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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音乐家冼星海

2021-03-15周利成

百年潮 2021年1期
关键词:何其芳冼星海涛声

周利成

冼星海

1945年10月30日,以创作《黄河大合唱》而闻名于世的人民音乐家冼星海在苏联病逝,年仅40岁。延安各界为他举行了追悼会,毛泽东亲笔题词“为人民的音乐家冼星海致哀”。

法国求学

冼星海(1905—1945),广东番禺人,出生在澳门一个贫苦渔民家庭,幼时随母侨居马来西亚,1918年回国,先后入岭南大学附中和岭南大学读书。酷爱音乐,1926年入北京大学附设音乐传习所,1928年进上海国立音专学习小提琴和钢琴。为了实现音乐家的梦想,1929年赴法国巴黎勤工俭学。

初到巴黎的冼星海,身无长物。为了生存,他做过船上的煤炭夫、浴室的堂倌、餐馆的跑堂、理发店的杂役、养牛厂的工人等各种苦差事,作曲家马思聪在《忆冼星海》一文中记录了冼星海早年在巴黎求学时的经历。

大约在1928年或1929年初夏的一个下午,马思聪从马德里街的巴黎音乐学院出来,一个穿着破旧大衣的广东人招呼他。他说他叫冼星海,从中国来法国,一路上靠在轮船上做苦工,音乐是他毕生的大志,他要在法国深造提琴,请求马思聪介绍他的提琴老师。他们谈着,穿过几条大街,在一家门店前停了下来,这便是当时冼星海工作的地方,一家兼修指甲的浴室,他是这里的堂倌。冼星海进去一会儿出来告诉马思聪说,我得开始工作了,只得明天再谈。第二天的早晨,冼星海领着马思聪来到住处。他住在一所大厦的顶楼,高度仅及成人的身高,宽度仅容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一面叫作“牛眼”的开向天空的玻璃窗,练琴的时候,他就站在那张破旧不堪的桌子上,上半身探出屋外,向着辽阔的天空,面对着大自然,“对着上帝”练习音阶。冼星海激励自己说:“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星海不努力。”

马思聪深为冼星海的吃苦耐劳和坚定的毅力所打动,遂介绍自己的老师奥别多菲尔(Paul Oberdoerffer)给他,并免去了他的学费。马思聪说,对于一个像冼星海一样的人,以不可想象的苦干精神去学习,还有什么可以阻止他成功呢?

《文萃》1946 年第17 期中马思聪《忆冼星海》一文

报考巴黎音乐学院时,冼星海顺利过关,而且还考到了个荣誉奖,校方送他物质奖励,问他要什么。他脱口而出:“要饭票!”冼星海住处的门窗都很破旧,巴黎冬天的一个夜里,狂风大作,他没有棉被,冻得睡不着,只得起身点灯写作。风穿过门窗,敲打着墙壁,猛烈地嘶吼,煤油灯被吹灭,灭了又点,点了又灭,他的心也随之撼动,来巴黎后一切的苦难与不幸全都浮现在他脑海,一种强烈的创作冲动让他不能自已,遂借风述怀,一挥而就,处女作《风》就这样诞生了。《风》在巴黎音乐学院新作品演奏会上,博得巴黎音乐家们的一致好评。以后冼星海又陆续写下了《游子吟》《中国古诗》等怀念祖国的作品。

冼星海以工人的身份参加巴黎的国际工会,工会时常放映中国题材的新闻片。他看到内战给人民造成的残害,同胞饥饿流离,底层百姓生活苦难。对祖国的思念一天比一天深切,常为祖国的多难而偷偷地哭泣。他说:“在困苦生活的时日,祖国的消息和对祖国的怀念也催迫着我的努力。我要把我对祖国的那些感触用音乐写下来,像我把生活中的痛楚用音乐写下来一样。”

回到祖国

1935年春从巴黎音乐学院毕业,同年初夏冼星海便匆匆乘船归国。

回国后,冼星海立即投入抗战歌曲创作和救亡音乐活动之中,创作了大量群众喜闻乐见的歌曲,并为进步电影和话剧谱曲。全面抗战爆发后,他又参加剧作家洪深领导的上海救亡演剧二队,进行抗日文艺宣传。同年10月,转移到武汉,与张曙一起领导了救亡歌咏運动,后加入郭沫若等领导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主持抗战音乐工作。

