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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的共享性与空间伦理

2020-11-30向玉乔邓世瑜

伦理学研究 2020年2期
关键词:私人生活生活空间自然界

向玉乔,邓世瑜

空间是所有存在者必不可少的寓所。存在者在空间中存在,并占有空间,因而使空间变得充实。空间不等于“空虚”,或者说,空间并不是“空的”,而是被存在者占有的一种状态。作为存在世界的一员,人类不仅像其他存在者那样占有空间,而且试图探知空间的本质、特征、价值等。在存在世界里,只有人类能够通过自身的感性和理性认识能力认识、理解和把握空间存在的实在性。另外,“空间”与“空间伦理”紧密相关。空间伦理是人类在进入、占有、利用和认识空间的过程中形成的一个道德价值观念体系,反映人类对空间存在的伦理意义的认知和把握,其核心问题是空间是否应该共享的问题。

一、宇宙、空间与空间性

与“时间”一样,“空间”首先是宇宙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宇宙学是一门古老的学问。在中国,殷周时代的《周易》谈天论地,观天象,审地势,析人气,就具有宇宙学的意蕴和内涵。在西方,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著有《宇宙论》,认为哲学应该探寻关于宇宙的“真知识”,在宇宙学研究方面做出了开拓性贡献。

在宇宙学中,时间和空间都具有实在性。它们不仅是实在的,而且可以不断细分。由于时间和空间都是实在的,人类才能拥有实实在在的时间感和空间感。时间和空间都不是空的,而是实的,并且是可以被感知的。人类当然也可以占有时间和空间,但我们对它们的占有在方式上不同于其他存在者。由于时间在本质上是流动的、动态的,我们对它的占有只能是暂时的、短暂的。相比之下,空间是静态的、稳固的,我们对它的占有是长久的、稳定的。或者至少可以说,我们对空间的占有比对时间的占有显得更容易一些、更稳固一些。

时间和空间都是共享性资源。它们随着宇宙的诞生而产生,并且是作为共享性资源交付给宇宙万物的。在宇宙中,所有存在者皆有其时空。从时间上来看,虽然每一个存在者的存在仅仅是在时间中穿越而过,但是穿越过就意味着拥有过或占有过。从空间上来看,存在者一旦存在,它们就可以在空间中各有其位,各就其位。宇宙由时间和空间构成,存在者则通过对时间和空间的占有而实现各自在宇宙中的存在。

浩瀚无边的宇宙是由无限的时间和空间构成的。宇宙之所以是无边无际的,是因为构成它的时间和空间都具有无限性。作为宇宙大家庭中的一个成员,人类就是在这样一种无限性中生存和发展的。虽然人类对时间和空间的占有都是有限的,但是我们不仅常常在思索和探究宇宙的无限性,而且在很多时候会表现出征服和控制宇宙无限性的愿望。宇宙的无限性并不影响它自身的共享性。

宇宙万物不能脱离“空间”这一寓所而存在。各有其位、各就其位是宇宙万物存在的基本格局。宇宙是真正具有包容精神的共同体,它有容乃大,包容万物,给每一个存在者应有的存在位置,不以存在者的大小、性质、特征等作为决定是否容纳它们的标准,而是让所有存在者各有其位、各得其所,因此,它是绝对公正的,总是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存在者。

宇宙具有宇宙秩序。宇宙万物都按照一定的规律排列,各在其位,各有功能,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影响,从而形成高深莫测、难以捉摸的宇宙秩序。这种秩序是由宇宙自身的内在规定性决定的,不取决于人类的主观意志。人类所能做的是探寻宇宙的内在规定性以及由它决定的宇宙秩序,并对其加以利用,而不是试图凌驾于它之上。万物因宇宙而生,也必须服从宇宙的内在规定性。

在宇宙秩序中,人类是渺小的,但在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我们以万物中的灵长自称,并且习惯于从自身的角度来看待宇宙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要看到人类在整个宇宙中的渺小性,需要将我们自己置于宇宙的大格局中来加以审视、认识和理解。宇宙秩序是无限庞大的,我们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很小的组成部分而已。在无比庞大的宇宙秩序中,人类微不足道,并没有凌驾于宇宙之上的任何特权。

