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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

2021-01-15李国庆

当代作家 2021年12期

编辑部自从辟出“都市情感热线”专栏以后,社会反响热烈,来信来访不断。

一天上午,我正在值班,电话响了。我拿起听筒,传来一个男人沙哑、黯然的声音:“我可以找你们谈谈吗?”

“当然可以喽!我们这个栏目就是专门与读者交心的,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来。

对方迟疑了半分钟,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说道:“好吧,我现在就来。”

“欢迎!欢迎!”

半个小时以后,一个中等身材、面容瘦削、肤色黝黑、略显腼腆的青年男子走进了我的办公室。他主动向我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我叫朱广才,就是刚刚同您通电话的那位。”

“噢,你好你好,请坐,请坐。”我站起身来,把他让到真皮沙发上,然后递过一杯热茶。

“李老师,我看过你的不少文章,精彩极了;你是写爱情故事的高手,你塑造的那些女性形象,真是让人过目难忘。”

“过奖,过奖,如果没有广大读者的支持,我就是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颗钉子。请用茶。”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句子,就套用了一句通常的俗话。

“好,”他慢慢啜了两口茶,缓缓说道,“我斗争了好久,终于下了决心,要把我的故事讲出来。”

“我凭直觉,你的经历一定很不一般,如果能让更多的读者知道,或许能收到《三言》《两拍》那样的效果。”

“千万别,我来找你,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帮我出出主意,绝没有登报的意思。”

“好,我一定尽力而为。”

“那就开始吧。”

“好。”

朱家才沉思片刻,忽然问道:“从哪儿说起呢?”

我启发他:“随便,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放心,我一定负责替你保密。”

他点点头,“好,那我从头说起吧——”

我是山东省枣庄市人,大学毕业以后在铁路局谋得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可我天生是个不安分的人,渐渐厌倦了单位上那种机械、单调的“复印机”生活。我有一个好朋友的姐姐在马城经商,每次回来,都会有意无意向我宣传马城的种种好处,如风光秀丽、气候宜人、空气清新,一年四季鲜花盛开,抬头可见蓝天白云,马城人纯朴厚道,诚实守信等等。听得多了,从未出过远门的我对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秘境马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我的想象中,那里的居民都是少数民族,出门乘坐大象,大街上孔雀飞跑,马鹿、麂子悠游、散步。后来,我请公休假跟“姐姐”去了一趟马城。虽然马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神秘,可那里宜人的气候、淳朴的民风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回来以后,我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很快辞去公职,只身一人来到马城发展。在马城,我先是租了一间小铺面开了一个复印店;经过几年打拼,成立了自己的图文有限公司,当上了经理。

你问我和丽菲是怎么认识的?唉,说来也是天意。

那天,我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等闹完新房,夜已经很深了。当我开着车经过春花路的时候,看见马路中间睡着一个人。我来了个紧急刹车,下车一看,睡在地上的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时髦女郎。她满嘴喷着酒气,呼呼大睡。我用力把她摇醒,她渐渐有了点意识,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的家庭住址,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送我回家……回家……”,然后紧紧地抱住我的脖子,我怎么扯也扯不开。

我们山东人崇尚古风,喜欢行侠仗义;我想:既然碰上了,就做件好事吧,于是把她抱上车。这位女郎住在阳光花园,离这儿不远。我把她送回家,进门一看,真是傻了眼,这是一套300多平方米的豪宅。他娘的,这位时髦女郎原来是个大富婆。唉,如今的世道真是讓人弄不懂,这样富得流油的女人居然也去睡大街,这念的是哪门子经?我本想马上就走,可看她醉得不轻,万一我走后她乌呼哀哉,小区里有监控录像,我可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我一狠心,咬咬牙,杀人杀个死,救人救个活,今儿个老子就是活雷锋了。再说呢,这婆娘委实长得不赖,我也动了怜香惜玉的恻隐之心。好在我本人也好一口,掌握了一手醒酒的绝活。我摸进厨房,找到一瓶山西老陈醋,然后把那婆娘背进卫生间,捏住她的鼻子,把那瓶子醋一股脑儿给灌了进去。接着又按着她的头,让她对着马桶一阵狂呕滥吐,这时,她的意识已经清醒过来,一屁股坐到马桶上,噼里啪啦扔起了炸弹。我赶紧知趣地退出门去,坐在沙发上等候着,只要熬过今夜,明早肯定没事了。等着等着,我的眼皮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就迷糊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浓烈的香水味儿把我熏醒了。我睁眼一看,那婆娘大半截身子躺在我的怀里,脸蛋埋在我的胸口上。我轻轻推了推她。她翻过身来,握住我的手,一双媚眼水波粼粼,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她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儿,身穿雪白的软缎睡袍,披散着头发,显然刚刚洗过澡;她的眼睫毛又黑又长,肯定是刚刚描过的;脸蛋绯红,呈胭脂色,这是化了淡妆的效果。她冲着我嫣然一笑,“你醒啦,等等,我去给你冲咖啡,正宗的法国原装,我朋友刚带回来的。”