作曲家孙慎在《忆冼星海》一文中,记录了冼星海初回国时的生活、创作情况。

一天,孙慎接到歌曲作者协会的通知,说晚上要到冼星海家里开会。歌曲作者协会由几个词曲作者组成,当时在上海的施谊、许幸之、塞克、周钢鸣、吕骥、贺绿汀、沙梅、任光等都是会员。协会每月举办一次集会,研讨近期创作的歌曲,冼星海是后来才加入的。晚上,孙慎匆匆赶到法租界福履里路——冼星海的住所。这是一幢普通的二层住宅,客厅陈设简单,两边几张椅子,中间一张小桌,右边角落里放着一架钢琴。冼星海从房间走出来与大家打招呼。那时冼星海不过二十四五岁,但看上去却有些苍老,说起话来,语句很短,一听便知他是一个不善讲话的人,脸上虽表情严肃,却透着诚恳。这与之前孙慎想象的那个爱说爱笑的形象大相径庭。

此后,他们时常见面,当冼星海完成一首新歌时,便叫孙慎到冼家来。他们一齐高唱新歌,试验它的效果,觉得不好的地方即做修改。冼星海很虚心,譬如唱了他的《热血歌》后,孙慎觉得中间一句处理得不大妥当,提议将“任敌人的火焰”中的四分音符做一些改动。冼星海认为很有道理,毫无异议地接受了。还有一次,他们试唱《青年歌》,有人觉得有一句有点情绪低落,经过一番讨论,冼星海也做了修改。正是他的虚心,肯与广大人民群众接触,其作品才有一个极大的转变和进步,如《救国军歌》等作品已不再是法国风,其节奏和旋律明朗、有力,适合人民大众的需要。这也说明他已深刻地体验到了当时人民的感情和需求。

《文艺生活》1946 年光复版第2 期中孙慎《忆冼星海》一文

八一三抗战爆发后,冼星海随救亡演剧第二队出发,孙慎也参加了军队的政治工作,二人暂时分开。1938年,孙慎随队到了汉口,冼星海也正和张曙在政治部第三厅负责音乐工作,他们曾在昙华林匆匆见了一面。这時正是抗战宣传的高潮,冼星海工作很忙,作品很多。他到延安后还给孙慎来了一封信,叙说在延安愉快的生活和紧张的工作,同时要孙慎把新写的歌曲也寄去,他们可用五线谱印出来。

全国抗战初期

当年在武汉广为传唱的抗日救亡歌曲《送棉衣》《在太行山上》,是词作家桂涛声与冼星海合作的作品。桂涛声曾在1946年第26期《民主》中的《悼冼星海》一文中,讲述了他们做搭档时的日子。

全国抗战初期,八路军取得平型关大捷后,全国上下群情激奋,倍受鼓舞,武汉文化界准备募捐10万套棉衣慰问八路军。桂涛声写了一首小诗《送棉衣》,刊登在胡绳主编的《救中国》杂志封面上。冼星海谱成了曲子,在南方广为传唱。后来,在胡绳的引荐下,他二人见了面。冼星海兴奋地说:“《送棉衣》写得好,我只谱了两个小时!”并问桂涛声有什么意见。桂涛声连声说:“你谱得又快又好,通俗流畅,唱起来又有韵味,太好了!”从此,他二人常来常往。桂涛声对冼星海的歌大为赞赏,称赞在前线冲锋陷阵的战士是抗日的有形力量,冼星海的歌曲则是抗战的动员令,让人听了非去杀死几个日本鬼子不可!

