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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花

2021-02-21刘奔海

椰城 2021年2期
关键词:堂妹春花母亲

作者简介:刘奔海,1998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先后在 《小说界》 《中国铁路文艺》 《北方文学》 《绿洲》 《椰城》 《回族文学》 等刊物发表,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被 《读者》 《青年文摘》 《青年博览》等刊物转载。

每天晚上看完电视,哪怕再晚,我都要翻看一遍手机微信才能入睡,这已经是多年形成的习惯。可我现在对看微信开始心理过敏,特别是深夜,更是有了一种恐惧感,因为我怕看到堂妹的信息。

那是几个月前的一天晚上,看完电视已是深夜,入睡前我又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忽然,一张图片跳入眼帘,点开一看,是一双被磕碰得血肉模糊的膝盖。深更半夜看到这样一幅图片,着实令我心惊肉跳!要是别的什么人这个时候给我发这样的图片,我一定会在心里咒骂他几句,可她是我的堂妹娅蓉。我慌忙在微信上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很快,手机铃声响了,是她打过来的。电话里,她声音颤抖,似乎惊魂未定。她说她晚上下班回家上楼梯时摔了一跤,膝盖都摔烂了,很疼。堂妹的疼痛似乎也传递到了我的身上,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哥哥对妹妹的关切之情涌上心头,我让她赶快找张创可贴贴上,或者到附近的诊所上点药,她说已经贴好了。

“哥,有人跟踪我。”堂妹忽然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的。

“啊!”我一惊,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你知道吗?这几天,我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我,我转身一看,又不见了踪影;白天走在路上,总有人堵在我前面,不让我过去,我再喊也没用;在单位里也是,领导和同事都把最脏最累的活儿给我干,我每天都快累死了。”接着越说越玄乎,“我们单位的领导就是个‘恶魔,现在我身边的同事、朋友甚至我娃她爸都被他操控了,都在和我过不去,我的手机、电脑一切都被他监控了。我每天除了晚上睡着外,就再也没有一刻的安宁时光,睡梦中也常常被惊醒,我实在快崩溃了……”

堂妹越说越伤心,我越听越气愤,说现在社会哪能容这样的恶魔作恶多端?!我让她找出他作恶的证据来,我一定要为她出这口恶气!

“他太狡猾了,内心很恶毒,表面又很善良,恶毒的时候比谁都有手段,善良的时候似乎比谁都关心你,根本就抓不住他的把柄。很多人都被他害惨了,还不停地说他的好话。”堂妹说得很神秘。

我安慰堂妹,再狡猾的狐狸都会露出尾巴的,让她不要怕,我会把事情搞清楚,我也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让她赶快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我這个堂妹,是我二叔家的小女儿,她还有一个姐姐。其实,以前我对这两个堂妹很陌生。小的时候,我们住在农村,二叔一家在城里,一年难得见上一次面。记得偶尔父亲带我去城里的二叔家,那两位堂妹也从不会和我玩,也没和我说过话,甚至连声“哥”也没叫过,似乎看不起我这样的乡下堂哥,显示出城里孩子的优越感来。特别是这个小堂妹,天资聪颖,人也长得好,后来从一所卫校毕业,进了一家医院当了一名护士。

大学毕业后,我远离家乡参加工作,一两年才回趟家,也和这个堂妹见过几次面,也许都长大了,兄妹之间才逐渐地亲热起来。不觉间,我们都已人到中年。现在通讯发达,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日益便捷,特别是微信的兴起,人们之间好像再也没有了空间上的距离,真可谓“天涯咫尺”。几年前,老家的叔叔、姑姑和我们几家人加进了一个微信家庭群,叔叔和姑姑都已退休,闲暇时间也多了,我们这些堂弟堂妹、表弟表妹事业也都小有所成,家里没有什么经济负担,于是,美景、美食便是我们这个群的主题。今天是表弟带父母外出旅游了,明天又是堂妹晒他们的家宴美食,只要美景、美食照往微信群里一发,立刻便会引来大家的激情点赞。虽然大家一年半载难得见上一面,但在微信群里却天天见面,显得很是亲热。我喜爱写作,也在报刊上发表了不少散文作品,堂妹娅蓉也喜爱文学,尤其喜爱朗诵一些优美的文学作品。因为共同的爱好,我们的交流更多了一些。她常会在微信上对我说,她很喜欢我的哪篇散文,准备朗诵。过几天,便把她的朗诵音频发给我,读得声情并茂。