不到五分钟,她转回来了,手里托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咖啡,光闻那香味儿,我就情不自禁地直咽口水。

我接过咖啡,道了声谢,低头啜饮起来。她一直看着我,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我躲闪着她的目光。她叹了口气,显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今晚上让你见笑了,我肯定是丑态百出。”

我急忙摇头,“不不不,没什么,喝醉酒嘛,都是这个样子。”

她歪着脑袋盯了我一眼,“怎么,你也喜欢喝酒?”

我点头:“嗯。”

她调皮地一笑:“喝醉过吗?”

“当然,大醉15次,小醉不计其数。”

“那你的酒量一定很惊人了?”

“马马虎虎,还可以吧。”

“告诉我,你一次可以喝多少?”

“一公斤吧。”

“白酒?”

“白酒。”

“哇塞!我碰到真正的高手了。哪天,我们俩痛痛快快地喝一回。”

“不不!”

“一定要喝,我请客,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不,大姐,我怎么好意思让您破费呢!”

“什么破费不破费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就是我的处事哲学。说好了,到时候你一定要赏光!来,击掌为誓!”

她抓过我的手,不由分说,响亮地拍了一下。

喝完咖啡,胃里一阵舒坦。又过了一会儿,浑身开始燥热起来,就像着了火一样。不知怎么的,下面的小把戏也不听话地膨胀起来,眨眼的功夫就硬成了一根铁棒。我拼命控制自己,弯下腰掩饰自己的窘态。我想,等镇定片刻,情绪松弛以后它自然会疲软,那时候我立马就走,一分钟也不耽搁。不料,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它一点儿也没有松动的迹象,反而愈加挺拔,而且急不可耐地等待出击。我实在没辙了,只好厚着脸皮站起来,装作肚子疼的样子,弯腰屈膝地向她告辞。

“慌什么,你看,马上就要下大雨了,你还愁我这儿没地方住?来来来,我们再来聊一会儿。”她把我按在沙发上坐下,紧紧地贴着我,然后抓过我的手,塞进她的怀里。妈呀!她里面原来是空的,什么也没穿!她的乳房硕大而又坚挺,摸上去滑腻而有质感。我再也没法装君子了,一手捏住一只大白兔,笨拙而慌乱地揉搓起来。她快乐而低声地哼哼着,脸上露出幸福而迷人的笑靥。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失控了,我们俩黏在一起,是那么迷乱、癫狂,先是在沙发上,然后滚到地上,接着,餐桌、茶几、椅子、浴缸……最后移到床上,她一招一式地教我,几乎把古今中外传统的、新潮的姿势全都演示了一遍。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是那么地勇猛、强悍、持久、坚韧……连续欢爱了五六个小时,我们俩才甜甜蜜蜜地相拥相抱,沉沉睡去。

日上三竿,我俩才醒来。她伏在我的怀里,撒娇似地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是一个荡妇,其实我已经好几年没有碰男人了。”

“可从你的床上功夫来看,完全是个老江湖呀!”

“什么老江湖,我这几手,全是那个老流氓教的。”

“老流氓是谁?”

“我的前夫呀!”

“他怎么会是老流氓呢?”

“哼,他是逛窑子的老手,什么招数学不来?!”

“唉,我真弄不明白,守着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他还要出去胡来!”

“日久生厌呗,你们男人啊,都是喜新厌旧的!”

“你把我也骂进去了?”

“不敢!不敢!我的小种马,你是个例外。”

“我俩都这样了,我连你的尊姓大名都还不知道呢!”

“怪我,怪我,潘丽菲。潘仁美的潘,美丽的丽,草字头下面一个非常的菲。”

“好,这个名字好,又好听又洋气。”

“你这张小嘴真甜,女人就喜欢你这样的。你呢?我的小种马?”