要认知人类在宇宙中的渺小性,我们不仅需要有宇宙学知识,而且需要宇宙伦理智慧。具体地说,我们应该能够站在宇宙的角度来看待宇宙万物的存在状况。从宇宙的角度来看待人类,我们只不过是一种小小的宇宙存在物而已。虽然我们具有其他宇宙存在物不具备的特征、特点,但是我们与其他宇宙存在物一样,不能摆脱宇宙秩序对我们的限制。我们属于宇宙,也必须受到宇宙秩序的支配性制约。

我们很多人习惯于把人类的生存空间局限于自然界来加以认识和理解。在人类话语系统中,自然界实质上是指以地球为核心的生态圈。作为宇宙的一个组成部分,自然界一直在不断地进化,人类也是自然进化的产物,但人类的出现确实是自然进化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因为我们的诞生不仅改善了自然界的生命系统,而且使自然界变得可以认识、理解和把握。然而,无论人类多么伟大,我们不仅要受到自然规律的制约,而且要受到宇宙秩序的制约。自然规律是宇宙秩序的一个重要内容。人类受制于自然规律就是受制于宇宙秩序。

以“自然界”来界定的“空间”是指适合于生命繁衍的空间。自然界是各种无机物存在的寓所,也是人类、动物、植物、微生物等有机物存在的寓所。迄今为止,我们还不能确定自然界是不是宇宙中唯一存在生命的空间,但是我们已经可以确定,自然界并不是一个空洞无物的空间。与整个宇宙一样,自然界是一个充实的空间。充实它的物,有些是我们看得见、摸得着的,另一些则是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

空间具有空间性。所谓空间性,是指“空间”存在的根本特性。由于空间本质上不是一种空洞无物的状态,空间性不可能是指空洞性,而是指空间特有的容纳力。具体地说,它是指自然界甚至宇宙容纳万事万物的能力。自然界乃万物之母,她孕育万物、容纳万物,从而形成以自然生态圈为界的空间。宇宙则将包括自然界在内的所有空间囊括于一体,以无限性涵盖有限性,从而形成至大无外、包罗万象的宇宙空间。

二、空间的共享性与人类的位置感

空间无论是作为宇宙而存在,还是作为自然界而存在,它都具有共享性。宇宙万物共享一个无边无际的巨大宇宙,自然万物则共享一个有边界的自然界。在宇宙空间或自然界空间中,存在者不分大小、好坏、善恶,都占有一席之地。一个存在者一旦在宇宙或自然界空间中占有一席之地,它就不仅能够与其他存在者共享宇宙空间或自然界空间,而且能够在宇宙或自然界空间中获得或占住一个位置。一个存在者的存在实质上就是在宇宙或自然界中占据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位置是指存在者在宇宙或自然界中的存在空间,它具有象征意义。它是存在者在宇宙或自然界中存在的象征。宇宙或自然界中的每一个存在者都是通过占有一定的位置而彰显其存在实在性的。对于每一个存在者来说,位置象征存在,没有位置就意味着不存在。拥有位置或不拥有位置,这是决定一个存在者是否存在的关键所在。非人类存在者并不知道位置对它们在宇宙或自然界中存在的重要意义,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抹杀位置对它们的至关重要性。

对于人类来说,位置的重要性更加突出。人类不仅像其他存在者一样占有位置,而且知道位置的象征意义,因此,我们甚至会有意识地在宇宙或自然界中争夺自己的位置。在宇宙或自然界中,非人类存在者仅仅被动地或本能地存在,因此,它们并不具有位置感,更不用说具有争夺位置的意识。相比之下,人类普遍具有强烈的位置感,并且会有意识地争夺自己的位置。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人类就是为了争夺位置而生存的。在宇宙或自然界中,人类总是习惯于将自己视为比其他存在者更高级的存在者,并且常常摆出一副居于高位、居高临下的姿态。一个典型例子是,虽然人类从来就没有真正脱离过动物界,但是我们总是称自己为“高级动物”,而将其他动物称为低级动物。究其原因,是因为我们认为自己在宇宙或自然界中的位置高于其他动物。事实上,从宇宙或自然界的角度来看,我们只不过是一种不同于其他动物的动物,在占有位置方面并没有任何特权。事实上,纵然具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人类也不可能在宇宙或自然界中占据最高位置。宇宙和自然界从来都没有赋予人类在宇宙或自然界空间中占据最高位置的权利。一方面,如果人类在宇宙或自然界中占据最高位置,我们就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凌驾于宇宙或自然之上的错误想法,而为了阻止我们这样做,宇宙或自然界会用生态危机之类的方式来对试图凌驾于它们之上的我们进行惩罚;另一方面,从宇宙和自然界的角度来看,人类对宇宙奥秘、自然奥秘的探寻至今还很有限,宇宙和自然界在我们面前还有许多未解之谜,我们也无法证明自己具有凌驾于宇宙或自然界之上的能力。

