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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宿命·爱情
——评《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与《时间旅行者的妻子》

2021-01-16

衡水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克莱尔宿命旅行者

(衡水学院 文学与传播学院,河北 衡水 053000)

宿命,不同于一般命运,因为“命运,作为一个传统概念,在人们的心目中常常带有自发性,神秘性和不可把握性的色彩”[1],其中不可把握及神秘性是命运的主要特征,但宿命却往往暗含着一种注定的命运,仿佛“人永远处于被动的地位,永远只能做命运的奴隶”[2],宿命之下,个体的命运仿佛被某种外在的力量把控着,但现实当中这种外在的力量难以显现出来,而一旦将宿命置于叙事文本之中,那种外在力量经常会成为文本中一个不可或缺的元素被显现在受众面前。宿命在叙事文本中展现的形式也不尽相同。一种是预言式或权威作用式的宿命,如《俄狄浦斯王》中俄狄浦斯弑父娶母,就采用了预言式——主要指神——作用的宿命。再一种宿命方式,则与人物所处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它或是由于某种理念形成一种宿命,就像《理想国》中诗人的命运,在柏拉图看来“把它逐出我们的城邦是做对了的,因为理性迫使我们这样做”[3];或是一种由时代背景造成的宿命,比如托妮·莫里森的小说《宠儿》中黑人女奴隶所恐惧的那种生而为奴的宿命。但不管是预言式的,还是权威作用下的宿命,抑或是与时代背景相关的宿命,由于其本身已经成为叙事的因子,这种宿命就有可能在某种情况下被打破。

可以说,一般叙事中的宿命实际上为人物的命运保留了一丝突破的裂缝。但随着人们对故事千奇百怪的设计,尤其是当故事的时间不再拘泥于我们现实的经验,这种时间“具有可规定性,只要符合某种逻辑,作者便能将其转化为文本。那么这也就注定故事的时间模式有多种,而且能将其简化为一些简单或复杂的几何形状”[4],由此人物命运的显现又产生了一种新的注定方式,它将人物的命运粘贴在时间链条之中,从而形成了一种新的宿命,但是这种宿命与传统叙事中的宿命却有着不同的特征。有两部电影,《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和《时间旅行者的妻子》,它们对这种宿命的运用显得格外成功,两部电影不仅展现了这种与时间相关宿命的特征,还成功地将这种宿命转化成了验证一种美好事物——爱情——的钥匙,下边我们进行分析。

一、一种粘贴在时间线上的牢不可破的宿命

在一般预言式的叙事文本中,人物可能通过某种方式得知自身处于某种宿命之中,《雷神3:诸神的黄昏》便是如此,预言称雷神的故乡即将毁灭,于是主人公开始一系列的行动,企图阻止宿命的产生,当然正如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言“假如我不预防任何不幸,我倒可以安全,而且几乎总是安全的;但是假如我要预防,我就一定死亡,而且正是死在我以为可以保险的东西上”[5],《雷神3》正中车氏所言,宿命正寄存于反抗之中,《俄狄浦斯王》也属此类文本。但车氏所言也只是叙事套路的一种,假如要表达某种对命运的抗争,通过一系列的抗争行动,将那种宿命的“状态转向相反的方面”[6]也未尝不可。而那种与时代背景相关的宿命,其实也存在某种抗争的形式,《宠儿》中母亲为了结束女儿继续为奴的宿命,毅然决然地割断了那个两岁小生命的喉咙,宿命也不复存在。总之,传统的宿命可以存在抗争,当然这种抗争成功与否并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其中所蕴含的那种抗争的过程。

对于影片《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和《时间旅行者的妻子》来说,人物的宿命也是通过类似预言的方式被提前告知。前者,南山和爱美两人的时间维度是逆向的,他们各自从对方的未来走向对方的过去,这导致了一个结果,就是对方的未来在自身来说已经成为过去,或者更确切地说对方的未来已经发生,影片中南山以日记的形式告知爱美两人之间即将发生的一切,当然两人也遵循着宿命在未来拯救了曾经五岁的对方。后者,男主人公亨利自小就有一种穿越时空的疾病,而女主人公克莱尔的时间与我们日常对时间的经验并无二致,可以说亨利的时间线是被打碎的,然后拼贴在克莱尔的时间线上,那么以克莱尔的时间为基准,其面对的亨利有时是来自未来,有时则来自过去,当然她也会面对现在时的亨利。但是对于年幼的克莱尔,相对于未来的亨利,她的很多未来都是亨利已经经历过的,克莱尔的未来其实已经发生了;对于亨利自身来说,当他跨越时空见证未来的自己时,未来的一切其实也已经发生了。

