗。

1 宗气协助元气，维持生殖活动

宗气又称“大气”“动气”。中医学最早关于宗气的描述见于《黄帝内经》。如《灵枢·邪客》云：“五谷入于胃也，其糟粕、津液、宗气分为三隧。故宗气积于胸中，出于喉咙，以贯心肺，而行呼吸焉。”《灵枢·刺节真邪》云：“宗气留于海，其下者，注于气街，其上者，走于息道。”宗气对维持人体正常生命活动起着十分关键的作用。如清·吴谦《医宗金鉴》[6]云：“大气之积于胸中，司呼吸，通内外，周流一身，倾刻无间之宗气者是也。”清·喻嘉言《医门法律》[7]云：“五脏六腑、大经小络，昼夜循环不息，必赖胸中大气斡旋其间”“其所以统摄营卫、脏腑、经络，而令充周无间，环流不息，通体节节皆灵者，全赖胸中大气为之主持”。

宗气根于元气，与元气相互滋生，助元气滋养全身。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8]云：“是大气者，原以元气为根本，以水谷之气为养料，以胸中之地为宅窟者也。”清·张志聪《黄帝内经灵枢集注》[9]云：“后天所生之宗气，亦下行而与少阴之精气相合……并行于经脉皮肤之外内者也。”程丑夫[10]认为，生命之化生有赖元气，而生命力之加强、生命之延续则有赖宗气。先天元气需要后天之气的持续补给奉养、充实加强，而宗气正是沿着三焦向下运行到脐下丹田，以奉养先天元气可使元气不衰。吴志宏[11]认为宗气根于肾之元气，宗气与元气二气相合，共同维持正常的生命活动；同时宗气推动气血的正常运行以供养元气，维持元气的旺盛活力。陈吉全[12]认为元气是宗气之原动力，宗气中内涵元气，宗气代元气主事，反哺元气。

生殖活动与元气密切相关，而宗气与元气相互为用，贯通交汇。元气根于肾中，由肾中精气所化生，是人体最基本最重要的气，是人体生命活动的原动力。元气的主要功能是推动人体的生长和发育，温煦和激发各个脏腑经络组织器官的生理活动。作为人体关键生命活动的生殖活动，包括男性生殖器官的发育成熟、勃起射精等，无不受元气盛衰的影响。如李彦政[13]认为，元气是维持人生命活动的物质及能量，人的生长、发育、生殖、衰老无不赖于元气的推动资助。而宗气为生命活动提供能量来源[14]，宗气与元气交汇贯通、相互为用。宗气本根于元气，两气相合，共同激发、推动、维持生命生殖活动的正常进行[15]。

综上所述，生殖活动作为人体重要生命活动之一，与元气盛衰紧密联系。宗气根于元气，反哺元气，滋养元气，与元气一道共同激发、推动、维持人体的生殖活动。

2 宗气统领诸气血脉，关乎宗筋气血灌注

阴茎正常勃起的基础在于血液充实、气血畅通。宗筋经络得气血之充盛则阳事易兴；若气血运行瘀阻、经脉不畅，阳气难以达于阴茎，则阴茎失于气血濡养势遂不举[16]。如《证治概要》有云：“阴茎以筋为体，宗筋亦赖气煦血濡，而后自强劲有力。”李海松[17]强调阴茎正常勃起有赖气血之濡养。在正常情况下，阴茎以筋为用，需靠气血的灌注，气血充足，阴阳平和，宗筋得以充盛才能勃举坚挺。郭军[18]认为气血充盛、宗筋得养，方能用事自如；若气机郁结，气滞血瘀，令宗筋失于濡养则可导致阴器不用。气血是人体生殖活动的物质基础，男性的正常勃起功能需基于健全的气血运行[19]。宗筋之振，非血液充足不可为，血液运行则宗筋受血而振奋，阳兴用事[20]。可见只有血液充实、气血畅通、宗筋气煦血濡方能勃起正常而统领一身之气，推动气血津液运行全身的正是宗气。