人类在宇宙或自然界中有自己的位置或存在空间,但我们并不是宇宙或自然界的统治者,因此,我们不仅不可能独占宇宙或自然界的空间,而且应该坚持与其他存在者共享宇宙或自然界空间的理念。宇宙或自然界从来都是具有多元性和多样性的空间,人类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已。事实上,人类在宇宙或自然性中的生存历史也早已证明,非人类的存在者与人类有着根本区别,但它们都是人类在宇宙或自然界中生存和发展必不可少的条件。整个自然界作为一个庞大的生态系统而存在,其中的动物、植物、微生物和无机物都缺一不可。在这个生态系统里,人类有其独特性,但我们既必须依赖整个系统才能生存,也必须依赖系统中的其他存在者才能生存。无机物没有生命,但它们是有机物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人类对无机物的依赖也从未中断。我们用岩石建造房子,用土壤种植粮食,用氧气和阳光滋养生命。离开无机物,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有机物都将不复存在。

人类应该培养与其他存在者共享存在空间的理念和美德。一方面,我们应该坚守自己人之为人的存在空间或位置,以彰显我们人之为人特有的意义和价值;另一方面,我们也应该尊重其他存在者的存在空间或位置,以彰显我们与它们共享一个宇宙或自然界的思维、愿望、理念和美德。我们应该摈弃人类中心主义立场,改变仅仅从人类的视角审视和看待宇宙或自然界的定式思维或思维习惯,致力于树立宇宙主义或自然主义立场。人类中心主义主要是一种视角和思维方式。宇宙主义或自然主义也主要是一种视角和思维方式。

宇宙主义和自然主义立场有助于消解人类的自大和自负。人类应该自信,但不能自大和自负。自大即自视太高,即过分地抬高自己在宇宙或自然界中的地位和作用。自负即不切实际地夸大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即幻想自己有征服宇宙或自然界的智慧和能力。自大和自负均源自无知。只有当人类还处于低级进化阶段的时候,我们才会天真地认为宇宙或自然界会按照我们的理念和意志而存在。

在宇宙或自然界中生存,人类应该找准自己的存在空间,即位置;或者说,我们应该拥有适当的位置感。只有形成适当的位置感,我们才知道自身在宇宙或自然界中的存在空间在哪里、到底有多大,也才能知道我们应该如何认识和处理自身与宇宙或自然界的关系以及如何与宇宙或自然界中的其他存在者打交道。

应该说,人类对位置感是有深入研究的。《易经》对卦、爻等的研究处处体现人类对位置的重视。在《易经》中,每一个爻位都代表宇宙或自然界的一种存在者的存在空间或位置。孔子则特别注重研究人在社会中的位置。他不仅强调“君子思不出其位”[1](P174),而且认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代表一个人在社会中固定不变的位置。他还特别强调位置意识对于官吏的重要性。他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1](P94)其意为,不在某个职位上,就不应该考虑与之相关的政事。