对于故事时间的这种设定来说,人物的未来具备了一种确定性,它被一个具有明晰性质的主体确确实实地经历了,不管是《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中那样以互相见证的方式进行,还是《时间旅行者的妻子》那样以自身进行见证,主体的宿命都是已经经历了的,而经历了的、已经发生的事情则无可改变。可见《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和《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中人物宿命的这种确定性正是其与其他影片中宿命本质上的不同。很明显,在两部电影当中,人物陷入了一种与时间相关的宿命,其最大的特征就是时间已经验证了人物的未来,他们的未来已经发生。这种宿命与传统的宿命有着很大的不同。

它的告知方式带有一种明确性。在预言式宿命的叙事文本中,尽管人物的宿命会被某个人物或者神灵提前告知,也可能通过某种梦境的方式暗示,但不管是告知或暗示,大多是一种碎片化的,其所给出的宿命可能并不直接通向真正的结果,如弗里茨·朗的电影《尼伯龙根之歌》中,人物的命运被巫师类的角色以影像碎片的形式展现出来,但那些碎片化预言展示的影像属于未来,没有任何一个确定的主体对那些碎片负责,由此那种与宿命相关的影像碎片就具有了非常强的不确定性。即便是某种权威,主要是神给予了人物某种命运,由于这种权威本身也属于文本之内,因此其并不能成为一种绝对的决定因素,无论对于文本的受众还是对于文本中的人物,故事的发展方向其实还蒙着一层面纱,比如影片《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一出生便笼罩在权威(元始天尊)赋予的天劫宿命之中,但这种权威形成的话语形式的宿命也随着角色的抗争及观众的期盼,在影片的最后被消解了。而那种由背景形成的宿命则更是如此,人物的命运虽然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选项,但故事在没有真正向前推进之前,人物的命运仍然带有一定的神秘性。而在《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或《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中,人物命运被告知的方式并没有那种模糊性,而是自身或其他人亲眼看见了自身或他人的未来,《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中,亨利第一次见到小克莱尔的时候其实已经经历了克莱尔此后人生的大部分,他亲眼看见了自己将来的死亡,对他而言,那些是经历;《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中男女主人公更是互相见证了对方的未来,这种见证不同于任何预言或人物的命运被某种力量左右,对于人物或者甚至对于观众来说,故事发展没有其他选项,因为那是被故事设定的事实本身,对他们各自来说,对方未来的宿命也如同亨利一样,也只是经历,于是这里也谈不上其他宿命中存在的那种抗争,因为与经历进行抗争似乎并没有意义。

进而,这种被粘贴在时间线上的宿命也就有了一个明显的特征,即不可更改性。不同宿命的特征,所得到的观众对故事的期待方式就会很不一样。传统叙事中主人公可能背负着某种宿命推动故事向前发展,但是那种宿命所产生的结局是否能够实现,对于故事中的人物或者观众来说其实都还存在一定的疑虑;但对于《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或《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中人物的宿命,无论是故事中的人物还是观众,都不会对那种结局有任何疑虑,对于观众来说,他们想看的其实只是到达那个结局的过程。

二、一种主体意识相互佐证下的固态叙事

这里必须补充一点,人物的宿命之所以能够粘贴在时间线上,进而形成牢不可破的人物宿命,最根本的原因实际上在于故事的一种重要设定:即发生过的事情是不可更改的。倘若没有这个设定,我们所看到的宿命将会变得面目全非,进而失去宿命原来的样子,影片《环形使者》便不遵从这种设定,未来的一切即便已经发生,只要改变曾经,未来也会随之改变,于是年轻的乔将自己射杀,老年的乔也随之消失,并且老年乔所经历的一切似乎也跟着消失了,尽管这种故事设定在逻辑上矛盾重重,但确实也使人物命运粘贴在了时间线上,却又不受其束缚。当然也有其他影片中故事的人物想实现《环形使者》中那种打破宿命的方式,但却陷入了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的那种宿命的陷阱,《终结者》系列就是典型案例,正是那种想改变曾经的想法促成了将来(或现在)。

那么正是由于《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或《时间旅行者的妻子》遵循了发生过的事情是不可更改的这种设定,使得观众在理解两部影片的故事时与现实的经验不一致。尽管对于影片每一个人物来说,其自身的意识时间是一维的,但将《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中两个人意识联系在一起,或是将《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中不同阶段亨利的意识以及那个看似具有简单一维时间流逝方向的克莱尔的意识联系在一起,我们会发现故事好像在未开始时其实就已经结束了。即便是故事中的人物理解自身的命运也像我们观看某部电影或某本小说中人物的命运一样,他们已然固定在那里了,不可更改了。

