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 帅，谷 岩 Pei Shuai & Gu Yan

(东北林业大学，黑龙江哈尔滨 150040）

博大深远的儒家思想自始至终贯穿于明式家具发展的始末，形制及结构在审美观念上和表现手法上都体现出浓厚的时代风骨和显著的民族风格[1]。明式家具的使用受政治、经济和社会地位的影响，从而划分出泾渭分明的社会职能分类：即宫廷家具、商贾家具、文人家具、田园家具、宗教家具五大分类。文人家具在上述五类中有着更深层次的文化内涵，淡化装饰、朴素至上成为了明式家具的主导设计理念。意大利《威尼斯双年展》曾有一句广告语叫做“少讲些美学·多讲些伦理”[2]，将设计理念中的伦理摆到首要位置。文人所撰写的关于家具审美标准的文章数量之多，历代无法比拟。唐寅、李渔都曾参与过家具设计过程，文人制作好家具图样再交付技艺精湛的匠人制作，极大地促进了传统设计的发展，丰富了中国古代设计的史书论据[3]，文人返璞归真的审美情趣为古老的家具形式注入了新的活力。明式文人家具的形态仿生主要表现在造型语言和结构化装饰，通过直线和曲线的运用，以线来诉说伦理理念。简朴的造型，古雅的设计理念，使明式文人家具具备了辩证、唯物的共生美学观。社会物质的丰裕导致促使国人的消费标准向品牌与时尚看齐，导致传统文化的核心内涵缺失。因此将深入探讨我国家具形态仿生在明代时期文人阶层的设计手法，研究其仿生特征，并分析其在现代家具的应用，对我国通过设计输出传统文化和现代家具的形态仿生有积极作用。

1 仿生学的设计理念

仿生设计在远古时期就已出现，参照自然形态来与自然和谐相处。在实践过程中通过模仿动物巢穴建造了居所，模仿树叶发明了锯子，模仿动物的利爪产生了石刀，无论是劳动工具、居住房屋还是家居生活用品都是人类师法自然的结果，仿生设计是人类生存的重要方式[4]。仿生学是基于人类对自然界一切生物的认知，使人造技术系统具有类似于生物系统的特征，仿生设计可从具象、抽象、喻象的角度对自然界中的形式、色彩、肌理、结构、功能等进行元素提取、加工、再创造。形态仿生是仿生设计的主要内容，将仿生对象外在美感特征提炼以满足人的生理与心理需求，力求对于产品形态的突破与创新。随着仿生学的发展与设计的多元化，仿生设计不单局限于事物表象的模仿，它更倾向于精神层次的传统与现代、人类与自然、科技与艺术的融合与创新。将仿生学思想理论应用于家具设计的创新和应用中，是实现人类与自然和谐发展、共生共融的重要研究方向[5]。众多家具产品之中，基于精神层面的形态仿生设计在我国明式文人家具设计应用尤为突出，工艺精湛、形制简朴，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家具文化现象。

2 明式文人家具形态仿生的表现形式

基于“天人合一、和谐共生”的哲学观，明式文人家具的仿生设计通过对自然元素的提取，采取具象、抽象、意象的仿生手段应用于家具形态之上，少而精、简而雅的儒雅风韵与文人气质至今仍保持着特有的艺术品位与文化价值。明代文人家具凸显了封建社会末期的一种人文精神，这是复兴华夏审美理念的钥匙。探究明式文人家具形态仿生对现代家具设计的指导意义，首先对其形态仿生设计特征进行归纳总结，然后对其表现形式进行探讨。

表1 明式文人家具形态放声表现形式分析表

■图1 竹节圈椅

■图2 明紫檀插肩榫画案

■图4 束腰结构

2.1 造型语言形态仿生

明式文人家具的造型语言形态仿生是家具整体或局部基于仿生元素的提取，通过匠心独运的技巧表现出实用与审美兼顾的家具。这种处理手法着重家具的装饰性，通过线刻、雕刻、线脚、镶嵌依附家具表面，表达方式较为直观。明式文人家具造型语言形态仿生元素主要有竹、云、花卉、人物等，传统纹样应用广泛。