中国人对位置的研究尤其深刻。一个人在社会上必须有地位,吃饭的时候讲究席位,建筑应该有正确的方位,从政的人追逐官位或职位,从业者需要有岗位,等等。地位、席位、方位、官位、职位、岗位等词汇表达的都是中国人最在乎、最重视的东西。中国人也十分重视研究人类在自然界或宇宙中的位置。道家哲学具有鲜明的自然主义特征,认为人类应该在宇宙中居于最低位。虽然它说“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但它更强调“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2](P63)。儒家哲学以宣扬人本主义思想为主,但它也承认人在宇宙中的渺小性。儒家天命观的核心思想就是强调人应该“知天命”。孔子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1](P202)其意指,君子敬畏天命、高官和圣贤的话语;小人因为不懂天命而无所畏惧,对高官态度轻慢,对圣人说的话也多有轻侮。儒家所说的“天命”实际上是指“天”(宇宙)对人类的制约性。

在人类的位置感中,关键不在于人类是否能够认识到自身在宇宙或自然界中的存在空间或位置,而是在于我们能否正确认识、理解和把握自己在宇宙或自然界中的存在空间或位置。从宇宙或自然界存在的基本法则来看,人类一旦诞生,我们就在宇宙或自然界中拥有自己的存在空间或位置。宇宙或自然界将“空间”作为一种共享性资源交付给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存在者,这就意味着占有空间是人类的权利;与此同时,宇宙或自然界并没有赋予我们人类任何特权。虽然我们具有开发利用宇宙或自然界空间的权利和能力,但是我们没有控制和统治宇宙或自然界空间的权利和能力。

位置是人类生存之根,但由于我们的位置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并且与自然界乃至宇宙中的非人类存在者的位置紧密相关,我们的生存之根绝对不是一个独立的根系。人类生存于自然界乃至宇宙之中,我们的生命从属于自然界和宇宙构成的庞大命运共同体,这一客观事实决定了我们在自然界和宇宙中的位置。我们的存在空间或位置是自然界和宇宙赋予的。它不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统治性位置,而是一种与其他存在者息息相关、命运与共的位置。我们是在与其他存在者共享自然界空间或宇宙空间的过程中获得存在空间或位置的。

三、生态扩张主义对自然界共享性的破坏

在人类出现之前,自然万物共享着自然界空间。在“丛林法则”的严格支配下,自然万物时刻上演着物竞天择、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自然竞争。自然竞争无处不在,野蛮而残暴,但总体上是在自然生态系统的框架内进行的。在自然竞争的漫长历史中,既有物种灭绝,也有新物种诞生,因此,自然界的蛮荒状态得到延续,自然生态系统的平衡得到自然而然地维护。这种状态在人类出现之后才逐渐被改变。

远古时代的人类刚刚从动物中进化而成,基本上保持着动物式的生存方式。他们也按照“丛林法则”生存,既必须战天斗地,也必须与凶猛的动物搏斗。可以想象,我们的祖先在远古时代一定是生活在非常残酷的自然环境里,猛兽袭击、自然灾害、疾病、暴毙等必定常常让他们感到恐惧、悲愤、无奈。由于社会生产力水平低下,他们只能依靠原始的采集、狩猎手段勉强维持生计。那个时代的人类其实并没有完全摆脱野蛮状态,他们身上的动物性、野蛮性还相当严重。他们不仅与其他自然存在者一起共享着各种自然资源,而且在内部遵循生活资源共享原则,过着原始的共产主义生活。原始社会是真正意义上的共享型社会。

进入文明社会之后,人类的发展历程表现为一个生态扩张主义过程①。在日益提高的社会生产力和贪欲的驱动下,人类打破自然界的空间共享性原则,发动了旷日持久的征服和控制自然的战役。我们像一群疯狂的士兵,在自然界中驰骋、杀伐,并且将房屋、工厂等几乎建到我们涉足的每一寸土地上。在20 世纪中期发生生态危机之前,我们的生态扩张主义几乎达到失去理性的地步。我们无情地残杀动物,不计后果地滥砍滥伐,甚至用各种各样的化学药品污染和破坏自然环境,这种状况直到我们发现生态危机之后才缓解下来。

生态危机是人类的生态扩张主义行径导致的。生态危机不是自然灾害,而是人为的灾害。也就是说,自然灾害是“天灾”,而生态危机是“人祸”。自然界因其自身的运动、变化而导致的地震、山洪、飓风等属于自然灾害。如果自然界因为人类滥砍滥伐森林、破坏植被、污染河流等原因而导致山体滑坡、气候变暖、雾霾等,它们就是生态危机的表征。自然灾害是自然界这一巨大生态系统实现内部调节和平衡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生态危机一旦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它很可能导致自然生态系统的崩溃,从而从根本上摧毁人类赖以生存的所有自然条件。

