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雨鑫

一、引言

戏剧的张力以及戏剧化的效果，除了体现在跌宕的情节设置、丰富的人物刻画等，还可以通过人物之间的会话体现出来。人物会话本身可以有言内之意，也可以有言外之意，非常复杂，由此产生的会话含义值得深究。威廉·莎士比亚创作的《哈姆雷特》描写的是16至17世纪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过渡时期背景下，哈姆雷特经历的一系列家庭变故，他一生悲惨。有非常多的研究是从文学角度分析《哈姆雷特》等戏剧作品，本文从语用学的角度，运用会话含义理论试图对主人公哈姆雷特的悲惨人生进行分析。

二、会话含义

保尔·格赖斯认为，人在交际过程中，听话者与说话者是向相联系的，遵守合作原则及其准则从而推动会话的进行。合作原则有四个准则：量的准则、质的准则、关系准则以及方式准则。事实上，听话者或说话者并不总能遵守合作原则及其准则，因此产生会话含义。

对于会话含义的研究非常丰富，文学作品、影视作品、现实生活中的会话等都值得研究。例如，关于法律文本，Brain G. Slocum(2016)在会话含义理论的支撑下，解释了法官赋予法律文本的意义与其字面意义的不同[1]；关于政治话语，Eugenia Adaoma(2016)以会话含义理论为框架分析了奥巴马关于美国种族和经济复兴的政治演讲，其中违反准则的方式促使听话者对其隐含意义的主动推断，达到了更好的演讲效果[2]；关于诗歌话语，Adaoma Igwedibia(2017)对奥黛丽·洛德的诗歌在很大程度上，违反或坚持合作原则的这些准则，进行了研究和解释[3]。研究表明，人们往往有意地违反合作原则和礼貌原则以达到真的交际目的。本研究将运用会话含义理论对威廉·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这部戏剧中的会话进行分析，研究主人公哈姆雷特的悲惨命运是如何体现的。

三、从会话含义分析《哈姆雷特》

根据会话含义理论，人们在交际过程中，由于种种原因，不合作而产生会话含义的情况有四种表现——违反量、质、关系和方式准则。《哈姆雷特》中存在着大量的对话，塑造了许多不同的、鲜活的人物形象，为了能够深层次地理解这部戏剧所要表达的内涵，接下来将从这四个方面进行分析。

(一)违反量的准则

违反量的准则，即所说的话不满足或者超过所需的信息量。比如例(1)：

King: How fares our cousin Hamlet?

Ham.: Excellent, i’ faith; of the chameleon’s dish. I eat the air, promise-cramm’d[4]45.

这段会话发生在哈姆雷特为国王和王后准备的戏剧开始之间，是哈姆雷特和国王之间的一段会话，是叔侄之间见面时的寒暄。国王关心哈姆雷特最近过得如何后，哈姆雷特回答：过得非常好。到此为止已经满足了国王叔叔的问题，但是哈姆雷特又增加说吃的变色蜥蜴、闻的香甜空气，从字面来看，这句话已经不是回答国王的问题，违反了量的准则。哈姆雷特增加的这句话似乎是为了进一步补充说明前一句回答的自己过得非常好，为了稳住国王的情绪，不让国王起疑心，为了后面在看戏时能够揭穿他的定心丸和稳定剂。这段会话都体现了哈姆雷特智慧的一面，也为后文哈姆雷特揭穿国王罪恶行径、替父报仇做了铺垫，在全剧看来也是哈姆雷特悲惨命运的开端。

同样违反量的准则的会话还体现在哈姆雷特与其他人物例如莱蒂斯之间。比如例(2)：

Ham.: Why, I will fight with him upon this theme Until my eyelids will no longer wag.

Queen.: O my son, what theme?

Ham.: I lov'd Ophelia. Forty thousand brothers Could not(with all their quantity of love) Make up my sum. What wilt thou do for her[4]82-83?