“朱广才。朱元璋的朱,广大的广,才能的才。”

“好,这个名字更好!广大的才能,太有男子汉的气魄了嘛!”

“你这张小嘴更甜,男人更喜欢。”

她疯狂地扑上来,抱着我又咬又啃,“我的小种马,我爱死你了,你是上帝送给我的礼物!”

我边吻她边问:“昨晚上你怎么那样啦?多危险哪,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早把你碾成肉饼了。”

“唉,你不知道,昨天,我终于跟老流氓办完了离婚手续。18年,18年哪!我跟他结婚22年,只过了4年的好日子。剩下的18年过的是非人非鬼的日子。你说我为什么不早跟他离婚?为了我的女儿呗。毕竟他扛了个作家的头衔,女儿觉得脸上有面子。去年女儿考上了美国的一所重点大学,我的苦役也到头了。昨晚上我一个人走进酒吧,心情就像刑满释放一样,你说我怎么能控制住自己?!”

“是啊,是啊,我能体会,我能理解,只是……你根本不了解我,為什么……”她一把捂住我的嘴,泪珠顺着面颊流淌下来,我的胸前顿时湿了一大片。“你知道吗,昨天我倒在街上的时候,起先神智还清醒。我挥手拦车,可那些王八蛋全都装着没看见。我就发了毒誓,肯救我的驾驶员如果是个女的,我就把她认作姐妹,供养她一辈子;如果是男的,我就跟他上床。没想到,最后救下我的是一个小帅哥,你说,我该不该……”

“你让我喝了什么东西?我昨晚上怎么能持续那么长时间?”

“我把‘伟哥’碾碎了拌在咖啡里……”

“…………”

“我真是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童男子!嘻嘻……”

“你凭什么知道?”

“笨手笨脚,呆头呆脑,如果不给你吃药,三分钟你就玩完了!”

“妈呀,你这条‘美女蛇’,看我不吃了你!”我压了上去……

我和丽菲同居了。

这件事当然遭来许多人的非议,因为丽菲已经40岁了,而我才28岁。有人说我图的是她的钱财,理由很简单,她是个富婆,资产在8位数以上;老爸、老妈也为我着急得不行,你是我们家三代单传的独子,你找这么一个老嬢,安心要我们家断子绝孙不成?

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丽菲。

她不同于一般的女人。她小的时候,因为家里子女多,怕养不活,就被父母送给了别人。由于她聪明伶俐,生性乖巧,倒也颇得养父、养母的喜欢,成长得也算顺利。不料16岁那一年,她在上完夜自习回家的路上被人强暴,不久怀孕流产,身心俱损,只好草草嫁人。婚后夫妻感情不和,丈夫常常对她动粗;甚至在她做月子的日子里也非打即骂,在生下女儿后两人便分道扬镳,各奔东西。后来,她又找了一个作家,婚后两人倒也着实恩爱了一段时间;不料此人是个风流才子,不仅时时在外沾花惹草,还有“打野味”“找小姐”的嗜好。在煎熬了痛苦的18年之后,两人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那位老爷子在挥手离去时,不但满足地带走了丽菲一生中最宝贵的片片云彩,还得到了120万元的“青春损失补偿费”。

像丽菲这样经历坎坷、饱受磨难的女人,有着很强的自立意识和自立能力,她渴盼爱情,注重感情,而且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能找到这样的女人,可以说是我的幸运。当然,我俩最大的不如意是年龄,可这世界上很难有十全十美的事情。现在都市里的小姐,找对象首先看你有没有票子、房子、车子,结婚以后还要你像伺候公主一样对她百依百顺,何苦呢?

我和丽菲虽然没有结婚,但结婚照倒是照了一大堆,堂堂皇皇地挂放在客厅里。我知道,那都是她做给家人和亲戚朋友看的。我曾跟她提过结婚的事,她狡黠地笑了,“怎么,不放心我是不是?人都是你的了,何必在乎那张纸呢?再说了,我也担心你变成第二个老流氓呀!你总得让我考验你一段时间吧?”她这么一说,我也来了气,老妻少夫,优势在我这儿,应该你比我着急才是,现在倒好,皇帝不急急太监,我真是自讨没趣。行,就这么混下去吧,看谁熬得过谁!