生态危机是人类破坏自然界的空间共享性、抢占自然界空间的必然结果。人类文明的发展在很多时候建立在人类对自然界的疯狂算计、盘剥和掠夺基础之上。进入文明社会之后,在日益膨胀的贪欲驱动下,人类试图征服、控制和统治自然的野心得到不断强化,并被付诸实际行动。在人类文明战车的碾压之下,自然界步步退缩,直到进入退隐状态。表面看来,自然界在与人类的算计、盘剥和掠夺相抗衡的过程中失败了,但最后承受苦难的却是人类自身。生态危机实质上是人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导致的结果。自然界原本是人类的母亲,是人类生命的来源,因此,人类对自然界的算计、盘剥和掠夺实际上是一种自虐、自残、自杀的行为。

人类不可能独占自然界空间。作为自然界大家庭中的一员,我们应该培养与其他自然存在者共享自然界的美德。如果说生态道德是一种应该倡导的新道德,那么,它的核心内容应该是共享的道德价值观念。人类应该摈弃试图独占自然界空间的想法和做法,停止疯狂算计、盘剥和掠夺自然资源的错误理念和行径,与非人类的自然存在者和平相处、协同发展、同生共荣,以达到在自然界持续发展的目的。更进一步说,人类应该是自然进化进程的参与者、建构者、促进者,而不是局外者、旁观者和破坏者;或者说,人类与其他自然存在者一起共建、共享自然界,而不是试图独占、独享自然界。

自然界是所有自然存在者的自然界。作为一个巨大的空间,自然界属于所有自然存在者。从自然史来看,人类只不过是自然界这一大家庭的后来成员。作为自然之子,我们只有不忘本来才能立足现在和开创未来。在人类社会,算计、盘剥和掠夺自己的母亲往往被视为离德、背德、违德的行为。如果我们疯狂地算计、盘剥和掠夺孕育我们生命的自然界,我们实际上也是在做违背道德的事。我们对自然界的道德尊重包含着对其他自然存在者的道德尊重。所谓道德尊重,无非是尊重一切有道德价值的事物。在自然界,我们对非人类自然存在者的道德尊重实质上就是从道德上尊重我们自身。我们人类无疑是具有伦理尊严的存在者,但我们的伦理尊严建立在我们自身与所有利益相关者的密切关系中。

在自然界中,所有非人类自然存在者都是人类的利益相关者。要认识我们与它们的利益相关性并非难事。我们周围的一棵树看上去与我们无关,但我们维持生命必不可少的氧气就是由它制造和提供的,而那棵树又必须依靠土地才能生存;土中又有水,水又是从天空下的雨而来。总之,我们作为人类的生命之所以如此高贵,是诸多非人类自然存在者予以支持的结果。它们充当着我们生命的支持系统。没有这样的生命支持系统,我们的生命之花就会枯萎。

现代住宅小区最能反映人类与非人类自然存在者共享自然界空间的意义和价值。现代人都希望居住在既现代又美丽的住宅小区里。现代建筑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混泥土的大量使用,几乎所有的房屋结构是用水泥堆积而成。这种现代建筑具有现代技术含量,但它不可避免地具有缺乏人性格调、人情味、人文精神的缺点。正因为如此,建筑师在进行现代建筑设计时,不仅往往会充分考虑住宅小区的房屋间隔,而且会投入大量精力精心规划住宅小区的绿化面积。我们不难想象,如果我们完全生活在一个只有水泥结构的住宅小区会是什么感觉?事实上,无论我们在现代文明的道路上走得多远,我们都不可能彻底摆脱自然界。绿化面积是现代住宅小区不可或缺的元素,它的存在具有强烈的伦理象征意义。它告诉我们,无论在什么时候,我们人类都必须与非人类自然存在者共享自然界空间。人类的生活空间应该体现人文精神和自然元素的有机统一。

