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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雯坐在山坡上

2021-02-21邓丽星

椰城 2021年2期
关键词:李老师王老师儿子

作者简介:邓丽星,曾用笔名雨非、星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过诗歌、散文、随笔、小小说等作品。作品散见于《河南日报》 《河南文学》 《天池》 《海燕》 《今古传奇》 等刊物。出版有长篇小说 《花落不了情》。

空气清新得仿佛没了空气,昏昏沉沉地做了一晚上梦的脑袋突然被敲醒了。她感觉终于吐出了肺里窝了一冬的雾霾,变得神清气爽起来。这是三月下旬的早上,人行道左边的树枯枝横生,风从枯枝中钻出,打在脸上,左半边脸都是冷冷的,右半边却是另一番景象,紫叶李开出了米白的花,阳光从花里钻出来,整个春天仿佛都盛开在了眼前。两只鸟从眼前划过,带着春天的动感和天空的影子。

天蓝得纯净,一览无余,眼睛仿佛掉进了倒着的蓝海,目光在里面游来游去,却上不了岸。直到眼睛看得累累的,脖子扭得疼疼的,李雯才硬把掉进蓝海里的眼睛拉了回来。她左边瞄瞄,右边看看。左边是冬天,右边是春天,一条路的两边就成了两个季节。一边冷,一边暖;一边是阴枯,一边是明媚。她突然感觉如同她的人生,左边如同她的前半生,右边就如同她的将来。这些明媚的感觉让李雯突然生出一种情绪,一种要舍弃过去,跑向未来的情绪。一种渴望,蠢蠢欲动——生长生长,挣脱挣脱;往前跑,往外跑。

李雯真的跑了起来。跑了几步,竟气喘吁吁,心脏要跳出来似的。脚步跟不上心跳,腿跟不上激情。她只好放慢脚步,但心底的一种渴望仍不断冒出。她不知道在渴望什么,只觉得要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仿佛要跟着这一树的小花生长起来似的。究竟要生长什么?李雯说不清楚,只是感觉要生长,如同小孩子要生长。

眼睛看着右边的花,心飞向天空,飞向大地,飞向不知名的地方,脚步无意识地向前迈着。一阵狗叫声惊醒了她。前面有两只大狗纠缠在一起,都汪汪地叫。两个牵狗的女人,一人拉着一条绳子,在努力分开那两只狗。李雯怕狗,就放慢了脚步。两只狗终于被分开,哼哼唧唧地跟着女人的绳子走了。

走到十字路口,是红灯,李雯停下来,看到和她同时停在人行道上的一个女人,坐在电动车上,身上穿着紫红色的旗袍,外面套一件白色西装。穿旗袍骑电动车,让李雯感觉女人把生活当成了舞台,天天在表演。绿灯亮了,李雯看着旗袍女人的身子在车上左突右冲,把内心的舞台在生活中扭成了烟火味。

一个胖胖的女人从对面走过来,身体沉重得好像拉不动似的。女人下半身穿了一件绿格子裙,上半身配着大绿的外套,好像把春天都穿到了身上,接地气地刷李雯的眼睛。女人挪动着,仿佛是带着一地的庄稼在走动。把绿色都套在身上,让李雯想起了男人的绿帽子。女人拼命要穿出春天的感觉,却让人感觉穿出了一身绿帽子。女人扭动着身子和李雯擦身而过,李雯看到女人被绿色衬得更黑的脸,挤皱着一脸的肉。

快到学校门口时,李雯看到一个戴黑色礼帽的女人,感觉很有气质。可往下看,却看到一双紫红色的旅游鞋。好像上半身要去参加一个隆重的宴会,下半身却要去跑步,或者去田野间游玩似的。这种割裂,把李雯的心挤得难受。