要说能,丽菲还真能!她经营着多种行业,水产、服装、建筑、诊所甚至养狗配种她也要插上一脚。自从我成了她的“准丈夫”以后,我的头衔挂起一大串,转眼间成了一专多能的大能人:马城达业水产公司副总经理、马城宏伟建筑公司副总经理、马城多彩服装城副总经理、马城顺达诊所副所长、马城犬业协会常务副会长……

既然给了我那么多名份,咱就得干活呀,这下可把我忙惨了!我在三个公司、一个诊所、一个协会之间连轴转,哪里出了问题我就去哪里灭火,成了潘记集团“消防大队大队长”。

请看5月8日我的工作日记:

早8点,去第三工商所找余所长打通關节,请求他通融“达业”出售过期水产品的问题。他先是打哈哈,我把他请出来喝早茶,塞了内装10000元的一个红包,他验收以后痛快地答应帮忙,事情有了了结。10点,去建筑工地,解决工人因拖欠工资罢工问题。受到工人围攻、扣押,在写了保证书保证三天以内发还拖欠工资以后被释放,但西服被扯破,面部受轻伤。11点,去医院清洗伤口、包扎,去服装城购买西服。12点,陪派出所王所长吃饭。两人干掉2公斤白酒,把王胖子放翻以后始得脱身。2点半,去市中级法院参加庭审多彩服装城资金被骗一案。6点,赶去顺达诊所,紧急处理因医生手术失误造成孕妇死亡一事。去派出所接受公安调查。代表公司签字赔偿方案。9点,匆匆啃了两个面包,赶往犬业协会,出席马城首届比特犬争冠王大赛开赛仪式,代表协会致辞,充当评委。1点,回到家中,丽菲笑脸相迎,好言抚慰,奖励5分钟热吻;洗浴以后依靠“伟哥”帮忙“交公粮”,激战2小时40分钟,经多次讨饶方批准“缴械”,如获大赦,倒头便睡,像头死猪。

我把时间、精力全都耗费在丽菲这儿了,我自己的公司无暇过问,每况愈下,眼看即将崩盘,我急得火燎眉毛,硬着头皮向丽菲提出辞职,她扑到我怀里又拍又打,辞什么职辞什么职,我的公司就是你的公司,干脆把你的公司关了,死心塌地到我这儿来干,我还会亏待你吗,老公!她媚眼一丢,今儿咱再换换新花样,然后仰面躺下,频频向我招手,不知为什么,我的魂儿又被勾走了,乖乖地听从她的摆布。

公司没了,我成了她手里任意捏弄的棋子儿,让我朝东我不敢往西,让我蹲着我不敢站着,完全丧失了独立人格,我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劳累过度,郁火攻心,我终于撑不住了,住进了省第一人民医院。

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情,你说我的邻床病友是谁?老流氓!

