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竹山

乡 音

南下北上，他乡常作故土

俨然醋溜过的普通话，即使不标准

也不得不生硬地说啊

又一口饮下

满杯火一样燃烧的热烈啊

满杯山雀的啼鸣，五谷的清香

竟不知身在何处

乡音跟着醉意不请自来

信天游里的乡音

小米饭里的乡音

父亲母亲的乡音

山坡上野花一样自由地开放了

沟底下小溪似的自在地流淌

一阵暖风从高原吹来

再不用装腔作势了

乡音，土腔土韵

尽管大家云里雾里听不明白

但谁也不想去请一个翻译

喝酒喝得是友情而不是酒

聊天聊得是真诚无关乎天

乡音才是最为地道的美味佳肴啊

精致又可口，助兴也解酒

不论英雄

仿佛一杯李白的月光

足以忘忧

在乡音里

回到了方言点亮的土窑洞

进入梦乡

虚 构

虚构了一座山以及一条溪流

虚构了林间的鸟鸣和盛开的山花

虚构了山坡上一间向阳的瓦屋

虚构了瓦屋前小小的几畦田地

虚构了与你播种的春天早晨

虚构了水车转动的夏日午后

虚构了窗台前几颗南瓜的吵闹声

虚构了一缕炊烟升起的宁静

虚构了东篱把酒浅浅的黄昏

虚构了月色里穿过竹林的脚步

虚构了一首雨打芭蕉的诗

虚构了雪夜泥炉煮茶的清香

多想就这样不停地虚构下去

虚构彩虹虚构青春虚构时光衰老

把风虚构成任劳任怨的信使

把你虚构在我昨夜的梦里

午 后

邮递员又送来

她来自田野的问候

在上午第二节课的铃声前

一只阳光翅膀的小鸟

就这样飞来了

在午后的蚊帐读她的信

默默思念远方炊烟的村庄

六月麦香，八月糜黄

豆荚也在九月的风中炸响

那时她还在农历里劳作

现在，这些发黄的信件

在隐伏的记忆里突然鲜活起来

她的声音，她的气息

在这个下午分外的温馨

像阳台上的百合

她啊，已是我的妻子

此刻正从卧室慵懒地走出

在儿子一声喊里

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作贼似的惊慌

影 子

他走那人也走

他站那人也站

月光的沙漠经历了一次雪崩

他孤独的心一阵颤抖

沉默对视着沉默

时间对视着时间

那人侧着他的脑袋看他

那人还示威着他的拳头

他转身逃跑时

那人又从背后拼命地追上来了

在他哭声惊起的黎明里

他才明白

他是被自己的影子吓着了

拔 发

妻子又要给我拔发

拔那些发白的岁月

我开始抱怨妻子，再过几年

你会将我拔成秃头

妻子却说

不會的，到时我给你拔黑发

拔青春的印痕

把沧桑留下

责任编辑 郭晓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