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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课第一节,向尸体“老师”致敬

2021-01-26Eliza

大学生 2021年1期
关键词:更衣室尸体医学院

Eliza

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美国东部的小镇已步入深秋,小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我的思绪也飞回到刚入学的第一天,不禁感叹自己这三个月来的变化和成长,从开始的一无所知到现在可以较为熟练地说出各个肌肉、骨骼、血管和神经的名称和功能。其间我还尝试了写病历,在病人身上做一些基本的健康体检。想到这些,深夜的疲惫总是会被自己身处医学院的美好事实所淡化,因为,我终于迈进了医学的殿堂。曾经我也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国际生,高中毕业后一个人来到美国求学,现在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城市学习临床医学(MD)。

美国医学院把一个学期分为了4个模块,每个模块对應了一个人体的系统。比如之前我们在学习胸腔的解剖时,同时学了心肺的生理学、心脏的胚胎学来源和心脏的组织切片等等。在所有的课程里面,想必最具有医学院特色的就是解剖学了!

人体一共有206块骨头,超过600块的肌肉和难以计数的神经、血管和淋巴组织。作为一名临床医学一年级的学生,解剖课是我的第一节必修课。出于个人偏见也好,基于客观事实也罢,我觉得解剖学是医学学习中最根本也是最重要的一门学科。中世纪的西方医学,由于宗教的影响,对人体开膛破腹的解剖学是不被允许的。人们对自身的认知多半是出于想象或是来自小范围内对于其他物种的解剖而得来的。由此一来,中世纪的人们对人体的认知很大一部分是荒谬的。比如古人认为左心室和右心室之间的隔膜上存在着小孔,而血液则是通过这些小孔从右心流入到左心。直到17世纪初,英国解剖之父威廉哈维才通过解剖和对人体血液流动的观察,得出了现代人体血液循环系统的理论——心脏的血液流入肺部,然后通往全身,最后再回到心脏。这彻底颠覆了人们两个多世纪以来对心脏的功能以及循环系统的认知,极大地推动了医学的进步。

结构决定功能,是医学院老师经常提及的话语。原因很简单,人体一切生理功能,比如呼吸、吞咽、消化、排泄,都依赖于我们最基本的身体结构。开学3个多月以来,我也在熟练掌握这些人体基本结构的道路上努力地行走着。回想起第一堂的解剖课真是让人又激动又紧张。要进入解剖房,一共要入4道门,医学教学楼的大门,西翼的边门,更衣室的门,最后从更衣室到真正的解剖房还要再过一道门。每道门都要刷学生卡,甚至还有保安盯着,因为一般情况下解剖房只对临床医学的老师和学生开放,学校以外和别的院系的学生都是严令禁止出入的。

因为怕迷路,第一堂解剖课前我早早就来到了更衣室。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外科刷手服,戴上口罩,看着镜子里有点不一样的自己,不禁被惊了一下。还真有那么点样子了。过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人敲门,教解剖课的教授打开了我们更衣室的门。大伙儿第一次上课还都有点不知所措,“进来啊!”Sung教授是一位台湾裔的老师,性格豪爽的她迫不及待地召唤我们进去。我们这才挪动脚步,心里大抵也都有些惴惴不安。

出门一转弯,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人体模型,头上戴着一顶橙色的帽子。估计是因为解剖房太冷,之前的学姐学长特意给他加了一件衣裳吧。他手里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欢迎”,着实让我有一种要去嘉年华里的鬼屋大冒险的感觉。

解剖房里的灯光特别明亮,亮的甚至让人有点不太舒服。放眼望去大约十来具尸体老师躺在不锈钢的铁床上,他们被整齐地排放在四四方方的房间中央。环绕四周的是各式人体模型和标本——心脏、胚胎、盆骨等等。周围的环境让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维度,兴奋、激动、紧张、好奇充斥着全身。

排队穿上鞋套、围兜,戴上手套和防护镜后,全副武装的我穿过这些用塑料纸和床单盖住的尸体老师,走到了我的那位“老师”跟前。我心中默默祈祷:“老师,请您帮助我更好的学习,感谢!”在第一节解剖课前都会有一个默哀并向尸体老师致敬的环节,以此来教育医学生对生命的尊敬。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们紧张害怕,大家来到了尸体老师面前。还来不及平复此时复杂的心情,Sung教授就催促着大家拿起桌子旁放的网套把尸体老师的头部套起来。把尸体老师的面部遮盖起来是因为医学院了解学生第一次接触尸体可能会有一些不适,所以特意把头部包了起来。看不到面部,多少可以减少一些恐惧色彩吧。

