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铁明

2009年1月里的一天，我一开门，看见一只半大不小的白狗蹲在我的门垫上。我很惊讶，“嘿！你蹲在这干啥？”我家在三楼哦，它居然跑上楼来了。它一身污垢，腥臭不堪，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我。我想起来了，今天早晨我在院里遇到它，当时我和它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它竟然随我跑到门口来了。我拿出一个馒头，掰开喂它，几口就吞没了。又喂一个又吃没了，它真是饿极了，我倒了一碗水，也喝光了。我走出去，它就跟着我，我骑车，它就跟在后边跑。

于是我就有了一个门卫，早早晚晚都见它卧在我的门垫上，我叫它小白，每天给它备一碗水和吃的东西。可是楼上的邻居到物业去起诉我了，说我在楼道里养狗。

怎么办呢？要收留它，我也很踌躇。我已经收养了七只流浪猫，再来一只狗，这两居室的屋子养在哪里呀！

对，写个招领启事，贴在院里，说不定还能找到它的主人呢。

用电脑打印出几张招领启事，带着剪子胶条，贴出去了。

很快有人打电话说要收养这只狗，我好高兴。来人是院里收废品的小三，我有点不放心。“你要养它，可得对它好，不能虐待它。”小三满口应承。小三拿绳子拴着小狗，可是狗不跟他走，我牵着绳子狗才走。我边走边对小狗说：“我给你找个家，以后你就有好日子过了，别害怕……”这样我把狗牵到了小三家。我对他说：“你要好好养它，过几天我会来看它。”

三天以后，我来到小三家，他很不情愿的给我开门。我一看，妈呀！狗脖子上拴着条粗重的铁链子，压得它头都抬不起来，小狗看到我，拖着铁链慢慢走过来舔舔我的手。我感觉它的眼睛里满是哀伤，我心里一阵难过，我说：“小白，我对不起你。”

离开小三家，我的心七上八下，恰恰有个院里的熟人对我说：“你把狗给他啦？他养什么狗？他家吃狗！。”

老天呀！我后悔死了。小白信任我，才跟着我高高兴兴的来到他家，眼看過春节了，要是被他杀了吃肉，那简直就是我害死它的呀！不行！我得把它要回来。 而且我的直觉就是——明天就得去接它回来。后天就是除夕，难说他要吃狗肉年夜饭呢！等到后天小狗就完了！

隔天我出去办事，晚上很晚才回来，我下定决心，再晚也要去把小狗接回来。我就去敲小三家的门。谁知他不等我开口，就叫我把狗牵走。

月光下，小白不声不响的跟我回家，路上我见它拉了一次稀屎，我想它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一进门，我的七只猫都来围观小白，小白很懂事地向猫咪使劲地摇尾巴。小白又脏又臭，可是时间太晚了，来不及洗澡，我就让它睡在密封的阳台上。

第二天早上，我吃了一惊。阳台地上满是腥臭的东西，小白又吐又拉，病的不轻。几天的功夫，它已经瘦了很多。原来狗已经病了，所以小三才叫我牵走。

根据我养猫的经验，吃点青大霉素就会好的。我就去药店买药，恰好有个客人要来，我顺便买菜。回家给狗喂了药，擦净阳台，就准备饭菜。这客人一来一去，就到下午五点多了，

小白还是不吃不喝。我又喂它一次青大。

今天是除夕，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春节联欢晚会就要开始了。我坐立不安，打电话给养狗的朋友，问问这狗是得了什么病。朋友回答我：这大概是细小病毒性胃肠炎，民间叫做“翻肠子”，此病死亡率很高，应该马上去医院。

我吓一跳，关了电视，穿好衣服，给通州永顺宠物医院打电话，确定有夜班门诊，但是到哪里去打车呀，现在家家都在吃年夜饭，看春晚，谁愿意送我去宠物医院那！我找邻居要了一个院里趴车的司机电话，还好人家答应说马上就来。谢天谢地！我用绒毯包起小狗，抱着它就出门了。