宗气贯心脉以行气血，走息道以行呼吸，统领一身之气，推动气血津液运行全身，在人体内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如清·周学海《读医随笔》[21]云：“荣气不能自动，必借宗气之力以运之。卫气虽自有动力，而宗气若衰，热亦内陷。”如明·张介宾《景岳全书》[22]云：“营气卫气，无非资借于宗气，故宗气盛则营卫和，宗气衰则营卫弱矣。”张锡纯在其《医学衷中参西录》[8]中直言，宗气为“全身诸气之纲领，并可为全身血脉之纲领”，可见宗气对于人体气血正常运行的重要性。孙春霞[23]提出宗气正常是气血运行通畅的必备条件；徐文伟[24]认为宗气入心者，可直接推动心脏的搏动，维持正常的心率和心律，从而维持心脏正常的泵血功能；宗气入脉者，可以推动脉中血行，宗气足则血行有力，气血运行畅通，不至于“凝而留止”或血溢脉外。更有学者认为宗气乃“动气”，或可视为“心中气泵”。人之宗气旺盛，则动力强劲、射血充盈，心脏功能稳健，故而血液畅通，脏腑组织得以濡养，形神俱旺[25]。由此可见，宗气在人体气血运行中的统领推动作用。

综上所述，健全的气血运行是宗筋正常勃起的基础，而宗气作为全身诸气血脉之纲领，对于人体气血正常运行至关重要。宗气功能正常，气血运行通畅，宗筋才能得以灌注濡养，方能阳兴用事。

3 宗气主司视听言动，作用于性活动全程

宗气除“走息道以行呼吸；贯心脉以行气血”的生理功能外，还主司视、听、言、动等功能活动，其对人体的运动、感觉等多种生理活动具有调节作用[26]。如清·周学海《读医随笔》[21]云：“凡呼吸声音，以及肢体运动，筋骨强弱者，宗气之功用也。”张宗明[27]认为，人体视听言动各种机能，无不取决于宗气的强弱。只有人体宗气旺盛，方能耳聪目明、言语清亮、感觉灵敏、呼吸均匀、肢体温暖、活动自如。另外，宗气对人体精神、体力、神志的正常与否也起着重要的决定作用[28]。如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8]言：“而此气且能撑持全身，振作精神，以及心思脑力，官骸动作，莫不赖乎此气”“宗气充则气血调畅，心神得养，脑力敏捷，精神振作”，表明宗气在人的心神、脑力、体力、精神方面的作用。人身之神的正常与否,固然取决于脏腑气机的平衡状态，同时也需接受宗气的调节。宗气正常则神机安定，宗气抟聚能助心调神，宗气上行可助脑调神，“心思脑力”“振作精神”均有赖于宗气的协调与资助[15]。

宗气的上述功能有助于性唤起，维持性兴奋。性爱是人体多种器官组织的共同参与，除了主要的性器官参与其中外，视觉器官、听觉器官、嗅觉器官、味觉器官、触觉、痛觉、温凉觉等辅助性器官均参与其中[29]。女性的眉目传情、靡靡之音、体味气味、抚摸触感等等，均在唤醒男性性欲上发挥着重要作用。然而，主司视听言动等人体运动感觉功能的正是宗气，若男性宗气不足，势必影响正常的视听言动等运动感觉功能，无法及时或正常接收女性传递的性爱信号，影响性唤起，导致性欲低下、阴茎勃起困难等。另外性欲是大脑兴奋之欲，大脑不仅是实现脑性爱的唯一性器官，更是实现心性爱最主要的性器官。一场高质量的性爱更有脑性爱和心性爱在其中的升华[30]。而宗气在调控人体心神、脑力、精神等方面均发挥着重要作用。宗气能助心调神，能助脑调神，只有宗气充盛方能心神得养、脑力敏捷、精神振作，阴茎勃起方能正常，性爱才能得以顺利完成，从而获得性快感，享受性愉悦。另外，性爱是一场消耗体能的运动，若体力不佳，也有碍正常性生活或高质量性生活的完成。而宗气与人体的筋骨强弱、体力盛衰也有着紧密的联系。