这段会话发生在哈姆雷特得知坟墓是为心上人奥菲莉亚所挖后，与王后的一段会话。在谁对奥菲莉亚的情更深这件事上，哈姆雷特誓要与奥菲莉亚的哥哥莱蒂斯争个高低，并主动提出比试题目，在王后询问后，定为“我爱奥菲莉亚”。王后所需要的信息量到此已经满足，但是哈姆雷特又夸张而真诚地表达自己对奥菲莉亚的真情，并反问莱蒂斯愿意为她做些什么事情，这些并不是用来回答王后所问，已经远远超过王后所需要的信息量，违反了量的准则。结合前文语境可知，经过哈姆雷特与奥菲莉亚甜蜜相爱、奥菲莉亚拒绝来往、两人一同看戏、哈姆雷特否认爱意、奥菲莉亚杀父之仇等一系列的变故，原以为哈姆雷特对奥菲莉亚的爱早已如他所说烟消云散，意外的是在看到曾经鲜活的爱人如今已经阴阳两隔，即将入土时，哈姆雷特如此深情的话语和举动令读者震惊。真正令人惋惜的爱情不是郎才女貌不欢而散，而是相爱的两人阴阳相隔。哈姆雷特这段“多余的”告白更使这场爱情悲剧更加悲怆，为其悲剧命运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读者看来会产生直击灵魂的悲叹，这在当时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过渡的时期，更加可歌可泣。

(二)违反质的准则

违反质的准则，即说无证据的话或者说谎话。比如例(3)：

Ham.: Denmark’s a prison.

Ros.: Then is the world one[4]30.

这段会话是发生在哈姆雷特与父王的亡灵见面后的第二天，是哈姆雷特与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罗森克兰茨之间的一段会话。哈姆雷特和罗森克兰茨分别把丹麦和世界想象成一座监狱，哈姆雷特又认为在世界这座大监狱里，丹麦是最大的一间囚室。在这段会话中，丹麦王子哈姆雷特把丹麦这个国家比作监狱、囚室，事实上，丹麦本是一个国家，而非监狱、囚室，因此哈姆雷特的这段话是没有证据的话语，是以比喻的方式违反了质的准则。但是这段会话在全剧中却起着引领全文、点明主题的重要作用。哈姆雷特本是一位充满着理想主义和完美主义、过着幸福生活的丹麦王子，在得知父王被害，母后改嫁、心上人拒绝与自己来往，这一切变故让哈姆雷特的生活坠入万丈深渊，因此哈姆雷特说出丹麦是监狱、囚室这样的话语，也为后文一系列悲剧的发生做铺垫。

同样违反质的准则的会话也非常多，还体现在哈姆雷特与其他人物例如波洛涅斯之间。比如例(4)：

Pol.: I did enact Julius Caesar; I was kill'd i' th' Capitol; Brutus kill'd me.

Ham.: It was a brute part of him to kill so capital a calf there[4]45.

这段会话是哈姆雷特与心上人的父亲波洛涅斯之间的一段会话，大意为波洛涅斯也曾当过演员，扮演的是被杀死在神殿的凯撒，哈姆雷特将其比喻为可怜的“小牛”，但是很显然，波洛涅斯是人，不是小牛，因此这句话是没有证据的话语，违反了质的准则。这段看似随意的交谈会话，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提示后文的作用。这暗示了曾经在剧中饰演在神殿被杀的凯撒的波洛涅斯，在不久后被哈姆雷特杀死在母亲的寝宫里。由于被时势所迫、被坏人利用等问题的影响，哈姆雷特和奥菲莉亚两人的感情破裂，而哈姆雷特杀害奥菲莉亚的父亲这件事更是让本不稳定的爱情雪上加霜，成为爱情悲剧的炸弹，因此这段简单的会话也为后文悲剧命运的到来埋下了伏笔。

(三)违反关系准则

违反关系准则，即说不相关的话。比如例(5)：

Queen.: O, speak to me no more! These words like daggers enter in mine ears. No more, sweet Hamlet!