我原本以为这个堂妹的生活一定过得很幸福,却不料,听老家的亲人说,她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经常和丈夫闹离婚。但她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还真不了解。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越想越觉得事情可能并不是这么简单,开始有所疑虑。第二天一早,我就给她姐打去电话,想了解一下她的工作生活情况。

“哥,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再给你说这些你就别理她,我现在就不理她了,微信也把她拉黑了,你也把她拉黑吧。”啊,没想到她姐却没有丝毫的吃惊,对这个妹妹已经表现出了厌烦。

挂了电话,我更加疑惑不解,亲姐妹怎么能是这种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又给我打来电话:“哥,刚才我老公在身边,不便给你讲,娅蓉在上学时遭受过一次意外伤害。一天中午,她放学回家,走在路上,谁也不会想到,竟被一个精神病患者劫持,万幸的是警察及时赶到,最终歹徒被制服,娅蓉被成功解救,可她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我爸妈也带她去过几个大医院治疗,她也一直在吃药,但还是时而会犯病,病情时轻时重。她现在跟 谁都这样说,亲戚朋友也经常打电话来问我。她这个病现在也没办法根治,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也不能整天都围着她转……这些都只有我们一家人知道,也没有给其他人说过。”

啊,原来是这种情况,想不到这个天使般的堂妹竟遭受过这样的伤害,精神受到了这样大的摧残。蓦然,一种兄长对妹妹的疼惜之情在我的心中升腾,我开始对这个妹妹以后的生活忧心忡忡。

我猛然又想到了另一个女人——冬花。

第一次见到冬花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是二十多年前的春天,我和妻子平刚认识不久,我对她是一见钟情,真有一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又骑上自行车兴冲冲地奔向平家的那个小村庄。在她家吃过午饭,她说带我去她的闺蜜春花家玩,大概也是想请她的闺蜜给她把把关,看我这人行不行。

春花的家在同一个村子里,离平家也不远,她们同在村里的小学任教。来到了春花的家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冬花——春花的妹妹,一个很清秀的女孩,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头上扎个马尾辫。看到我们来到家里,冬花显得非常高兴,拉着平的手既惊喜又亲热地喊:“平姐,你来了!”而对我,除了见面审视般地微微一笑,再没说过一句话,连句问候都没有。在她家里,我还远远地看到冬花拉着她平姐的手说着悄悄话,还不时偷偷地瞄向我,脸上的神情怪怪的,像是在说我的坏话。

春花的家是一个组合家庭,她们的父亲在七八年前就因重病去世了,留下母亲和她们姐妹相依为命。两年后,本村的全义叔便走进了家里,当上了她们的继父,还给她们带来了一个哥哥。那天,我也见到了那个“哥哥”,他的腿有点残疾,长得有点凶,两个姐妹和这个哥哥似乎形同陌路。可以看得出这个家庭组合是个无奈的选择。

“你没看出冬花这个女孩有什么异样吗?”从春花家出来,平忽然问我。

“没看出来,就觉得她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笑着说,心里还有点耿耿于怀。

平也笑了,狡黠地看着我说:“没有呀,她就是让我要对你多加考验!”说着,她便叹了口气,给我讲起了冬花的故事:

“冬花可真够可怜的。她在镇上的高中上学,因为我和她姐好,经常去她家,她便把我也当亲姐姐一样看待,学校一放假常会来找我玩,一见面就亲热地喊我‘平姐,可我渐渐地发现冬花的精神好像不大对劲,有时她和我走在路上,刚才还好好的,忽然就像受到了什么惊吓,浑身发抖,甚至突然就抓住我的手,抓得紧紧地说:‘平姐,我怕。声音都在颤抖,可我四周看看,没什么呀,安慰她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我曾问过春花,可她说,你别理她,她有时候就是神经病,毫不在意的样子。说得多了,春花才告诉我说,她妹妹精神上受过刺激,具体是受了怎样的刺激,她也不愿意多说。”

