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阳

（英国伯明翰大学，伯明翰 埃德巴斯顿 B15 2TT）

阿根廷、巴西等拉美国家与中国的贸易摩擦不断增多，严重影响到中国外贸企业拓展拉美地区市场。尤其是进入2020年以来，面对中美贸易摩擦加剧以及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拉美国家在对华贸易态度上会如何变化，是否会紧跟美国亦步亦趋，值得中国政府和对外贸易企业高度关注。

一、拉美国家对华反倾销现状

（一）中国与拉美国家贸易概述

中国海关统计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与拉美地区贸易额为3173.7亿美元，同比增长3.3%，其中中国自拉美国家进口额为1654亿美元，对拉美国家出口额为1519.7亿美元，同比分别增长2.1%和4.4%。在拉美国家中，巴西和阿根廷是中国最重要的贸易伙伴。2019年中国与巴西的贸易额为7953.1亿元，与阿根廷的贸易额为160.7亿美元。在全球贸易出现重大波折的情况下，中国与拉美国家贸易保持稳步增长实属难得。但即便在这种背景下，2019年中国企业在拉美地区遭遇的反倾销调查频次依然居高不下。

（二）拉美国家对华反倾销的特点

1.对华反倾销力度较大，在发展中国家中表现非常突出。长期以来，中国出口商品遭遇的反倾销调查主要来自美国、欧盟等西方发达国家，但近些年来，拉美国家与中国的贸易摩擦逐渐加剧，反倾销调查案件明显增多。中国贸易救济网统计数据显示，2010年拉美国家对华反倾销调查案件仅为17次，但2016-2019年拉美国家对华发起的反倾销调查案件数量分别达到54次、61次、62次和67次，数量日益增多，图1为对中国发起反倾销调查排名前15位的国家。在发展中国家中，阿根廷仅次于印度，是对华发起反倾销调查最积极的国家之一。拉美国家频繁对中国出口商品发起反倾销调查，已经严重阻碍了中国产品对拉美国家的出口，加剧了中国与拉美国家的贸易摩擦。[1]

图1 2002年以来对华发起反倾销调查次数排名前15位国家 （单位：次）

2.对华反倾销税率总体较低。虽然拉美国家频繁对华发起反倾销调查，但其反倾销税率远低于欧美发达国家。从以往的案例来看，欧盟对华反倾销税率一般在50%～100%。如2018年4月，欧盟对来自中国的钢缆和钢索征收了60.4%的反倾销税，美国加征的反倾销税率基本在100%以上，超过200%的案件也不少见。如2018年3月中美贸易战开始后，美国政府在11月7日对来自中国的铝合金板加征了96.3%～176.2%的双反税率。拉美国家征收的反倾销税率多在20%～50%之间。如2020年3月9日阿根廷生产发展部对原产于中国的铝箔征收离岸价28%的反倾销税；2019年12月9日阿根廷生产与劳工部对原产于中国的轮毂征收离岸价41.78%的反倾销税；2018年11月3日哥伦比亚对中国产螺纹钢征收了在最惠国关税（10%）基础上再增加8.5%的关税。虽然拉美国家对中国出口商品征收的反倾销税率相对较低，不至于将中国商品完全挤出拉美国家市场，但仍然对中国出口产品竞争力产生了明显的抑制作用。[2]

3.中国遭遇反倾销调查波及的商品较多。近些年来，随着越来越多中国商品进入拉美国家市场，拉美国家对华反倾销调查商品种类也越来越多，既有产品原材料，也有制造类产品。[3]如哥伦比亚对中国产牛仔布料、巴西对中国轧辊类原材料产品、阿根廷对中国洗碗机、陶瓷洁具、弹簧减震器等发起反倾销调查，所涉及的产品种类繁多。相对而言，美国、欧盟等发达国家对中国反倾销调查的产品种类相对集中。如在中美贸易战爆发前，中国出口的贱金属及其制品、橡胶制品、化工产品遭遇的反倾销调查较多，2018年中美贸易战爆发后，“中国制造2025”涉及的相关产品成为了美国反倾销调查关注的重点。欧盟对华反倾销调查也主要集中在贱金属及其制品、橡胶制品、化工产品等三类产品，在全部反倾销调查产品中的占比高达78%，集中度非常高。2018年后，中国食品类产品开始成为拉美国家反倾销调查的对象。这表明拉美国家对华反倾销调查的随意性较大，非常容易受到政治因素的影响，尤其会受到美国的政治因素影响，无形中增加了中国企业应对反倾销调查的难度。[3]