这三个女人,让李雯看到了女人们的生活状态。看到她们内心和现实的反差。内心充满着诗意,向往着美,也想在生活中表现诗意和美,却又不得不被生活的粗砺磨炼着。穿旗袍的女人本该坐在小车里,配着自己的衣服和梦想,却不得不骑着电动车上班或做事。穿绿衣服的女人,本想美美地展现春天的气息,却被黑皱的脸拉下了美。戴黑色礼帽的女人,本想显出与众不同的气质,却又不得不骑自行车穿旅游鞋,去忙碌一天的生活。这不也是她自己吗?虽然她的身材还没变臃肿,虽然她穿上裙子很合身,虽然她的脸白净,但她走路时不是也得穿平底鞋吗?也许,在别人眼里,她也是个穿得不伦不类的人吧!可有什么办法呢?快五十岁的人了,在单位是骨干,还得每天上班,还得站讲台,不穿平底鞋腿能受得了吗?

李雯不由得感慨,生活对女人就是这样,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忙,都想把漂亮和诗意带进生活,却又带得那么无奈和蹩脚。能看到努力变美的样子,却得到不伦不类的结果。就像化浓妆想让自己变美的女人,却让人感觉做作。

走到校门口,李雯脑中突然蹦出了昨晚的梦。昨晚她睡得沉沉的,对于睡眠很轻的她,这种沉沉的睡极少出现。尤其是近段时间,腰也酸,头也昏,晚上一会儿感觉热得受不了,必须踢掉被子才行,一会儿又冻得受不了,盖两床被子还感觉冷。睡睡醒,醒醒睡,稍有动静就会醒,醒了半天又睡不着,整个人烦躁得不行。这种沉沉的睡眠状态好久没出现过了。在这很沉很沉的觉中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全是他,他们两个还一起做了很多事。在梦中,她很清楚做了什么。醒来以后,却什么都忘了。直到现在,她努力想,也只记得他在梦中出现过,还是二十几年前的样子。除了这个画面,其他的都是空白。

此时,她的脑中,就只有一个他,高大地站在整个画面中间,让画面显得空荡、孤零。为什么会梦到他呢?真是怪事,二十多年没见了,她最近也没想过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梦境中呢?难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会有什么事呢?她还没往下想,就听见学生喊“老师好”,她就接不上刚才的思绪了。近段时间总是这样,老爱忘事,丢三落四的。思绪丢了,就完全丢了。

李雯看了看,发现自己已走进校园。她走到自己班级门前,看到班里的几个学生一齐背着她,面向教室的墙,挤在一起往上看。学校要求学生来了就进教室,发现这几个学生还没进教室,李雯就顺嘴喊了句,“怎么还不进教室?”那几个学生听见她的声音,马上就跑进了教室。李雯进教室看了一眼,所有学生都坐得整整齐齐的,就转身去了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李雯就看见小李老师正趴在办公桌上睡觉。可能是听见了声音,就抬起头睁开眼看向她。

李雯就问小李老师,昨晚又没睡好吧!

小李老师苦笑了一下,说,哪能睡好,小的在哭闹,大的发烧,几乎一晚上没睡。

李雯想想,也真是不容易。想想当初,二十多岁的她,只一个孩子都忙得晕头转向,何况小李老师有两个孩子呢?小李老师刚三十岁,本来有一个儿子,二胎放开后,丈夫想要一个女儿,非要生二胎,结果生下来又是儿子。小李老师一到办公室就叹气。天天说,这两个儿子,将来怎么办?怎么娶媳妇?以后不买衣服了,不吃零食了,现在就开始过苦日子攒钱。看到办公室哪个女老师买了新衣服,小李老师就叹气,说,买衣服的事和她无缘了,实在没法就去淘宝淘一件。小李老师本来不该上班,产假还没休完。但因为生孩子请假的老师太多,有的是新婚一胎,有的是二胎,有的剛怀上反应大,有的要保胎,有的快生了,有的刚生过,结果造成课都没法安排,学校只好叫没休够产假的小李老师回来上班。小李老师一肚子怨气,说没歇够。领导说,不来就没有绩效工资。小李老师说,要是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就没有了,不在乎。可现在不能不在乎了,只好来上班了。好在学校对她实行人性化管理,不用坐班,上完课就可以回家,她才勉强坚持下来。小李老师今天第一节有课,就早来了一会儿。