其实形成这种固态叙事的根本原因,正是故事中人物自身以及人物之间所进行的那种宿命的互相佐证。《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中南山的未来对于爱美来说是记忆,而爱美的未来对于南山来说同样是记忆,而记忆于一般逻辑而言,完全可以认定为一种固定的文本,就像我们写日记或回忆录一样,南山与爱美故事的发展已经被他们互相佐证为一种固定的文本。同样,尽管在《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中,看似并没有形成南山与爱美那样的互相佐证,但克莱尔与亨利的经历也颇有相似之处,年幼的克莱尔被老亨利告知,将有一位年轻的亨利成为其丈夫,而且叙事早已告诉我们,亨利并不是一个骗子,因此对于克莱尔而言,她对未来似乎只是等待其发生,因为未来似乎已没有什么疑问;而亨利自身,他更多地是自身对宿命的一种佐证,他亲身经历了自己将要到来的死亡以及一些其他,这种经历不像那种巫师预言碎片那样,具有一种模糊性,它是自身经历的一部分,具有十足的确定性,而且这种经历随着克莱尔的时间线的向后推移,克莱尔也加入了那种对亨利宿命佐证的行列,于是亨利的宿命对于自身以及自身以外的克莱尔而言也就成为一种记忆性的存在,而克莱尔也是一样,她未来宿命的很大一部分早已是亨利的记忆,因此尽管《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中人物时间线的流逝关系稍显复杂,导致人物之间对未来形成记忆佐证的形式稍显碎片化,但就其本质而言与《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并无二致,都是人物的未来被一个明晰的主体意识佐证为一个固定的记忆文本,而文本其实就是一个早已结束的固态叙事。

三、一种被宿命验证的爱情

一般而言,如果人物的命运被某种宿命彻底地固定下来,我们会认为这种人物的命运是悲剧性的,《俄狄浦斯王》中人物在宿命掌控下弑父娶母,最终以自戕双眼将自己流放的形式宣告对宿命的投降,这种叙事整体而言给人的感觉是悲情的。如果以此而言,《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或《时间旅行者的妻子》这种完全的固态叙事、这种另类时间下的宿命叙事,其时间运行导致了人物的行动在没开始前就已经彻底注定,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并由此导致了故事中爱情的双方不可逆转的分离,其产生的结果应该是更加悲情的。

但是爱情却在这种注定的分离中变得更加的忠贞不渝,形成了电影中唯一能与宿命抗衡的悲情元素,这一点确实值得关注,实际上两部影片用一种关于爱情等待的方式,彻底转换了那种故事本应具有的悲情色彩。一般的等待是针对自身以及他者的未来,而这里的等待只有自身的未来和他者的曾经。在《奥德赛》中奥德修斯因为神谕与妻子佩涅洛佩分离,但“自奥德修斯离家以后,忠贞不渝的她想方设法逃避求婚人不怀好意的追求,并独自养大孩子,背负世人甚至是自己儿子的不解,而仍然期待着奥德修斯能回来”[7],这种等待与克莱尔对亨利的等待是何其相似;那种信任与南山和爱美互相之间以生命为寄托又是何等吻合。

不仅如此,《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和《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中主人公所面临的那种境遇实际上要比《奥德赛》中奥德修斯与佩涅洛佩的境遇更加具有压迫感。因为在《奥德赛》中,奥德修斯与佩涅洛佩的分离仅限于空间上,奥德修斯的宿命及佩涅洛佩的等待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用时间来弥补,最终佩涅洛佩等回了奥德修斯,其忠贞的爱情在与宿命的抗争中也得以验证。但是在《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和《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两部电影中,人物之间的远离不仅仅限制于空间:亨利从克莱尔面前消失,不仅仅是空间上的消失,而且是时间上的消失,最重要的是克莱尔后半生等待的也只是宿命结局之前的亨利,她已经经历了亨利的死亡,但她依然选择用自己的一生等待与亨利零散的相聚,并且她也确实在那种等待中感受着那种幸福;南山和爱美之间的远离,宿命的作用则显得更加不可阻挡,克莱尔至少能够等到与亨利的零散相聚,南山与爱美之间却在时间上互相远离,每一个人都慢慢地从对方的记忆中消失,他们各自守候的也只是曾经的对方,一个不曾记忆过自己的对方,这种爱情不能说不叫人绝望,但是守候依然,更让人感受其中那份纯洁的味道。

四、总结

在探讨的两部影片中,尽管人物的宿命被粘贴在时间线之上,形成了牢不可破的人物命运,不管从外部观众的角度还是内部人物的角度来看,故事在发生之前似乎就已经结束了,整个叙事完全可以用固态的形式来看待。但正是在这种不可逆转宿命的叙事中孕育了忠贞不渝的情感,这种情感就像凝固在宿命叙事之中,一直与宿命进行着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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