《周报》1946 年第19 期中何其芳《记冼星海先生》一文

冼星海领导了一个话剧团,桂涛声除为《战斗旬刊》与《救中国》写稿外,还负责编辑武汉三镇文化界抗敌壁报三日刊。各以事牵,他们的见面多半是在下午。但时间不长,桂涛声便去了太行山。1938年夏,桂涛声重回到汉口,冼星海时在第三厅,同时还领导着自己创办的海星歌咏队。这支队伍有男女队员一百二三十人,每天下午,冼星海必由武昌赶到汉口来指挥歌咏队。

有天下午,他们又在武昌见面。久别重逢,冼星海紧紧地握住桂涛声的双手,非要请他到昙华林去吃小馆子。后桂涛声因工作关系到武昌,见面的机会便多了。

就这样,他们成为了很好的搭档。冼星海每天到第三厅去上班,不是搞音乐创作,便是看书学习,还要指挥歌咏队,工作节奏很快,但他从未叫过苦,也没有说过一声生活无聊。在桂涛声的心目中,冼星海那不屈不挠的毅力、锲而不舍的精神和对人对事的真诚和热情,不仅是当代音乐家们的好榜样,也是当年一代新青年们的好模范。

来到延安

1938年武汉失守后,国内形势大变,国民政府对音乐作品方面的审查、限制更为严苛。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冼星海创作的《到敌人后方去》《空军歌》等歌曲被禁唱,他的地位受到排挤,与他有关的民间歌咏团体也被解散,而代之而兴的官方歌咏团体却将他拒之门外,他的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在周恩来的安排下,冼星海收到了延安鲁迅艺术学院全体师生发来的电报,邀请他到鲁艺担任音乐系教授。同年9月,他怀着试探的心情,与夫人钱韵玲来到延安。1946年第19期《周报》中何其芳的《记冼星海先生》一文,回忆了冼星海在延安的生活和创作情况。

何其芳与冼星海同住一排窑洞,在何看来,冼星海比较木讷,不善于吹谈,也不大和人吹谈。从冼星海的窑洞经过,见他不是一个人曲身坐在窑洞里挥笔作曲,就是和同学们在一起谈论着创作的新唱。冼星海当时是鲁艺音乐系的主任,却是一个埋头用功的人,新的歌子、合唱不断诞生。

冼星海在延安很受重视,专给他一个创作间。他的窑洞里生着火,火盆四周经常有朋友们围着,安静地看书取暖,他们都是不习惯北方寒冷的广东人,由于家里缺乏这种设备而来的。他静静地伏案工作。他喜欢许多朋友到家里来,从不怕人多扰乱他的思路,他需要朋友们给他增加热气。何其芳也曾几次在那里与大家聊天。

1938年冬,冼星海与塞克合作,创作了他的第一个大型歌曲《生产大合唱》。有一天,何其芳到冼星海家来时,冼星海正在谱写《民族交响乐》。他把写成的部分搬出来给何其芳看,那时已是厚厚的几大本子手稿了。他对何其芳说:“我已经写坏了好几支派克笔了。”他的这份激情,正是文学系同事们都很羡慕的。他们认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就应该像冼星海一样,创作的灵感似喷泉一样,不断奔起、迸出。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冼星海、何其芳一起进城,途中,冼星海说读过何在《中国文化》上发表的《一个泥水匠的故事》,很喜欢诗里歌咏的那个农民,并说我们的作品就应该反映工农。他还打算把它谱曲后收录到他的《民族交响乐》里去。何其芳问,这有办法写到音乐里去吗?冼星海答,音乐是什么都可以描写的。

《新音乐月刊》1949 年第8 卷第5 期纪念冼星海专版

1940年5月,因工作关系,冼星海飞往苏联,一直没有消息。苏联战争爆发后,何其芳只是听说冼星海在列宁格勒围城中,详细的情形并不知道。有时,在路上碰到冼星海的夫人钱韵玲,何其芳问:“最近得到星海先生的消息吗?”她总是笑着回答:“没有。”她一边抚养她的小女儿妮娜,一边也参加音乐系的集体的政治学习与生产,一边盼望着丈夫的早日归来。

1945年10月30日,冼星海因患肺病医治无效,病逝于莫斯科,李立三夫妇与苏方将其安葬于莫斯科郊外的一个公墓中。消息传来,曾与其并肩作战的郭沫若撰写了《吊星海》一文,他在文中写道:“号手又死了一个,但人民的声音是永远不会沉没的!”(责任编辑 杨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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