从此,冬花的身影便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后来,冬花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她不想再复读了,说要出去打工。她的母亲和继父也没有硬逼着让她去复读,他们觉得,一个女孩子,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上不上大学无所谓。在农村,女孩子一过十八,只要不再上学,那些媒婆就会踏破门槛,冬花虽然精神有点不正常,可她人长得好,提亲的便接二连三地来到了冬花家,她的母亲也想着给她先找个婆家嫁出去。冬花也相过了好多次亲,可要么她看不上人家,要么两人相处一段时间人家就不敢再和她谈了。

渐渐地,方圆几十里都知道冬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女孩,谁也不敢再娶她了。冬花的年龄一天天增长,这可愁坏了母亲,母亲开始四处托人给女儿说媒,只要人家愿意娶,四肢健全就行了。后来,冬花嫁到了一个偏远的村子,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男人柱子。刚开始冬花坚决不愿意,哭过,闹过,几天不吃不喝。母亲哭着劝,说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只要嫁给一个身上没有什么坏毛病、懂得疼人的男人就行了,甚至要给她跪下求她吃饭……出嫁的那一天冬花仍是不愿意,哭了一路,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到了柱子家里,闹得更是厉害,又是踢又是骂,把一屋子人都吓住了,人们都想不到一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孩子竟有那么大的气力。那天晚上,她把柱子的胳膊都咬出了血……

可柱子仍然欣喜不已,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一定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他的母亲却对这个儿媳心生不满,觉得她在婚礼上这么一闹,让一家人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好像这个儿媳是买来的。不多久,村子里的人便都知道冬花的精神不正常了。冬花变得越来越胆怯,怕见人,大白天在路上远远看到一个人过来,她就会慌忙躲起来。渐渐地,她和乡邻们熟识了,乡邻们在一起闲聊时她也开始加入其中,可说不上几句,她便面露惊惧的神色给大家说:“我给你们讲一件事……”每次都是这样开头,接着便会说一些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好像她身邊的每个人都在她背后窃窃私语,想要谋害她一样,在她的眼里,就连花草树木也变得诡异起来……

“我就说柱子咋会娶上个那么漂亮的女人,原来是个神经病!”很多人都在背后嘲笑柱子。

“冬花,你来,我有个事儿给你说。”后来,那些妇女只要一看到冬花,便故作神秘地向她招手,冬花便惴惴不安地走过去,可听到的却是她们模仿她的口气讲她的那些故事的翻版,她也听出她们是在故意戏弄她,一听她们这样对她说,便悻悻地走开。有些大人还对孩子说,那个女人是个神经病,离她远点!还有些爱搞恶作剧的半大孩子,也开始故意捉弄她,给她家门口或者她将要经过的路上放个死蛇、死老鼠,或者放些树枝、柴草也能把她吓住。一次,就把她吓得拼命地往家跑,跑得披头散发,一只鞋子都跑丢了,成了一个“疯子”。

柱子有的是力气,还有一门手艺,他是个泥瓦匠,常去四乡八邻给人修建房子。柱子很爱他这个媳妇,知道了她的精神病后,对她更是疼爱有加,怕她受到什么伤害。他要是得知村子里哪个小孩吓唬她,一定要找到他们家去,让他们家大人管教好孩子,“你这个小王八犊子要是再吓她,看我怎样收拾你!”当着大人的面,他常常这样骂孩子,直到大人一再赔不是。

有了丈夫的疼爱和呵护,冬花的日子逐渐过得安稳,婆婆也对冬花一天天地好了起来,盼着她生个大胖小子,让她早一天抱上孙子。冬花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第二年,冬花生了,却是一个丫头,婆婆立刻换了脸色,伺候月子里的冬花也不再那么上心了。

天有不测风云,孩子刚满两岁的时候,一场灾难降临到了这个家庭,柱子得了一场重病,不久就离开了人世。没有了丈夫,冬花头顶的天空坍塌了,她的婆婆经历了丧子之痛,把怨恨都撒在了冬花身上,说她是个丧门星,要赶她走。走就走吧,她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家里了。刚开始,婆婆不让她带走孩子,后来想想也是个女娃子,带走就带走吧。