看小李老师的黑眼圈和疲惫状态,李雯不由得心里涌出同情。有了二胎,忙的还是女人。要忙家里,还要忙工作,哪有休息的时候呢?小李老师一会儿上完课,要回去照顾老二,还得带老大去医院看病。什么时候到头呢?小李老师每当累得困得受不了时,就会发问。

李雯感叹,有了孩子什么时候有头呢?什么时候都没有头,除非闭眼。一段有一段操心的事。孩子太小操心身体,想大点就好了;大点了就得上学,上学又得操心学习成绩。小学升初中脱一层皮,初中升高中又脱一层皮。考大学简直不是在脱皮,而是在敲骨吸髓。好不容易大學毕业了,还要为工作操心。就像她,儿子大学毕业了,天天闲在家,她不是又在操心儿子的工作问题吗?

唉!李雯也叹息一声。刚落下音,预备铃就响了,小李老师站起来,伸胳膊打了个哈欠,就拿着课本走了。

李雯是第二节课。刚坐下备课,就看到王老师挺着大肚子进来了。她走进来,就好像一个皮球滚了进来。王老师四十五岁了。本来个子就矮,人胖,又怀孕了,加上浮肿,人显得更胖了,真像一个圆球。

办公室在二楼,王老师气喘吁吁地说,这不行,得早请假。

李雯看着王老师说,有可能吗?能坚持就坚持吧!小李老师都得提前上班,你得坚持到放假吧!

王老师也叹气,说,真想拿掉这个累赘。

李雯说,不会吧!好不容易怀上了,怎么舍得拿掉呢?李雯听说,王老师为了要二胎,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吃了不少药,好不容易才怀上。

王老师说,一言难尽。她生第一个是女孩,公公婆婆早有意见,那时就让她偷生,她没生。丈夫和她都有工作,怎么敢偷生?好在当时丈夫没听公婆的话,就这么过来了。虽然公婆不怎么待见孙女,孙女不跟他们,也没什么大矛盾。二胎放开了,公婆让她生,男人也让她生,她没办法,只能再生了。吃了好多药,打了不少针,好不容易怀上了,跟上大学的女儿一说,女儿不答应。说他们重男轻女,说有了弟弟,就没有了她,以后再也不回家了。为了要一个,丢了另一个,说起来都想掉泪。

李雯看到王老师的眼睛湿润了,就递给她一张纸巾。

王老师说,还是她好,快五十了,不会有人逼她再生孩子了。

是呀!李雯想,她想生也生不了,何况她也不想生呢?生孩子这件事,大多都是男人在兴奋。女人不知道受了多少罪。谁愿意多生呢。从怀孕开始,那种难受的反应,到生孩子的危险与疼痛,再到生完孩子照顾孩子的劳累,一件件都等着女人去受呢。照顾孩子也是一件让人焦头烂额的事,好一点的男人会帮一点忙,不好的男人看着女人忙,还要嫌弃做得不好。更别说除了照顾孩子,还有第二天的工作了。

一个女人做着几个人的事。虽然她家里的梁天一知道逼她也没用,还是用开玩笑的语气对她说,还是再生一个好,要再有一个女孩多好。听到这些话,李雯就生气,每次都戗回去,要生他生,别找她。李雯想,如果她年龄再小一点,可能就是王老师的命运了。李雯不知道儿子是否同意她再生一个孩子,但她确实没精力再去照顾一个孩子了。

王老师哼哈着坐下,李雯也准备备课。刚打开书,年级的田主任急急忙忙地进来了,对她说,李老师,赶紧去五班顶顶吧!方老师刚打电话请假,说要去医院看病,没法来上课。

李雯知道方老师的情况。方老师五十三了,儿子结了婚,两年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儿媳妇在家,也只能是看着孩子,照顾孩子还有做饭都是方老师。方老师上班时间忙工作,回家还得照顾孙子孙女。学校的事,家里的事,方老师每天陀螺般旋转着忙。毕竟年纪大了,终于吃不消了。

仔细算算,办公室那几个人,谁都顶不上,也只能她顶了。虽然她也快五十了,心里也不静,儿子天天待在家里让她很心烦,但此时,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只有她轻松些。

