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想象到现实:大数据时代的信息生产审思
——再读《信息乌托邦》

2021-01-30秦舒娅

视听 2021年11期
关键词:茧房乌托邦群体

胡 凯 秦舒娅

21世纪初,维基、开放资源软件、博客等平台的出现重构了人们知识生产与获取的方式。凯斯·R.桑斯坦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在《信息乌托邦》中预测了人类“可能的未来”:商业、政府和个人生活都发生了根本的改变,首要原因是获取信息的新方法的兴起。通常牵涉众多陌生人的合作项目在规模和质量上都日益提高,使成千上万人受益①。

桑斯坦的预测已成为现实,不断发展的技术让信息的分析与存储更为便捷。多元传播主体可以借助多种新媒体渠道传递信息,给予同一议题以多维度的审视。同时,用户网络空间中的行为会生成“数据”,平台依托“数据”将用户感兴趣的内容“推荐”至终端,极大降低了人们获取知识的时间与金钱成本。然而,信息的传播与扩散速度大大超乎了人们的想象,数字鸿沟、信息茧房、群体极化现象愈演愈烈,舆论场中“无意义的冲突”频繁出现,社会共识的形成变得更加困难。此外,资本、政治力量的介入对原本开放的传播路径产生着规约,互联网所营造的“公共空间”逐渐被侵占。

一、想象:海量信息的聚合

大众传播时代,人们获取知识的方式受到时空局限。如今,大数据技术给信息聚合提供了支持,海量数据被上传至云数据库后,机器会对其进行计算与优化,以此帮助人们获取“最佳答案”与“最优选择”。互联网的开放性、共享性使得来自不同地域的国家和受众“平等”地接触到海量信息。

(一)从知识生产到信息生产

达尔波特认为,知识是一种包含了结构化的经验、价值观、关联信息以及专家的见解等要素的动态组合。香农的信息论认为,信息能够消除不确定性。由此可见,信息所能涵盖的范围比知识大。桑斯坦的时代,互联网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改变着人们的生活习惯和思维理念,尤其是维基、开放资源软件和博客的出现,让人们看到了公平知识分享的可能。因此,桑斯坦对“众人如何生产知识”的探究,带有鲜明的时代烙印。

网络传播时代之前,信息的流动是匮乏的,人们通过媒介获取内容的目的是满足个人或群体的现实需要,这些内容因其“有用性”而被定义为知识。由于分享的便捷程度低,知识被看作是珍贵且不易得的。长期以来,如何汇聚众人智慧以促进正确决策始终困扰着人类。网络时代,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知识的生产与传播中。知识的传播打破了来自国家、社会阶层、年龄和意识形态的壁垒,逐渐以平等的姿态传播②。信息的“有用性”,娱乐、消遣属性也成了人们的选择标准。技术的进步与时代的改变使得人们从关注知识生产逐渐转变为关注信息生产。

(二)生产与共享达成信息增值

“消费、共享、社交”是信息传播的动力。互联网“所有人对所有人”的信息传递模式容纳了全球不同国家的消费者,众多生产主体彼此共享知识与信息、进行信息消费,基于社交关系的社群在议题的讨论中逐渐起到愈来愈重要的作用。当生产与共享的底层逻辑嵌套于人们的使用习惯时,信息流动便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然而,信息的传递并非一次性的过程,其在流动中早已不再是初始信息的原貌,附加信息的加持会使信息产生更多的价值。例如,在百度百科和维基百科,任何人都可以编辑词条,词条会不断变化并最终形成最为正确的解释,人们在收获互动价值的同时,也实现了知识的增益。

随着技术的进步与各种媒体的融合,现实生活的信息正不断被虚拟化,人们早已习惯通过媒体来观察世界,让自己的思维与这个瞬息万变的“信息现实”发生互动,从而不断加深对现实世界的认知与理解。公众参与程度的不断提高,让整个社会似乎重拾某些公共讨论的传统,海量信息的聚合似乎正带领人类进入一个“人人平等”的信息乌托邦世界。

二、现实:社会共识的离散

桑斯坦所构想的信息乌托邦有两大基础,一是理想的说话状态假设,二是自生秩序蓝图。互联网的低门槛、去中心化赋予了人们发表意见的权利,但人们的某些言论并非不受限制。从网络秩序来看,海量庞杂的信息让社会共识在无形中被离散,仅依靠互联网的自生秩序显然无法维持社会的良好运行。

(一)无法避免的数字鸿沟

截至2021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达10.11亿,较2020年12月增长2175万,互联网普及率达71.6%③。技术的发展让人们在数字“接入”上具有了较大主动权,由“接入沟”所导致的数字鸿沟现象似乎正在减少。然而,因“使用沟”所带来的数字鸿沟现象并未消失,甚至仍在逐渐扩大。不同人群的媒体接触和使用状况存在明显差异,如在新技术推广的浪潮中,老年群体面临着“技术运用”和新媒介素养的双重考验,使得老年群体与青年群体之间难以彼此理解与认同。

首先,信息无法达到“平等”地为所有人共享的理想状态,一部分人在很大程度上被排除在公共事务的讨论和决定过程之外,这会影响知情权、参与权的享有或行使。其次,由于人们实际接触到的信息不同,对同一事物的认知自然也具有差异,人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对同一事物达成共识。

(二)不易突破的“信息茧房”

桑斯坦在关注互联网如何促进民主协商的同时,也注意到网络带来“信息茧房”的问题。互联网平台利用大数据收集用户日常浏览行为,分析用户兴趣,进而推送用户所感兴趣的内容。基于数据、利用算法向用户推送的过程,在贴合用户兴趣的同时,也塑造了闭合、片面的拟态环境。