冬花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这次回来再也不像以前回娘家了,可以给母亲哭诉在婆家受的委屈,她有了一种寄人篱下的感受,每天都要看人脸色,除了母亲会心疼她。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又一场噩梦降临到了她的身上。那天,家里只剩下她和那个“哥哥”,不想那个“哥哥”竟对她心生邪念,试图强暴她。她拼命地挣扎,喊道,“我要给我妈说!我要给你爸说!”可那个“哥哥”没有丝毫的畏惧,他淫笑着说,“你告去吧,看谁会相信你的话。”要不是紧要关头邻居来敲门,她一定难逃他的魔爪。她把这一切哭诉给母亲,母亲刚开始不信,虽然两人不是亲兄妹,但组合成了一家人,他怎么能干出这样灭绝人伦的事?!可心里又觉得不放心,便开始留意,偷偷地观察。一次,真的发现那个继子对女儿动手动脚,她立即冲上去扇了那个继子一耳光,大骂他是个畜生!

冬花没法继续在家里待下去了,她要去城里打工。她的表姐几年前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现在已经在城里买了房,她想去投奔表姐。母亲想了想,女儿没结婚前就想要出去,却一直没能出去,终于嫁了出去,却是这种结局。现在要再找个人家更不好找了,不如就让她出去散散心吧,说不定还能碰上个合适的,也就同意了。

“你去吧,把娃交给我,我给你带。”母亲说。

“妈,我带着她去。”冬花对母亲说,说得很坚决。

母亲看拗不过女儿,只好同意了。冬花离家的那天,母亲哭着千叮咛万嘱咐,又给她的表姐打电话,说冬花没出过远门,脑子有时又不清醒,让她一定要照看好冬花。

到了那个城市,表姐带着冬花到大大小小的酒店餐馆里应聘,可冬花没有文凭,又不像男人有的是体力,在城里似乎只有去饭馆里端盘子。表姐领着她到一家大酒店应聘,酒店经理看她人长得还可以,就是气质差了些,便让她先留下来试用一段时间。

“我们这是服务行业,一定要微笑着服务。”一个高挑个子的领班开始笑盈盈地教冬花一些服务礼仪。

“嗯。”冬花低着头小声回答

“你会不会笑呀?你笑一个。”

冬花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来。

“你怎么笑得比哭还难看!这几天你好好练习练习笑,对着镜子练习,一定要笑得让人看着舒服,让顾客满意。”

冬花对着镜子练习笑,她看着镜子里笑着的自己,越看越陌生,越看越恐惧,“啪”的一声,镜子掉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

冬花开始第一次给客人上菜,她端着一盘菜,向一张桌子走去,边走边提醒自己,要微笑服务,可越想着要笑,越笑不出来,心里越发地紧张。快走到饭桌跟前,正在谈笑等待着的一桌人目光都投向了她,她慌忙夸张地笑出声来,这怪异的一笑吓坏了食客,一桌人瞬间鸦雀无声,不知她要干什么。她吓得变了脸色,浑身发抖,手一哆嗦,又是“啪”的一声,手上正端着的一盘菜掉落在地上,盘子碎了,一盘菜撒溅得满地都是……只干了三四天,她便被辞退了。

“你怎么连个盘子都端不了!”表姐责怪她。

“我怎么这么笨,连个盘子都端不了……”冬花自言自语,她的心里难受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表姐又带她去过几家饭店应聘,可都是没干几天便被辞退了,酒店员工和客人都说她笨手笨脚,什么活都干不了。

她不好意思再让表姐陪她去找工作了,只好自己一个人硬着头皮又去了几家小餐馆,终于一个善良的餐馆老板娘看她可怜,把她留了下来,只是让她打扫打扫卫生,在后厨帮帮忙,一个月管吃,还有两千块钱的工资。冬花满足了。