李雯想,幸亏自己快五十生不了孩子,否则就是四十五岁王老师的生活。这点让她感到庆幸。可又想到方老师,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五十三岁时的日子。她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站起来,揉了一下腰,拿起书,走了出去。

这一顶,加上自己的课,一上午四节课,就这么站着过去了。放学铃声一响,李雯就赶紧往家走。站了一上午,李雯觉得腿疼得都不是自己的了。没办法,只能拖着疲累的腿和身子往家赶,她还得回家给儿子做饭呢。丈夫梁天一中午一般不回家吃饭。李雯每天走得最早,早上做好饭,李雯就叫他们两个人起来吃饭。那两个人都哼哼地应着。李雯觉得叫醒了,就出门上班。

回去的路上,李雯没有早上那么有心情了,她什么人什么景都顾不上看,急急地往前赶。刚出校门,就听见身后咚的一声响,不由自主地往后扭了一下脸,她看到身后一辆电动车和三轮车相撞,电动车后坐的一个女孩哎呀了一下。三轮车停了下来,一个男人下来,骑电动车的女人也下了车。她知道又要开始一长段扯皮了。人开始围过去。她顾不了那么多,赶紧转身走了。刚过一个十字路口,她听见两个人在吵架。走到跟前,看到一个穿橘红色衣服的清洁工和一个卖家电的店员在吵架。清洁工嫌店员乱扫垃圾,让他把垃圾在台阶上归在一起再往下扫。店员说他打扫门口卫生,不往地上扫往哪儿扫。两个人各说各的理,声音越来越大,又有不少人围了过去。李雯也顾不上听,赶紧往家赶,身后跟着那一高一低的声音。

赶到家,已比平常晚了十来分钟。顾不得腿疼,赶紧换鞋往厨房走。走到饭厅,一眼看到早上的饭还原样放着,好像没人动。李雯的火不由得往上窜。

她喊儿子,儿子又哼一声。

李雯走进儿子屋一看,儿子正坐在被窝里看手机。

她的劳累火和心烦火积在一起,燃烧起来。她上去就夺儿子的手机,扔在地上,说:“天天就知道看手机,看手机,手机能给你工作?啃老,啃老,你把你妈的骨头啃了算了。”

儿子愣了一下,随即脸红起来,嘟嚷着说:“不啃了,我现在就走,可以了吧!”儿子胡乱穿了一件衣服,开门就跑了。

李雯疲累地坐在饭桌前,喘着气,一点儿做饭的心情都没有了。怕儿子回来没饭吃,就又起来把早上的饭热了热。自己扒了两口,望着门,过了很久,儿子也没回来。

看看时间,快该上班了,儿子仍没回家。李雯给梁天一打电话。梁天一说李雯就知道天天吵,吵有用吗?快去楼下找找看。

李雯真想说,有用吗?她也知道没用。要不是他梁天一非要儿子回这个小城市,儿子去大城市会没工作?还不是梁天一说,只有这一个儿子,必须待在身边。他让儿子考公务员,又考事业编。现在毕业生那么多,研究生都一大堆,儿子只是普通大学毕业,哪那么容易考进市里。他又是一个普通科长,走不了关系。何况市區公务员已招满,现在招的公务员都只能往县乡基层去。他又不愿意儿子离开,就让儿子在家等机会。就这么天天在家无事等着,李雯看到就心烦。今天没忍住,多说了几句,儿子就跑了,他梁天一还埋怨她。李雯心里又气又怨,走下楼,往周围看了看,没看到儿子。儿子手机没拿,李雯也找不到他,只好去了学校。

走进校园,她老远就看到班门口挤着一堆学生。又像早上一样,都往教室靠走廊的墙上看着什么。人数比早上多了很多。快走到跟前时,李雯想像早上那样喊几声,让他们进教室。但她发现,这里面不只有她班的学生,还有不认识的学生。她就走了过去,想看看学生们在看什么。学生看到李雯过去,有的看着她笑笑跑了,有的头一低就从她眼皮底下跑了,有的脸红着跑了。李雯站那看了看,白白的墙上什么也没有。在看什么呢?她走过去,眼睛凑到墙上一看,才发现,白白的墙上有很细很细的小道道,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