综上所述，性爱是人体多种器官共同参与进行的。人类性欲望的多元化决定了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多种人体感觉在一场性爱中的作用。而主司人体视、听、言、动等多种运动感觉功能的正是宗气，且宗气对人体的精神、体力、神志等也发挥着重要作用，促其脑性爱和心性爱的升华。

4 从“宗气不足”论治ED的具体运用

首先，从“宗气不足”治疗ED有其适用人群。根据笔者团队经验，具有以下临床特征的ED患者，可从“宗气不足”进行论治。具体适用指征有少气懒言或语言低微无力；平素容易心悸怔忡或受惊(包括睡眠时容易受惊)；爱出汗，动则出汗，或是性生活时出汗明显，常有患者表述“在性生活途中出汗后，即出现硬度下降甚至疲软无法继续”的情况；在性生活途中，变换体位及稍有走神后，即硬度下降甚至疲软等；疲乏明显，性生活时容易感到疲劳，性生活后常需要数天才能恢复体力；可能伴有“鼻炎”“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多为青壮年男性，都市白领、办公室人员等脑力劳动者多见；性激素检查正常。

其次，对于有“宗气不足”表现的ED患者，可从调补宗气入手。以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升陷汤”加人参、山茱萸为底方进行治疗，具体药味有黄芪、知母、柴胡、桔梗、升麻、人参、山茱萸。方中黄芪既能补气又善升气，为补益肺气的主药，当为君药；人参大补元气、补益五脏，加强黄芪补气升气之功；山茱萸益肾涩精，防气之涣，助黄芪固表之功，两者俱为臣药；柴胡、升麻俱能升阳；知母凉润，防药性过热，同为佐药；桔梗乃药中舟楫，载药上行为使药，诸药合用有补气固气、升阳固涩之功。如此，一则可令气充而血行，气煦血濡保证宗筋的气血灌注；二则可防气之涣散，以维持房事时宗筋勃举状态；三则令精神振作、脑力敏捷、感觉灵敏、体力充沛，从而顺利完成夫妻生活。

再次，在ED患者的诊疗上，调补宗气时可依情况配合化痰祛浊、健脾益气、补肾填精等方药。宗气乃是自然界之清气、饮食之气、元气聚集于胸中而成，故补益宗气有补肺、补脾、补肾之不同[31]。就ED诊疗而言，如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能影响勃起功能已是业界公认。从宗气生成角度而言，其能妨碍自然界清气进入体内，从而影响宗气生成。因此对于伴有“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的ED患者，在补益宗气时尚需化痰祛浊，通过化痰祛浊以补肺，以升陷汤合半夏厚朴汤进行治疗，从而保障清气进入体内通道的通畅，以正常生成宗气。对于脾胃虚弱、水谷清气不升的患者，则需辅以健脾益气方药，以升陷汤合补中益气汤或益气聪明汤进行治疗，以补足谷气；若患者确有肾精亏虚、肾气不足等表现时，则需配合补肾填精方药，以升陷汤合左归丸或五子衍宗丸等填补元气。

5 结语

勃起功能障碍严重影响男性身心健康，更是夫妻感情、家庭和谐的不利因素，历来都是广大专家学者重点关注的病种。可喜的是，近年来有众多ED中医诊疗的新思路、新学说涌现，拓展了ED的诊疗思路。“宗气”是中医学十分重要且独特的概念之一。宗气“走息道以行呼吸，贯心脉以行气血”的生理功能广为人知，但其主司视、听、言、动等人体运动、感觉功能活动，以及振作精神和心思脑力的作用却为人所忽视。我们基于宗气相关的文献与理论研究以及临床观察认为，宗气与男性勃起功能密切相关，宗气得补、气血周流,宗气不到、阴痿不用。特别是在性唤起和维持性兴奋方面，宗气发挥着重要作用。“宗气不足”可能是导致勃起功能障碍的一个致病因素，把握好适应症，从“宗气不足”来论治勃起功能障碍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