明式家具品种齐全，依据家具的功能可分类为椅凳类、几案类、橱柜类、床榻类、台架类和屏座[6]。明式文人家具以朴素至上的理念通过整体仿生或小面积的装饰点缀于部件的适当位置，如图1所示竹节圈椅，整体仿生竹子的外部造型，将植物的审美属性与人的审美情趣巧妙融合，扶手、脚踏、鹅脖、角牙、腿足等均仿竹节，椅子由下向上收紧呈收式，腿足塑造成竹根形状，营造竹的生长态势。装饰是意识观念形态的外化[7]，此时小面积的装饰题材种类丰富，仿生对象来源于自然界中的动物、植物和神话故事，如灵草、绳纹、云头等，以装饰来衬托家具造型成为了一种特有的文化现象。如图2所示的上海博物馆收藏的明紫檀插肩榫画案尺寸宽大、气势磅礴，使用了云纹牙头，在牙条上有题识，文人书法与画案相得益彰。云头纹样采用抽象仿生的手法，对云的形态简化提炼，与明代文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游离于主流文化之外的现象不谋而合。线脚呈不同凹凸起伏的形状，注重与结构天然融合，突出家具的风骨[8]，它的使用会对光产生不同的效果，层次感更强，例如剑棱线、竹片浑、捏角线等。以上造型语言形态仿生是单纯的装饰仿生，通过造型符号来传递明式文人家具的思想内核。

2.2 结构化装饰形态仿生

装饰造型在明式家具中一大特征是有节制的结构化装饰，繁简相宜的装饰多出现在局部构件中，在追求结构与装饰合理兼容的过程中，家具表面的纹样装饰和漆饰被逐步取代[9]。在明式文人家具中结构化装饰采用抽象和喻象的仿生手法，删繁去奢，物尽其用，既起到装饰美化作用，在结构上也起着支撑、加固作用。明式文人家具以满足精神愉悦为主，是文人精神的写照，所以其功能欲望是相一致的。

明式家具结构化装饰形态仿生主要用于家具主体部分以及结构装饰性部位，文人的参与诞生了意味隽永的明式文人家具。文震亨的《长物志》中批评当时某些家具“徒取雕绘文饰，以悦俗眼，而古制荡然，令人慨叹实深。”体现了明式文人家具素雅简洁的艺术风格。如图3所示灯挂椅的搭脑后挑似美人肩，整体由下向上略呈收势犹如人站立一般，靠背的“S”形曲线依据人体坐下时后背曲线而定，既通过形态仿生满足了功能要求又同时表达出文人随遇而安、顺其自然的生活态度。束腰结构（图4）广泛应用于家具面板与支撑框架之间，既使外形富有变化又增强了构件之间的牢固度，它来源于须弥座所以也有避邪和吉祥的寓意。卡子花（图5）是一种图案化的矮老，常被雕刻成花卉、云头、卷草等，既起到了加固作用又不失装饰性。在明代晚期才子文化的背景下，家具成为了一种折射人生情怀的载体，随着硬木加工技术更加成熟，可加工更复杂的结构化装饰件，仿生设计理念得到了进一步完善。

不同的是，造型语言以雕刻装饰为主，概括的线条描绘出的梅、兰、竹、菊给人无尽的遐想，简而精。而结构化装饰属于家具的结构部件，面板、牙板、桌腿组成简单的画案，物尽其用。两种形态仿生方式相互呼应，使家具产生均衡稳定、错落有致的美学效果。