其实一般来讲,上医学院的同学胆子都挺大,一点紧张害怕可能会有,但是浑身发抖恶心呕吐倒也不至于。与我同组的几位男生已经掀开了余下的裹尸布,尸体老师当时是背对着我们的。我们的第一节解剖课任务是熟悉并了解人体背部的肌肉,以及用锯刀锯开他的脊椎,看到骨骼之下的脊髓。

解剖需要使用到很多工具:手术刀一般用来切开表面的皮肤和剥离皮下的脂肪组织;剪刀可以用来剥离肌肉之间的筋膜使每一块肌肉都清晰地展露出来;探针一般用来作为手指的延伸,有时候一个结构的位置比较深或者体积比较细小就可以用探针把它勾出来。刚开始我还小心翼翼,虽然戴着手套但也不太愿意直接触碰到尸体,会借助这些工具来间接地处理尸体。可是教授过来指导,“你摸摸这个结构是不是比别的血管都要硬”“你再来摸摸这个骨头是不是有增生的迹象”,所以我便知道不上手是不行了,到后来也渐渐克服了心理障碍,开始直接徒手操作了。就这样两个小时的解剖课很快就过去了。

解剖学的学习既充满着挑战又不断拓宽着我对人体的认知和欣赏。对于刚开始学习解剖的我来说,很难的一点就是区别手臂上的神经及肌肉的名称和功能。人体的腋下有一个分支极为丰富排列复杂的神经结构,叫作臂丛。臂丛源于脊柱的中枢神经,分化成五条主要的神经后又继续细化成更多的分支。这些分枝们控制着我们的整条手臂、手掌的和部分胸肌的运动。你敢相信我们小小的前臂上竟有整整20块肌肉吗?而我们的手腕又是由8块形状各异的小骨头构成的吗?没错,真的是这样。很多我们平时习以为常不用思考就可以完成的动作,比如挥手、握拳、游泳,都离不开多个手臂和胸部肌肉的协同合作。

解剖課的学习要求我们熟练记忆每条肉眼可见的肌肉、血管和神经的名字。肌肉相对来说还容易认一些,因为形状和位置都有较为明显的不同。让我纠结的是神经的外观大体上都是细细长长,白色泛着珍珠母贝光泽的结构。所以要认出它的名字必须要追溯到它的终点,看它和哪一条肌肉相连。为了搞清楚这些错综交杂的神经血管,我经常和同学们多次出入解剖房,有时会拉上二年级的助教,有时候就自己边翻书边对应在尸体老师一遍遍地看,时常一进去就是两个多小时。

有一次,终于轮到解剖胸腔的课程,也是我比较期待的一节课。插上电,我用电动锯刀据开了尸体老师的肋骨。由于他身前患有肺癌,胸骨和心肺粘连严重。好不容易翻开肋骨,只见他一半的肺还是粉红的颜色,而另一半则是黑褐色完全萎缩变形的肺叶。他的右心房里还留有之前插的导管,胸腔外侧还留有一个凿开的小洞。教授说这些很有可能是他生前用于输入化疗药物的途径。虽然这位病患已经去世,但是我仿佛依旧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生前的痛苦和挣扎。教授常说我们的尸体样本是我们的第一位病人,这也是第一次我觉得和这位病人有了情感上的联系。

除此之外,这节课解剖还有一部分内容是要求我们切开主动脉,取出心脏。当我切除血管,将手伸进尸体老师心脏的下方,缓缓将他的心脏托出胸腔的时候,我感觉到身上有一股微妙的电流通过全身。这曾经是一个人的心脏啊,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跳动的心脏,而此时此刻它就在我的手中。那一刻,我仿佛才真正觉得自己是一名医学生,也更加清楚地感受到了未来我身上神圣而又沉重的职责所在。

正如每一个病人都是一个故事,每一具尸体老师也在用躯体诉说着他独特的经历、故事和挣扎。在学校的解剖房里,我看到过装着主动脉支架的心脏,从胆囊里挖出来的胆结石,S型侧弯的脊柱,还有手腕上用来固定骨骼的钢钉。每每看到这些,我都会觉得我面对的不再只是冷冰冰的尸体。我仿佛对他们都更加地了解了,并产生了更多的情感共鸣。这一切都强烈地提醒着我,他们曾经有血有肉,经历过波折病痛的人生。通过解剖,我有幸近距离探索到了人体的本质,体会到了人体的精密和宏伟。它也让我更加深化了对生命的敬意。

提起学医,也许人们眼前浮现的画面是山高的课本,各种奇奇怪怪的专业名词,无尽的考试和熬不完的通宵。但是我觉得学医真的很幸运也很有趣,所以,常常这种庆幸和满足感帮我淡化了深夜读书所带来的疲惫,或是考试所带来的压力。学习医学,帮助我更好地了解自己,以及探索这个宇宙当中最精密的仪器——我们美妙的人体。

责任编辑:陈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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