4.钢铁产品依然是反倾销调查的重点“照顾对象”。中国钢铁产品在全球市场具有很强的竞争力，中国是全球钢铁及其相关产品最大出口国。2019年中国粗钢产量为9.96亿吨，约占到全球粗钢产量的53.3%。中国贸易救济网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底，拉美国家对中国钢材及其制品发起的反倾销调查在全部反倾销调查案件中的占比超过35%。如2018年5月和9月哥伦比亚政府先后对中国产碳钢焊接管、L型、U型钢材发起了反倾销调查；2019年2月哥伦比亚再次对中国产不锈钢、钢绞股绳发起反倾销调查；2018年、2019年阿根廷先后对中国产铝合金轮毂、钢管发起为期5年的反倾销调查；2019年巴西对中国产热轧钢板实施为期5年的反倾销调查，波及中国20多家企业。

（三）中美贸易战爆发以来拉美国家对华反倾销调查的表现

中美贸易战爆发以来，拉美国家对华反倾销调查数量呈增长趋势。其中，阿根廷、巴西对中国发起的反倾销调查数量最多，在中国遭遇反倾销调查国家中分列第4位和第8位。中国贸易救济网统计数据显示，2004年以来阿根廷总共对华发起了132次反倾销调查，涉及电气工业、有色金属工业、非金属工业、通用设备、专用设备、化学原料和制品工业等众多领域。2019年阿根廷对华发起10次反倾销调查，如3月阿根廷就业部对华铝箔发起反倾销立案调查，5月阿根廷生产与劳工部对华PVC型材发起反倾销复审立案调查，8月阿根廷劳工部对华手套发起反倾销调查，9月对华微波炉继续实施反倾销措施等。进入2020年以来，巴西加大了对华反倾销力度。如2020年6月巴西外贸秘书处决定对中国PET薄膜发起反倾销日落复审调查，这是2020年年以来巴西第9次对原产中国的商品发起反倾销调查。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是政治影响。自2019年右翼政党候选人博尔索纳罗就任巴西总统以来，巴西与美国发展亲密关系的政策导向显露无遗，不仅影响到金砖国家和南方共同市场，中国企业遭遇反倾销调查的概率也明显提升。[4]

二、拉美国家对华频繁发起反倾销调查的原因及美国在其中的影响力

（一）拉美国家对华频繁发起反倾销调查的原因

1.贸易逆差扩大。这可能是中国与拉美国家贸易摩擦增多最直观的原因。越是与中国存在较大规模贸易逆差的国家，越是喜欢使用反倾销调查手段。如阿根廷作为拉美国家中对华反倾销调查最多的国家，其对华贸易逆差情况也最突出。2018年、2019年阿根廷对华贸易逆差分别为78.6亿美元和24.4亿美元，分别占到当年两国贸易总额的49%和15.2%；2018年一季度，在中国与墨西哥双边贸易中，中国出口额为182.7亿美元，进口额仅为16亿美元，贸易逆差十分明显；2018年二季度，墨西哥宣布对中国铝箔卷开展反倾销调查。拉美国家对华贸易逆差的扩大，既有国际大宗商品和主要农副产品价格下跌的因素，也有近些年来中国对新兴市场开拓步伐加快的因素。随着拉美国家能源、矿产及其他商品在中国市场竞争力的下降，拉美国家对中国的贸易逆差持续扩大，进一步加大了拉美国家对华发起反倾销调查的概率。[5]

2.贸易商品结构失衡。拉美国家作为发展中国家，其对华贸易产品优势主要体现在农业畜牧产品、大宗商品上，而机电设备、交通运输产品在中国对拉美国家出口产品中占据着重要地位。相对而言，农产品贸易规模增长要慢得多，而大宗商品市场近年来又出现了市场需求下降和价格下跌的情况，非常容易造成拉美国家与中国的贸易逆差问题。以中国和巴西双边贸易为例，中国产机电设备和交通运输产品具有技术和成本上的绝对优势，在巴西市场上具有很强的竞争力，加之这两类产品分别占到了中国对巴西出口规模的40%和17%，对巴西国内市场和相关产业的冲击非常大。再比如中国是阿根廷农产品的重要买家，2019年阿根廷约有8成的大豆卖到中国市场，但其贸易额仅相当于中国出口阿根廷电机、电气设备等市场规模的10%左右。