四、私人生活空间、公共生活空间与公共道德

人类生活于其中的社会也是一个空间。它可以被称为人类的社会生活空间。人类社会生活所能延伸的领域都属于这一空间的范围。由于人类在社会生活中兼有私人和公民两个身份,我们的社会生活空间也可以区分为两种,即私人生活空间和公共生活空间。当一个人独处或与家人相处的时候,他的社会生活空间具有私人性、私密性,因而被称为私人生活空间,处于其中的人类也因为暂时切断了复杂的社会关系而成为“私人”。当一个人与他人相处或进入公共场所的时候,他的社会生活具有公共性、公开性,因而被称为公共生活空间,处于其中的人类也因为置身于错综复杂的公共关系而成为“公民”。私人就是处于私人生活空间的人,而公民就是处于公共生活空间的人。

区分私人生活空间和公共生活空间仅仅是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以后的事情。原始社会的人类没有私人生活空间,只有公共生活空间。氏族部落的成员共同采集、狩猎,共同消费劳动产品,没有任何个人隐私。文明社会至少有两个重要标志:一是私有财产和公共财产的划分;二是私人生活空间和公共生活空间的分离。前者导致原始社会的公共财产制度崩溃,人类从此以后陷入了旷日持久的公私之辩和公私利益之争;后者破坏了原始社会生活的公共性,将人类社会生活一分为二,即区分为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两个领域,并且将人类的身份一分为二,即私人和公民。

私人生活空间和公共生活空间的划分涉及人类社会生活空间能否共享的问题。从人类兼有个体性和社会性的本性状况来看,我们既需要私人生活空间,也需要公共生活空间。也就是说,我们有时候需要作为相对独立的人类个体而存在,有时候又需要作为与他人相关联、相融合的社会人而存在。当我们作为相对独立的人类个体存在的时候,我们不仅希望摆脱与他人的联系,而且希望在生活内容和方式上保持一定的隐私性,而当我们作为社会人存在的时候,我们只能以与他人相联系的方式生活,我们的生活内容和方式都是公共的或公开的,没有隐私可言。显而易见,私人生活空间是一个封闭的社会生活空间,它通常不对外开放或公开,而公共生活空间是一个开放或公开的社会生活空间,它完全是开放的或公开的。纵观人类社会发展史,自从有了私有财产和公共财产、私人生活空间和公共生活空间的区分,人类进入公共生活空间的自由权利就一直受到道德和法律某种程度的保护,而进入私人生活空间的行为则一直受到道德和法律某种程度的禁止。例如,无论是在西方国家还是在中国,除非出于公务(如警察调查案件),私闯民宅就历来被视为违背道德和法律的事情。对于人类来说,私人生活空间不是共享的空间,只有公共生活空间才是共享的空间。

主张公私分明,要求明确私人生活空间和公共生活空间之间的界限,是人类进入文明社会发展阶段之后形成的思想传统。这一思想传统根深蒂固,但也一直在变化。一般来说,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由于家庭在人类社会生活或国家生活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经济社会发展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公共生活不够发达,人类的私人生活空间大于公共生活空间。进入近现代以后,资本主义民主社会和社会主义民主社会具有根本区别,但它们至少在一个方面是共同的,即它们都极大地压缩了人类的私人生活空间,同时将人类的公共生活空间拓展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在当代人类社会,公共生活空间日益扩张的态势对人类的私人生活空间造成日益严重的挤压,这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重大伦理问题。

私人生活空间是相对封闭的,这有助于保护人类生活的隐私,但它并不意味着人类可以在其中为所欲为。私人生活空间是一个排他性生活空间,但它也受到人类道德规范和法律规范的规约。在私人生活空间,人类主要与自我、亲人打交道,因此,我们的社会生活会显得比较轻松、随意,但道德和法律对我们的约束依然在场。在与亲人打交道的时候,我们必须尊重彼此的尊严,尤其是应该弘扬尊老爱幼的美德。如果我们对亲人施以家庭暴力,我们不仅应该受到道德谴责,而且必须受到法律惩罚。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私人生活空间实际上仅仅具有相对的封闭性,因为它总是会受到社会道德和法律的监控。