李雯仔细看了看,把这些小道道写成的字合在一起看,才知道是骂她的话。她的脑袋“嗡”的一声,感觉有巨大的冰块砸在心里,砸得她晕晕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觉得脸无处躲放,想找一个放脸的地方。她就什么也不顾,疯了似的往外跑。离开这,离开这,整个世界都在抛弃她,她还待在这干什么?逃离,逃离,她在心里喊。她跑出校门,想穿过马路,突然迎面一辆公交车刹在她面前。司机吼她说,干什么!她也不知道干什么,就呆呆地站在车门口。车门开了,她就跳上了车。

坐在最后面的车座上,李雯好像被人打昏了一样,又仿佛睡在沉沉的梦里。她又见了梦中的他,如同二十多年前一样,说要带她走。她说不能走。二十多年前,她和他在同一所学校上学,毕业前,他要带她走。她说,她不能跟他走,因为妈在家等着她。她和妈相依为命,她也是妈唯一的希望。得到这个回答,他踉跄着走了,回到了他的南方。而她,来到了这座小城市,嫁给了梁天一。她和妈在一起了,可妈在她结婚两年后,就得病走了。

他越来越清晰,要拉她的手。“是你吗?高远?”李雯叫着。“高远?”李雯又喊。

“阿姨!阿姨!”一个声音击退了高远。李雯梦醒了似的抬起头,看到一个女孩儿在摇着喊她。问她去哪儿,说车到站了。

李雯揉揉眼睛,看到车停在一个好像不是站的小站,车上乘客只剩下她自己。

她下车后,站定往周围看了看,发现这是一个小村。村里很安静,她顺着街道走了一会儿,也没有碰到人。不远处是一座小山,高高地立在眼前。李雯记得,高远说过,他家乡有水有山,可惜她没有去过。李雯看着小山,一步步往前走。快到小山时,她遇到了一条小河。河确实很小,只有很小很细的水在流着。

高远可能就在这种地方生活着吧!李雯想。

这有小山小河小村,还没有开发。没有人,此时只有李雯一人,既孤零,又是整个世界。

李雯突然想起,今天是她五十岁生日,所有的人都忘了,连她自己也忘了。她今天收获了多上两节课,收获了儿子的出走,收获了学生莫名其妙的骂。她的生日过得只有心寒。这寒气堵在心里,如石头般,让她的心沉甸着凝固了。

李雯仿佛要逼掉这寒气似的,一步一步用力抬脚往山上走。她看到路边有小黄花开着,就像上班路上看到的花一样,只是颜色不同,都属于春天的花。她停下来掐了一小朵,插在有点斑白的鬓角,算是给自己过了个生日。插完花,她才想起高远早就离开了。十多年前就有同学告诉她,他已经去世了。她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空了,空得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个大空洞。现在她李雯还有什么呢?确实什么都没有了。该怎么填补这一大块的空洞呢?她不知道。

李雯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是往上爬着,爬着……

爬了好一会儿,天快黑了,李雯发现还没爬到山顶。她感觉很累,整个人快要虚脱了。就这么一座小山,她现在也爬不上去了,一阵悲哀直凉心底。她只好坐在山坡上的一块石头上。她的眼睛随着时间扑扇着,看着那一团黑影,慢慢爬上山淹没她,淹没这山和天。

李雯如同满山的石头一样,仿佛没有了灵魂,没有了世事,没有了人生,就这么坐着,坐着……

突然,她听见山下有人在喊,“李老师,李老师——”

学生怎么会知道她在这儿呢?她不想回答。声音越来越近,一片灯光也跟着声音越来越亮。她看到,几个学生一步一步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喊。

“妈,妈——”

“李雯,李雯——”又有声音传来。

她站起来,泪水淌了一脸,然后无奈地摇摇头,在心里笑起来,她想,我只不过想在这山坡上,在这石头上坐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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