那天我们俩闲聊,我无意中问起他的名字,他说叫章东辉,我心头一震,丽菲的前夫也叫这个名字呀,我犹豫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问道,你认识潘丽菲吗?他苦笑起来,岂止是认识,他是我的婆娘!我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我听她说,她已经离婚了呀!他大摇其头,我们只是分居,并没有离婚。那为什么呀?为了财产分割问题,当初我们俩一起创的业,现在她想甩我,拿出区区120万元打发我,我才不上他的鬼当呢!可我听说她是独立创业的呀!老弟呀,我听出来了,你跟她的关系不一般。我已经听说了,她最近包了一个“二爷”,大概就是你吧?小兄弟,我看你是个老实人,可不要再走我的老路呀!大哥,她是怎么忽悠你的,能说给我听听吗?好,咱俩已经是兄弟了,我就说说我的教训吧!20多年前,我在报社当记者,她在我们报社旁边摆地摊。我时常去买点指甲刀啊、钥匙圈啊之类的小玩意儿,一来二去我们两个就熟悉了。这小妞长得俏生生的,挺招人喜爱。一天,她说要请我吃饭,我一高兴,就去了。没想到,她的酒量大得惊人,没几下就把我灌醉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睡在她的床上,浑身一丝不挂。她哭着威胁我,要我跟老婆离婚,否则就告我强奸罪。她还说,她是黄花闺女,如果我不娶她,她这一生就毁了。这一下可真打在我的七寸上了。她要这么一闹,我身败名裂不说,肯定连饭碗都保不住了。我才从专县调来省城不久,为了打通关节,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我实在很珍惜现在的位置。可是我跟我老婆感情很好,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一天,她又把我约出来,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在一个月之内办完离婚手续,她就把我的证据上缴公安机关,让法院判我的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就向老婆坦白了实情。我的老婆万般无奈,只好屈从。她说,为了我们的儿子,我可以做出最大的牺牲。我们夫妻俩抱头痛哭一场,就此生离死别。等我离了婚,这条毒蛇立刻逼着我和她结婚。有什么办法呢,把柄在她的手里,我只能乖乖就范。等我和她结了婚,我才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处女,而且有了一个两岁的女儿。但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说什么都晚了,听天由命吧。这时,她已经不安心摆地摊了,提出要做服装生意,让我拿出20000元做启动资金。天哪,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难道我去偷去抢?她可不管这些,天天跟我哭闹。我被逼得没法,只好找亲戚朋友四处告贷,总算筹足了20000元。好在当时做服装生意很容易赚钱,不到一年就还清了借贷。还有,我是党报记者,社会关系比较广,给她拉来不少客户,于是生意越做越大。我还利用自己的版面为她吹嘘,什么“马城阿信”啊,当代“花木兰”啊,“巾帼先锋”啊,“商海女杰”啊,把她捧得大红大紫,引起政府有关部门的重视,不仅给了她许多政治荣誉,像省人大代表,省商会副会长,“三八红旗手”,“全国优秀创业女性”等等等等,还在银行贷款等方面给与优惠。她就这么“芝麻开花节节高”,一步一步发起来了。她财大了,气粗了,我也慢慢老了,自然入不了她的法眼了。起先是对我失去“性趣”,摸都不让你摸一下,后来干脆和我分居,形同路人。找小姐?……是有这样的事,不过也是被逼无奈,我是一个大男人,当然有性的需求,这和吃饭穿衣一样,非常正常。婆娘不让你碰,我又包不起“二奶”,只好临时找小姐解渴。性病?不会,我找的都是干净的小姐,而且每次都带安全套。你不要看小姐,她们还是有情有义的,至少比我那个婆娘强得多。干净?你说她干净?放他妈的狗屁,跟她上床的人多了。政府官员、工商局的、税务局的、公安局的……说来你可能不信,她跟黑社会的龙头老大还有一腿!你说她那天晚上为什么睡在大街上,是黑老大把她灌醉了扔到大街上去的!你不要吸冷气,千真万确!是“黑老大”亲口告诉我的,你不相信,哪天我带你去认识他。你不敢,那就算了。“黑老大”为什么要算计她?分赃不均呗!他俩合伙开了个地下赌场,分红的时候那婆娘私瞒了一大笔收入,被“黑老大”发现了,把她骗到酒馆里捏住鼻子一阵猛灌,然后扔到大街上,差点要了她的小命!咦,奇怪了,她为什么不来看你。噢,到美国看她女儿去了。兄弟啊,她现在为什么跟你黏糊?我看有几条原因。一是你年轻,人又长得帅,可以满足她的性需求;二是你有本事,她利用你掌管那一大摊子业务,省心、放心,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她给你多少年薪?一分没有,我说对了吧?你是她一分钱不花的高级马仔。等到你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我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唉,我现在觉得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老婆和儿子,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吭吭吭……唉,那天晚上我要是不去吃饭就好了。不过也难说,没有那个晚上,还有第二个晚上,第三个晚上……我就像一头猎物,被她掌握了弱点,总有一天要钻进她的圈套。总而言之,统而言之,是好色害了我呀!兄弟,你千万要吸取我的教训,万万不可钻进他的圈套呀!吭吭吭……吭吭吭……老流氓!不,老章剧烈地咳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们的谈话就此中止。万万没有料到,就在这次谈话的第二天,老章突发大面积心肌梗死,经医院抢救无效,不幸去世。在出殡仪式上,我见到了老章的前妻和儿子,她的前妻一看就是个贤妻良母,哭得几次昏死过去,他的儿子——一个18岁的小伙子,则紧紧地捏着拳头,两眼喷射出愤怒的火星。

李记者,跟你说实话,听了老章的那番哭诉,我心里真的没辙了。我弄不清楚,他说的跟丽菲说的究竟哪个更靠谱一些。我现在心里很乱,如果真像老章说的那样,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怕了,说不定哪天我就会断送在他她的手里。就拿我和她的关系来说,我也知道她是在利用我。可我何尝又不是在利用她呢?我吃的、住的、用的全都是她的,一分钱不花。你说让我离开她,我去哪里住价值5000万元的別墅?我穿的是利郎,戴的是劳力士,脚上是老人头,开的是宝马,吃的是山珍海味,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再说了,我们的性生活非常美满和谐,如果离开她,我肯定会对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失去兴趣。所以我现在很矛盾,旁观者清,李老师,你有什么高见吗?