公共生活空间则是相对开放的,这有助于弘扬人类的社会本性,并且有助于增进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交往、合作。它也是一个共享的空间,但正是因为它具有共享性特征,道德和法律的介入变得更加必要。公共生活空间包括各种各样的公共场所,如城市里的公共广场、公共道路、公共汽车和海洋上的公共海域等等。在公共空间,人们可以随意地走动和占有位置,但必须受到相关道德规范和法律规范的制约。与私人生活空间一样,公共生活空间也不是一个绝对自由的空间。无论是置身于具有隐秘性的私人生活空间,还是置身于具有公开性的公共生活空间,我们都在道德和法律的监控之下。

公共生活空间具有共享性特征,但人们对它的共享绝对不是无政府状态。在公共生活空间,共享公共设施、公共草地、公共建筑等等是我们的权利,但我们也应该共享与之相关的责任。所谓责任,就是与权利相关的负担。我们有权自由地进入公共场所,但我们同时应该承担保护公共卫生和维护公共秩序的道德责任和法律责任。如果我们在公共场所释放有毒气体或制造恐怖事件,道德会谴责我们,法律也会惩罚我们。公共生活空间的共享性是受到道德和法律规范制约或限制的共享性。我们对公共生活空间的共享绝对不是任性的、随心所欲的。

社会公德是支配公共生活空间的道德形态。它是共享伦理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所谓社会公德,实质上是一系列旨在引导人们在公共生活空间里如何保护公物、如何维护公共卫生、如何建构公共秩序的道德原则和规范。公共生活空间具有公共性,属于所有有权进入公共生活领域的人,但它只有在社会公德的支配下才能达到有序化。公共生活空间依赖公共秩序得以存在,而公共秩序则在很大程度上依赖社会公德得以建立。公共生活空间的共享性需要基于强有力的社会公德才能得到确立。

五、空间私有化及其伦理象征意义

房子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必要条件之一,也是人类文明的重要象征。人类从原始社会一路走来,首先是与其他动物一样,过着“以地为床、以天为被”的风餐露宿生活;然后学会了以自然物品(如树叶)或天然洞穴遮风避雨的生存方式;继而掌握了搭建简易草棚之类的技艺,过上蜗居的生活方式;最终发明了建筑房屋的技术,并将其不断发扬光大,从而形成了以房屋建造为主导的建筑文明。人类一定耗费了大量时间才在某个历史节点学会了建造房屋,这应该是我们绝大多数人可以认同的历史事实。我们希望在此强调的是,房屋的出现和发展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具有重大意义。它不仅意味着人类占有自然界空间的方式发生了根本性转变,而且意味着人类对其自身生存意义和价值的认知达到了新水平、新高度和新境界。

人类建造房屋的最初目的当然是为了解决遮风避雨和安全问题。在没有房屋的历史时期,人类日晒雨淋,并且必须时刻面对猛兽攻击的危险,因而过着野蛮的动物式生活,安全毫无保障。后来,由于形成了世世代代依赖房屋的传统,房屋便超越了人类遮风避雨和谋求安全的实用目的,升华为人类生存必不可少的精神依托。房屋不仅成为家、家族的象征,而且成为家风、家教的寓所。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建造房屋的理念得到不断更新,建造房屋的技术得到不断提高,房屋的样式得到不断变革,房屋传承家庭文化的基本功能也得到保持和延续。

每一个时代的房屋不尽相同,但它们都作为时代的镜子而存在。有什么样的时代,就有什么样的房屋。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最豪华的房屋一定是皇宫,它们金碧辉煌,代表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其次是达官贵族的房屋,它们奢华气派,反映权贵阶级的富有和奢侈;再次是贫民百姓的房屋,它们简陋不堪,折射下层阶级生存的艰难困苦。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房屋有等级之分,是等级观念和等级制度的缩影。到了现代民主社会,由于等级观念和等级制度被丢进了历史的垃圾桶,房屋也呈现出明显的大众化趋势。这在美国表现得尤其明显。美国总统居住的白宫看上去与普通老百姓的房屋并没有太大差别。