坐上车，我对司机千恩万谢，人家一高兴还答应我等看完了病再来接我回家。碰见这么好的人，算这小狗运气好呀。不用说，给人家多一倍的车钱。

到了宠物医院，医生第一句话就说：“现在是九点以后夜班，门诊费100元。”

“好吧，一百就一百吧。”医生看看它，说：“是你家的吗？”

“不是，流浪狗。”

“脱水到这样，已经病了好几天了，现在治疗意义不大，这病死亡率很高，可能你花钱也白瞎了，你干脆回去吧。”

“哪有你这样的大夫，还没治就说没治了，你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吧。”

结果先抽血化验，等一个多小时，果然是细小病毒性胃肠炎，开出一大串药打滴注。我坐在小狗身边守着，心里默默为它祈祷，我觉得我一定能救活它。

从除夕夜11点多开始打滴注一直打到大年初一凌晨四点半。

小白呀小白， 瞧你给我找的这麻烦！怎么办？咱们得回家呀！这时间，大年初一凌晨四点半，人家睡得正香，你打这电话把人一家子都得吵醒！

我磨叽半天，还是硬着头皮给司机打了电话。

一会儿，司机开车来把我们接回家了，我把狗安置在卫生间里，给它铺上厚厚的垫子，我刚要睡觉，它又拉了一大滩红色的血便，腥臭无比。我又擦又拖，忙活半天，天亮了我才躺下休息。

下午一点我又打车抱着小白去宠物医院了，又打了四个小时的静脉滴注。本来要来拜年的客人我打电话都给谢绝了。我心想今年这是什么兆头呀，开年就碰到一只狗？

打车钱和住院费差不多，干脆叫它住院吧。这样一来，小白就从大年初一住到初五。

我每天都来看它，它一见到我就别提多高兴了。它的表情充满了喜悦和感激。它的病情也一天比一天好，初四它已能和我在外边散步晒太阳了，小白救活了！看到它又摇着尾巴活蹦乱跳的，我高兴极了。两千五百多元救一条命，值得。

我把小白接回家，精心照护它，每天吃药，吃好消化的东西。两周后，它完全好了。我一直想给它找个好主人，可是找不到。

它长得很快。四个多月它变成一只中型的狗了，耳朵也竖起来了，雪白的毛，矫健的身材，小白看起来既强壮又漂亮。威风的不得了。院子里的王大哥说它是大狼狗。

我喜欢猫的小爪子，厚厚的软软的藏着带钩的小小指甲，好可爱。我认为狗爪子是丑陋的。可是现在我看狗爪子四个肉瓣，长着细细尖尖的指甲，觉得挺有趣的。它喜欢把两个前爪放在我腿上，用热呼呼的舌头舔我，一不小心它就会舔到我的嘴唇，真是让我又喜又怕。我牵着它走在路上，连陌生人都会回头看它说：这狗好漂亮！我听了很开心，小白听了居然也做出很得意的样子哦。

夏天来了，我带它在草地上玩，它欢快的恣意扑滚狂奔，小白跑起来像箭一样飞快。碧绿的草地映衬着它那雪白的矫健的勃勃英姿，浑身充斥着蓬勃的生命活力。小白这么美！透过它的眼睛，我感受到它那充满了爱和依恋的小小心灵。每个鲜活的小动物当你走近它，都会感受到生命的美好。

小白来了好久了，该给它取个名字了，叫什么好呢？外甥女说，狗来招财，叫“招财”吧。真的给我招来“财”那可太好了，我就缺这个啦！可是“招财”这名字也太俗了吧？不行，叫“拉克”吧，lucky，