Ham.: A murtherer and a villain!

Queen.: No more[4]54!

这是哈姆雷特与王后看完戏后之间的会话。因姆雷特惹怒了国王，王后本是叫来哈姆雷特问责，但哈姆雷特凭借着对揭穿国王的亢奋、愤慨以及刚杀害波洛涅斯的冲动，将国王叔叔的的罪恶行径告知王后，并试图让王后醒悟。王后受不真相的打击让哈姆雷特停止，但哈姆雷特全然不顾王后的哀求，对王后的自省与痛苦避而不谈，仍然自说自话愤慨地揭露国王的恶行。一定程度上，两人的会话不相关，这违反了关系准则。在这段会话中，可以看出两人情绪非常激动，国王的杀父之仇、与母亲的乱伦都摆到明面上，两个人复杂的心绪一吐为快，将戏剧情节推上了一个高潮，为哈姆雷特悲剧人生结局的到来添加了一抹加速剂。

例(6)：

Ham.: If thou dost marry, I'll give thee this plague for thy dowry:...

Oph.: O heavenly powers, restore him!

Ham.:God hath given you one face, and you make yourselves another.Go to, I'll no more on't! it hath made me mad[4]41.

这段话发生在国王和王后以为哈姆雷特是为情而疯的情况下，让哈姆雷特的心上人奥菲莉亚前来劝说时发生的对话。发生这段会话时，哈姆雷特已经深受父王被害的真相的打击而沉浸在痛苦崩溃之中，再加上奥菲莉亚此前拒绝与其往来，让他更加悲伤愤懑。因此当奥菲莉亚来安慰他时，哈姆雷特已听不进去，也不理会，并且说出许多令奥菲莉亚伤心的话语。这段会话可以理解为互不相关，因此这违反了关系准则。这段会话可以说是哈姆雷特和奥菲莉亚两人的爱情彻底破碎前的争吵，作为一个年轻气盛、身份高贵的王子，自然是不能容忍自己所爱之人对自己的背叛，言语之间也是说尽难听的话，即使两个人内心互相爱慕着对方，但由于各种时势所迫、人性弱点暴露，两个人谁也不愿先迈出缓和关系的一步，终酿成惨剧，这也成为哈姆雷特爱情悲剧的催化剂。

(四)违反方式准则

违反方式准则，即说话不清楚明了。比如例(7)：

Ham.: You, as your business and desires shall point you... I’ll go pray[4]20.

这段会话发生在哈姆雷特与父王的灵魂第一次见面之后，对随后跟来的朋友霍雷肖所说的一段话语。哈姆雷特这里所说让霍雷肖“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事、自己要去祈祷”等之类的话，其实哈姆雷特自己也不清楚要让霍雷肖去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去祈祷以及要祈祷什么，非常疯疯癫癫，说的话不够清楚明了，因此违反了方式准则。事实上，哈姆雷特这样说只是因为刚刚得知父王被叔叔所害的真相过于震惊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想保守秘密，支开跟来的人。从前哈姆雷特生活在幸福的生活中，但在刚刚得知父王被害的真相时，单纯的他经受不住打击，这也是从精神上对哈姆雷特的重塑，在善良的品性与复仇的心境之间他备受折磨逐渐变得忧郁，这也成为哈姆雷特的悲惨人生在精神方面的铺垫。

四、结语

哈姆雷特在得知父王是被叔叔所害之后，深受打击和折磨，其中的会话对于塑造哈姆雷特的形象及其悲惨命运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本文运用会话含义理论，从量的准则、质的准则、关系准则、方式准则四个方面的违反情况分析主人公哈姆雷特与叔叔、母亲、父王、心上人等相关人物之间的会话，从而深入理解哈姆雷特悲剧人生的发展过程，以对《哈姆雷特》这部悲剧有更深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