虽然许多用户尝试打破由平台设置的推送茧房,但短期内“信息茧房”效应依旧难以突破。一方面,为了增加用户在App上的停留时间,诱导其进行消费,平台会想方设法为用户搭建“个人日报”,以所获取的流量转化为广告收益,实现经济增长。另一方面,选择性心理是不可避免的人类心理特征,用户会根据自身的需求、喜好去选择性接触、理解、记忆信息,久而久之,信息壁垒得以产生。

不同群体、不同阶层、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个体对于信息的需求喜好不同,“信息茧房”则加剧了个体只接收自己喜欢的信息的现象,公众视野呈现窄化倾向。有的群体对公共议题漠不关心,关注点仅局限于自己感兴趣的小圈子,另一部分人会对真实舆论环境产生错觉,认可自己的意见,而排斥其他意见。“信息茧房”降低了个体与个体之间、个体与群体之间、群体与群体之间的黏性,弱化了群体和社会的功能④。

(三)逐步加剧的群体极化

在群体中,群体成员通过交流彼此感兴趣的事物从而共享意义、取得信任,群体成员之间达成了较好的合作意识。然而,不同群体之间却很难沟通。在某些极端事件发生时,身处同一群体的人们很容易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外部“侵略”。个人困在“信息茧房”中而不自知,容易产生“极化”现象。

“极化”现象的产生很大部分原因是出于人们“被孤立的恐惧”。迫于群体压力和信息影响,群体成员害怕说出异己的声音,服从主流便成了最好的选择。例如,亚文化中的饭圈文化,超话社区中粉丝的每一条发言都有固定的格式甚至内容要求,如果违反了内部规定,很可能遭受其他粉丝的网络暴力。

如今,以兴趣爱好、社会交往等共同点而聚集的圈子化生存早已成为常态。技术赋予了网络群体进行大规模组织、策划网络事件的可能性,但也提高了极化现象产生的概率。桑斯坦构想的信息乌托邦是一个相对民主的环境,人们基于自己的认知理性地进行信息生产。而现实情况是,身处不同群体的人们,出于对群体的认同及群体压力,容易演化为集体的力量,通过网络暴力等形式传达群体信念,以此强化群体认同。在此情况下,多元意见与声音难以被分享与聆听,社会共意难以达成。

(四)无序的信息流动

去中心语态下,信息生产主体更加泛化与多元,多种信息可以突破国家界限,超越时间限制,进行跨地域、跨人群的传播,“流动”已成为信息传播的主要特征。然而,丰富的多元议题在打开人们视野的同时,也给凝聚社会共识设置了障碍。众多生产主体彼此竞争,与主流媒体抢夺受众,信息管理难度正逐步增大。

信息流动加速,社会价值体系呈现出多元的特点。“丧文化”“动漫文化”等亚文化进入人们视野,消费主义、拜金主义等导向的传播内容反噬主流价值观,使社会意识形态变得碎片化。此外,大规模的信息生产与流动也带来了一定的伦理风险,受众的信息过载与信息泄露问题凸显。一方面,信息的充足和选择的丰富也意味着信息的冗杂,海量信息反而引发出受众的恐慌与焦虑。另一方面,留手机号码验证码、注册个人信息已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人们随时都处于个人信息泄露的风险中,尽管深恶痛绝,但却几乎没有办法应对。

三、结语

人类社会经历了从农业社会、工业社会到信息社会的变迁,乌托邦也从传统乌托邦、现代反乌托邦发展到信息乌托邦⑤。大数据时代,技术为海量信息的聚合提供了可能,但又并未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知识的公平分享。

桑斯坦在《网络共和国》中曾提到:“民主要求有两个要件,一是一定程度的共享经验;二是能接触到一些未预期的、事先不经过选择的多元的话题和想法”⑥。互联网的确打造了一个全民参与、人人皆可表达的平台,从这一层面来说,网络促进了民主的发展。然而,网络的开放性、共享性、低门槛性也带来了数字鸿沟、“信息茧房”、群体极化问题,迫于茧房与群体压力,人们很难接触与表达多元想法。在面对一些公共议题时,网民更多地是诉诸感性而非理性,愈演愈烈的网络舆论甚至对公共事务的决定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这都与民主的理想状态相去甚远。

未来,或许会出现更加有效的方式帮助人们作出科学决策,但新方法的最终价值仍取决于我们如何使用它。在技术浪潮中,认识到网络空间中存在的问题并想办法解决显得更加珍贵。

注释:

①[美]凯斯·R.桑斯坦.信息乌托邦:众人如何生产知识[M].毕竞悦译.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67.

②张啸.多维的信息流动与公平分享知识的乌托邦——浅谈新媒体对明日信息传播的作用[J].武汉科技学院学报,2009(03):40-43.

③参见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4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

④周传虎.“信息茧房”对凝聚社会共识的双重效应[J].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9(23):130-133.

⑤陶文昭.信息时代乌托邦的复兴及其价值[J].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03):143-147.

⑥[美]凯斯·R.桑斯坦.网络共和国:网络社会中的民主问题[M].黄维明 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59.

猜你喜欢

茧房乌托邦群体
织就“信息茧房”的人,或许就是你自己
艺术乌托邦的缔造者
织就“信息茧房”的人,或许就是你自己
织就信息茧房的人,或许就是你自己
通过自然感染获得群体免疫有多可怕
戏剧“乌托邦”的狂欢
“群体失语”需要警惕——“为官不言”也是腐败
网络空间并非“乌托邦”
洪峰马原们的乌托邦
关爱特殊群体不畏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