英文就是“好运”的意思。好运来了，财也就来了！哈哈！

可是，“lucky”的好运来了，我的好运可没来。

听我嘚瑟啊。

漂亮威武的lucky最奇怪的是喜欢吃奇怪的东西，在刚来的三个月里，它吃掉一把鞋刷子，两个木梳，三双袜子加一条桌子腿。真的！若不是我及时发现，我的新买的柚木餐桌就被它啃断一条腿了。吸尘器的过滤罩被它吃了，我刚买来的漂亮夏衣还没穿，被它咬一口尝个鲜，袖子来个破洞。袜子被吃剩了一样一只，我就穿了不一样的袜子去遛狗，邻居们说：你这袜子怎么穿的？我说：这都是lucky吃剩下的。 邻居都笑死了。

我看它喜欢吃木头，就买磨牙棒给它，但是它坚决说no！我想把磨牙棒塞到它嘴里都办不到，它嘴巴闭的紧紧的，把头甩到一边，看都不看。lucky吃食很挑剔。连狗粮狗饼干都不爱吃，可是一出去就直奔垃圾箱，也不知道是找到了啥东西，拱开垃圾袋就大吃大嚼，你要想把它拉走，根本办不到。还有一种东西，偶尔遇到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它早就冲过去一口吞下肚，然后咂嘴摇舌的，气得我跳脚。那就是——屎。

这流浪汉出身的“lucky”可真叫我头疼。它给我惹得麻烦越来越多。

lucky的个头从60几公分长到70几公分、80几公分、90几公分，天哪！很快它就变成一只大狗了，力大如牛，跑起来飞快，我根本拉不住它，抱不动它，这真的叫我始料未及。

有时候它拖着我满院子狂奔，真的是狗遛人。它猛地往前一窜，我就来个大马趴。这几年来因为遛狗，我的手腕脚腕都受过伤，前年北京下大雪时，我遛狗摔倒左手腕桡骨粉碎性骨折，至今功能还没完全恢复。我们院子靠近农村，附近的地形复杂，有庄稼地，有荒草坡，沟沟坎坎很多，可是lucky专门爱跑到那些又脏又难走的地方玩，

我如果硬拉它，它就一缩头甩脱脖套子跑掉了。脱了套你就别想捉住它，直到它玩够了才回来。你栓的多紧它都能甩脱，我经常手拿着脱了套的狗绳站在院里无可奈何地苦笑。我真想给它改名叫“混蛋”。这个调皮捣蛋的野小子！邻居王大哥说我没训好它，我哪会训狗啊，我就会宠它，宠的它不知天高地厚哦！

我最最头疼的是它蹭了满身的屎回来，又不肯洗澡，我越追它越躲，搞的满屋子都是臭味，急得我……哎呀！和家里着了火的感觉也差不多。

我手腕骨折以后，没法做事，就托院里的一位大哥代养lucky，我花七十元买了条皮带子，看起来非常结实，结果它两口就咬断了。送去人家不到二十分钟，它就弄断了铁链子跑回来了，我换了一根粗铁链子，牵去不到半小时它又跑回来了。所有我与lucky斗法，都是以我的失败告终。呵呵，我只有苦笑，气极而笑。笑得浑身哆嗦，也可以说是气得哆嗦。

和一条狗生气与和人生气是不一样，这种生气让我觉得很可笑。我除了笑就没有办法了！

后来我“臣服”了，放下了主人要“控制”它的执着，接纳它顺从它，跟从它的“脚步”，豁出去了我的宝贵时间，陪着它玩，聪明能干的调皮捣蛋的lucky把我“驯服”了。

未料到，lucky的厄运来了，2013年的一天，在我出门在外的时候，儿子暗中约了一个狗贩子，把lucky 交给他牵走了。等晚上我回来知道了此事，已经晚了。我打电话给狗贩子，叫他把狗送回来，他说已经带去大兴看仓库了。我觉得lucky凶多吉少，有可能已经送到狗肉馆去了。这回我救不了它了！唉！要救一条狗命也这么難。

Lucky，你在哪里？我对不住你，没有照顾好你，你能原谅我嘛？

我问儿子为何这样做，他说心疼我太累了。

22011年初稿，2021-12-19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