3.拉美国家对中国企业存在歧视。拉美国家对中国企业的歧视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替代国选择对中国企业不利。韩国、巴西是拉美国家在对华发起反倾销调查时最喜欢选择的替代国，但中国与这两个国家的经济制度、市场环境明显不同。[6]如巴西本身就是拉美国家中的一员，其企业运营成本有着很大优势，但人力成本明显高于中国，以其作为参照明显不公平。再比如韩国作为世界经合组织认可的发达国家，其经济发展水平和人力成本、资源成本明显优于中国，以其作为替代国，对中国企业是不公平的。二是相关应诉程序和要求对中国企业不利。如墨西哥法律规定，在其对华实施反倾销时，中国政府和企业可以以价格承诺方式来抵消反倾销损害，但这一直不是中国企业的选择，进而导致近年来墨西哥针对中国企业的反倾销调查力度不断加大。再比如阿根廷法律规定，应诉企业提交材料的时间为45天，提交调查问卷时间为30天，且必须以当地通用的西班牙语撰写，同时经过阿根廷驻华大使馆认证，这常常会导致中国企业因时间来不及而不得不放弃应诉。

（二）美国在拉美国家对华反倾销调查中的影响力

一直以来，美国都将拉美地区视为自己的“后花园”，美国对拉美国家的影响力较大。从政治因素分析，拉美国家加大对华反倾销调查力度符合美国的诉求。中美贸易战虽然在双方签订第一阶段协议后处于暂停状态，但中美竞争无时无处不在，美国需要将更多“伙伴”包括其传统势力范围的拉美国家拉上战车，共同打压中国。[7]从经济因素分析，拉美国家作为重要的第三世界市场，近些年来一直是中国非常重视的贸易合作伙伴，也是中国海外发展较快的市场之一。但拉美地区历来都是美国重要的产品销售市场和原材料供应市场，中国与拉美国家经贸合作的进一步发展，势必会影响到美国的利益，不利于美国打压中国目标的实现。美国多次向拉美国家喊话，声称中国与拉美国家贸易只是农产品、大宗商品等初级产品，并不会给拉美国家带来自主工业和就业；大量中国商品的进入，只会挤占当地市场，对当地工业产生不利影响。[8]事实上，美国对拉美国家的影响已经渗透到方方面面，而中国对拉美国家的影响仅限于贸易领域。一旦美国对拉美国家进一步施压，拉美国家必然会加大对华反倾销力度。

三、新形势下应对拉美国家对华反倾销调查的对策建议

（一）搭建常态化蹉商渠道，保持高频沟通

面对中美贸易摩擦日益加剧、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以及全球经济复苏乏力、贸易保护主义日渐抬头等现状，结合近些年来拉美国家不断加大对华反倾销调查力度的事实，建立常态化磋商渠道、保持双方政府高频沟通显得愈加有必要。一是要尽快构建涵盖政府和企业两个层面的沟通渠道，定期进行磋商，通报双边经济政策、贸易政策变化情况，努力改善双边贸易环境。[9]二是借助互联网、大数据等现代信息技术，搭建线上磋商平台，及时化解矛盾，解决问题。特别是要加强企业层面的沟通，相关企业应围绕市场竞争、贸易分歧等定期进行磋商，尽力防止市场竞争、贸易分歧等问题上升到反倾销调查高度。

（二）坚持综合施策，提高中国在拉美国家的影响力

坚持综合施策，增进中国和拉美国家贸易合作，加强政治互信，努力降低拉美国家对华反倾销调查频次。要在努力拓展拉美国家市场的同时，加大对拉美国家的投资，深化双边经贸合作，通过扩大投资将更多中国企业相关产能转移至拉美国家，实现中国产品的本地化生产和营销。

（三）加强对拉美国家的市场监测，不断优化出口产品结构和市场结构

加强对拉美国家的市场监测，努力优化中国出口产品结构和市场结构。一是运用大数据技术，提高市场监测科学化水平，确保双边贸易稳定发展；二是不断优化中国对拉美国家出口产品结构和市场结构，均衡拓展拉美国家市场，防止过度集中化。如针对中国钢铁制品频繁遭遇拉美国家反倾销调查的现实，适当减少低技术含量钢铁制品出口，加大中高端钢铁产品出口。再比如适当扩大拉美国家比较重视的农产品、工业初级制品进口，以进口换取中国机电产品出口份额。

（四）合理利用WTO规则，提升中国企业应诉积极性

一是加强对WTO规则相关条款的学习，充分利用成员国权利解决贸易争端。尤其是要对相关规则进行筛选和分类，明确不同使用范围，在拉美国家发起反倾销调查时及时作出回应，迫使其慎重使用反倾销调查手段。二是健全包括政府相关部门和行业协会、企业在内的反倾销应诉机制。政府相关部门及时为企业提供预警、信息发布等服务，为相关涉诉企业提供帮助。[10]如结合拉美国家过去十几年对华反倾销调查案例，制作应诉指南；行业协会要发挥协调的积极作用，通过设立贸易反倾销应诉基金，为企业排忧解难。加强企业自律，避免出口企业“打内战”；企业要加强对当地法律法规尤其是反倾销调查法规的研究，提高企业应诉能力，切实保障自身合法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