3 明式文人家具形态仿生在现代家具上的应用

3.1 造型语言形态仿生在美学上的应用

明式文人家具造型语言形态仿生主要是以纹饰的形式平面化表达，现代家具设计中的造型语言继承了明式家具风格，为了迎合现代人的审美情趣，在保持原本的基础之上进一步抽象，由二维空间像三维空间延伸，使造型语言更加形象生动。如图6所示孔雀椅的设计灵感来源于早期的温莎椅，平面化的旋制杆件靠背被仿生成孔雀屏，细骨条的椅背模仿孔雀真实情况下开屏的模样，使其产生了动态效果，符合现代设计特征。明式家具简洁素雅的形态美感与木材的纹理密不可分，运用木材纹理对形态的塑造给予传统家具新的文化内涵。例如花梨木纹理自然，表面不需经过太多装饰美化；紫檀木色泽深沉，通常采用透雕手法来取得视觉平衡，这两种材质都深受文人的喜爱。现代家具生产材料种类繁多，应结合材料自身的特点，合理使用造型语言。如图7所示，瓦格纳依据中国圈椅为蓝本设计出的蒸汽热弯件与草编座面构成的Y形椅，以功能主义为审美理念的欧洲人重新诠释了中国古典家具，并且在中国古典家具设计理念下影响了欧洲的现代主义家具设计。不同的家具需要不同的设计，装饰主体、手法、内容不尽相同，但我们要立足于本土文化，利用科技与艺术的融合形成自身独特的文化符号。

3.2 结构化装饰形态仿生在功能上的应用

明式家具结构沿用了木构架建筑的梁柱结构，利用牙子、霸王撑等构件贯穿于结构之中，形成优美立体轮廓的同时又符合力学原理。它将仿生设计运用到家具结构之中，结构化装饰与仿生形态交织运用，给予现代家具设计在理念上的指导。现代家具发展倡导形式追随功能，风靡了近一个世纪的“少就是多”贯穿现代主流家具设计，时代在发展审美在变化，现代家具设计注重功能的同时也要思考装饰，可从明式文人家具中寻求突破点，整合传统文化、美学思想和艺术思维的精华，立足本土发展民族化设计，折射出民族文化内涵与社会精神。由柳宗理设计的蝶形凳（图8），仿生手段的介入使造型新颖结构合理，以两块完全对称的模压胶合板制造，腿部采用流线型的四点接触，将胶合板成型的技术优点发挥到极致，成为融合设计与技术的典范。阿尔托设计的帕米奥椅（图9）依据人体背部曲线设计，S形面板的圆弧转折结构功能与装饰兼顾，靠背的通气口既满足功能的需要又富有装饰性，整体充满了雕塑美感。在进行现代家具设计时，不仅要注重明式家具的结构功能的传承，更要侧重于对传统文化、精神层面的延续。

■图5 卡子花

■图6 孔雀椅

■图7 Y形椅

■图8 蝶形凳

■图9 帕米奥椅

明代文人将擅长的诗、书、画映射到家具设计之中，装饰收敛、物尽其用，赋予了家具极高的文化内涵。现代对于中国传统古典家具而言其商业价值已经远超家具自身的文化艺术价值，以利益为导向的价值观忽视了文人家具更深层次的精神内核，歪曲了人们对明式文人家具美学意义上的理解。文化的魅力在于其能植根于所处的地域与人文环境中，凭借其强大而神奇的基因，不断传承延续与自我进化[10]，我们要学习明代家具中以人为本的文人情怀，做到和自然结合，和人的实用性结合[11]。应重新审度家具基于传统哲学的设计理念，提升附着于家具产品中的文化内涵，助力促进家具产品的附加属性[12-13]。利用现代技术手段重新评估传统设计，提炼精神内核，将明式文人家具的材尽其用、环保至上应用于大规模工业化生产，对以绿色设计为主流模式的当下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与文化自信的回归，明式文人家具设计理念的回归已成必然[14]。

4 结语

对于明式家具的传承与发展较多的是以设计的视角关注，本文通过明式文人家具形态仿生，希望更多的以文化的视角看待传统家具。本文分析了明式文人家具形态仿生的表现形式，无论是通过具象、抽象、喻象何种手段，仿生设计都要尊重被模仿对象，提炼仿生元素结合材料、生产工艺与现代的审美需要。通过对明式文人家具形态仿生特征在现代家具上的应用总结，揭示对于传承家具文化应侧重于文化理念的传承，以文化的延续为民族化设计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