工作稳定了下来,冬花在餐馆附近租了间房子,那就是她们娘儿俩的家了。白天,她去餐馆干活,把孩子放在家里,一有空就回去看看。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她就把她送到了学校,每天按时接送。孩子一天天长大,她对孩子的管教也越来越严格:在学校里不能和男同学说话,更不能有任何交往;一放学就赶快回家,上学路上不能和任何陌生人说话;除了上学、回家,哪儿都不能去……她还经常用她经历的那些“事”教育女儿,在她的教育里,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陷阱,到处都是敌视的眼光。孩子小的时候还相信她,妈妈说的,能有错吗?有时会被妈妈的话吓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开始怀疑妈妈了,特别是看到人们对妈妈的态度,她也开始嘲笑她,只要一听到妈妈给她讲那些,便立即说:“妈妈,你别再神经病了!”她要求越严,孩子的抵触情绪越大,你不让我这样,我偏要这样!

母女之间的一次激烈冲突終于在孩子16岁那年爆发了。孩子离家出走,走出家门时还大声地对母亲喊:“我再也不回家了!”气归气,一个女孩子离家出走,怎能让人放得下心?走出家门不一会儿,冬花就慌忙出门寻找,边走边喊,越找越急,可直到天黑,也没有找到女儿。她焦躁不安地报了警,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脑海中闪现出很多可怕的念头,女儿是不是遇到了坏人?被绑架了?被拐卖了?她甚至想,女儿是不是已不在人世了,她越想越恐惧,像疯了一样在大街上边跑边哭喊女儿的名字,——不幸就这样发生了,她在急跑着过马路时被一辆小车撞倒了,流了很多血,很快被送进了医院。

孩子没事,深夜里她孤独又胆怯地在大街上走着时,被一位好心的路人送回了家,要不是遇到好心人,真不知那晚会发生什么事。可她这一出走的代价却太惨痛了,在医院里,看着身上缠满纱布的妈妈,她悔恨交加,哭着说都是她害了妈妈……

堂妹开始一天三次地给我发来信息,都是说单位里那个领导教唆同事们故意刁难她、骚扰她,说路上又遇到那些人故意挡她去路或者跟踪她,或者说家里又发生了什么怪异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我知道,我现在成了她的倾诉对象了。我已经知道了她的病,便再也不大惊小怪了,只能安慰安慰她,让她每天不要再想那些阴暗的事了,多想些快乐的生活。一段时间后,堂妹便不再给我发信息了,不知是病情减轻了,还是开始发觉我也不相信她了。她曾给我说,“他”的势力大得很,都“渗透”到哪个亲朋好友那儿了,也许她认为“他”的势力也“渗透”到我这儿了吧。那天,她的姐姐又给我打来电话,问我这段时间妹妹还给我说她的那些“遭遇”了没有,说她已经给亲戚朋友都说了妹妹的事,让大家都有个心理准备,怕妹妹哪天又突然给别人说这些会一下子把人吓住。

我的堂妹娅蓉好久都没再和我联系了,可每天我还是害怕看到她的信息。有几次,我想了解她近期的生活和工作情况,又怕一问,她便给我说个没完没了。这样也好,再说,我离得这么远,也没办法帮她解决她的那些困扰。我每天都这样安慰着自己。

前些天,忽然又接到了她的电话:

“哥,对不起,前段时间让家人们都担心了。”她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我的心里一阵愧疚不安,作为哥哥,我没能帮她什么,连听一听她的诉说都觉得厌烦。

“哥,你不是喜欢写小说吗?我经历的这些事你都可以写一部小说了。”堂妹忽然语气轻松地对我说,带着一种自嘲的口吻,说着便像是要和我合作似的笑道,“要不我每天都给你讲我的这些遭遇,你就当听小说素材吧。我也只是想把心中的烦闷讲给你听,哥,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堂妹说得很轻松,可我的心里却很沉重。我对堂妹说,我虽然离得远,但我是她的哥哥,我可以做她最忠实的听众,也请她相信,我们都在保护着她,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的。

我想,我的倾听也许对她就是一种疗伤,在倾听中再对她加以安慰和劝导。我决心一定要把堂妹讲给我的这些故事写成一部小说,很可能它的某一个情节就来自真实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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