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已经走火入魔,陷得很深了,再跟他讲多少大道理也是隔靴搔痒,不会有多少效果,干脆直截了当地跟他说说被人利用的风险和危害吧。我直言不讳地对他说,像你这种情况,封建社会叫“面首”“男宠”,现在叫“鸭子”,他们的命运多半是很凄凉和很悲惨的。比如秦始皇的母亲赵太后所宠爱的嫪毐,最后被五马分尸、车裂而死;武则天一度宠爱的薛怀义,失宠以后被武则天杀死,她所专爱的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在大臣们发动政变的时候成了众矢之的,几乎被剁成肉酱;还有曹禺的话剧《日出》里的那个胡四,阴阳怪气,搔首弄姿,谁见了谁恶心,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最近我看了一些案例,其中有不少是讲“鸭子”的。他们充当大富婆的泄欲工具,有很多弄虚了身子,成了废人,连正常的娶妻生子都做不到了,这不是在糟蹋、戕害自己吗?还有的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向大富婆敲诈,结果呢,落得个身首异处、死于非命。从你的情况来看,可以百分之百地说她是在利用你。既然是利用,那是有期限的,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还会有什么好结果吗?再说了,她既然会利用你,也会利用别人,说不定你现在的位置哪天就被人取代了,这是完全有可能的。老章不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吗?这个潘丽菲我见过几次,确实有几分姿色,是那种让男人一见动心的角色,怪不得你对她那么痴恋。关于她同官场和黑社会的关系,我也有所耳闻。一旦涉“官”,涉“黑”,那便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说不定哪天就玩完了。比如陈希同、胡长清、成克杰、陈良宇,他们的一些情妇现在也多半在牢里。小朱啊,我比你年长几岁,看得多见得多了,真是很为你担忧啊。你想想,一个大男人何必卖身投靠,寄人篱下,干点自己的事业不好吗?哪怕做点小生意,自食其力也好啊!我看你这个人是很聪明、很能干的,只要敢闯敢干,说不定哪天会拥有自己的豪华别墅和宝马、劳力士、老人头……我们虽然是初交,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和尊重,所以我才说了那么多,说对了,供你参考;说错了,算我没说,好吗?

在我说话的过程中,他始终低着脑袋,一会儿面红耳赤,坐立不安;一会儿脸色泛白,手足颤栗……看来,我的话还是强烈地撞击了他的心灵,产生了震颤的效果。

“李老师,你说得在理,看来,我是应该当机立断了。要不然,过几天,她就要回来了,一见到她,我就会害怕,到时候,什么决心都下不了了。”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一连说了好几个谢字。

我把他送到报社门口,他嘴里一迭声地说着“留步留步”,我只好停住脚步。他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向那辆“宝马”走去。车子发动了,他把手伸出车窗,连连向我挥动。

半年以后,马城发生了一起轰动全国的大案。省委副书记、省长赵永刚贪污受贿达一亿元人民币之巨,其中二千万元私下授予情妇潘丽菲。赵永刚与潘丽菲通奸的一些细节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比如赵永刚和潘丽菲是在潘的豪华游轮上相识的。赵对潘一见倾心,握住她的手暗中使劲捏了几下。潘会意,单独把他引进了头等舱的包间。两人如鱼得水,分分钟入港。潘极有手段,与赵的夫人王佳以姐妹相称。有时潘与赵就在赵的家中苟合,王竟浑然不知或故装不知,等等,等等。中央直接干预此案,结果赵永刚被判处死缓,潘丽菲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

听到这些,我不由替朱广才担忧起来:兄弟,你已经离开潘家了吗?如果离开了,我替你感到高兴和庆幸;如果……你只有独自吞下自己酿造的苦酒了。

愿上帝保佑你。

阿门!

作者简介:

李国庆,男,喝黄浦江水长大,1969年17岁时赴云南西双版纳“修地球”,1979年留居春城昆明,现为昆明盘龙江文艺创作中心主任。

写作全凭兴趣,广泛涉猎小说、诗歌、散文、剧本、报告文学、纪实文学、民间文学、新闻诸种体裁,发表500余万字,获国家、省、市级奖励三十余项,主编出版专著多本、个人著作四本,诗文被选入20余种国家正式出版物。现为世界华文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电影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