需要指出的是,房屋是人类将自然界空间私有化的最典型象征。自然界原本是一个共享性空间,但在人类出现之后,它的共享性就不复存在。人类将各种各样的自然资源据为己有,尤其是将一片一片的土地据为己有,并且在上面建造房屋,从而将自然界空间碎片化、私有化。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这是人类在自然界谋求生存和发展的必然选择,具有无可辩驳的道德合理性和合法性,因而在历朝历代都受到道德和法律的保护。问题在于,一些人在将自然界空间私有化的过程中,将自然界变成了他们进行阶级剥削和压迫的工具,他们所拥有的房屋则成为专制性政治权力的象征以及少数人剥削和压迫多数人的历史证据。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奴隶主和封建贵族居住的房屋就被深深地打上了奴隶制政治和封建制政治的历史痕迹。

人类通过建造和占有房屋的方式将自然界空间私有化,这既是一个生态伦理问题,也是一个人际伦理问题。一方面,它牵涉到人类与自然界的伦理关系;另一方面,它还牵涉到人与人的伦理关系。从生态伦理的角度看,房屋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将人类与自然界隔离了开来,而且是人类不断加剧对自然界的算计、盘剥和掠夺的重要途径。一栋栋房屋拔地而起,自然界空间就变得越来越拥挤,非人类的自然存在者的生存空间就变得越来越狭小。通过不断建造房屋的方式占有自然界空间是人类在自然界实行生态殖民主义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从人际伦理的角度看,房屋也会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和交流。人类将各自的房屋视为人生堡垒,用于躲避外界的纷扰和侵害,因而对其予以精心维护和保护,以使之成为自己的避风港湾和精神家园,但有时也将自己封闭在里面,对外面的人和事不闻不问,从而形成封闭、保守的生活方式。这是现代城里人互不关心、相互冷漠的一个重要原因。在现代城市里,人们普遍患有“道德冷漠病”,人与人之间缺乏必要的道德关怀,只有利益的算计,从而将城市变成了毫无人情味的名利场。

房屋本身无所谓善恶,但由于它们是人类建造的,并且被人类使用,它们就不可避免地会变成具有伦理象征意义的意象。私有化房屋的集中发展,不仅导致城市化的推进,而且意味着人类在自然界中的大肆扩张。在当今世界,城市化发展是人类抢占共享性自然界空间最严重的领域。老城市在不断扩张,新城市在不断兴起,对自然界空间形成越来越严重的挤压,并成为引发生态危机的重要原因。当代人类应该从生态伦理的角度,对自己不断提速的城市化进程进行必要的反思。

现代房屋是现代道德价值观念的缩影。要了解现代社会的道德价值观念,最有效的办法是走进一栋或一间现代房屋。现代房屋都是依靠现代建筑技术、现代装饰技术、现代技术产品组合而成的。一栋大楼包含几十甚至成百上千的小房间,每一套房间像积木一样堆积在一起;住进这些高层大楼的人必须乘坐电梯上下,邻居间也互不往来,因而构成一个被房屋外壳包围、人情冷漠的陌生人世界。另外,现代社会是流动性很强的陌生人社会。来自不同地方的陌生人偶然汇聚于某个地方,彼此缺乏了解,也互不关心。对周围的人和事漠不关心是现代道德生活的一个重要特征。现代房屋对此有集中体现。

房屋是人类必不可少的生存条件,但它们不应该成为人类征服、控制和破坏自然的手段,更不应该成为阻止人际交往、交流的障碍。现代建筑日益增高的事实显示了现代建筑技术进步的水平,但它也说明人类对共享性自然界空间的抢占是有限度的。宇宙空间是无限的,但适合于人类生存的自然界空间是有限的。自然界空间对人类扩张的承受力有一个极限值,它一旦被突破,自然生态系统就会全面崩溃。生态危机的爆发已经用事实证明这一点,应该引起当代人类的高度重视。

房屋是人类用来居住的寓所,但它又不局限于居住的意义和价值。人类总是带着一定的道德价值观念建造房屋、占有房屋和使用房屋。如果我们不能从根本上看到房屋对人类和自然界的关系以及人际关系的折射作用,我们就不可能形成关于房屋的正确道德价值观念。房屋的发展状况反映人类对待自然界和同胞的道德态度。

六、空间的国有化与国际空间正义

人类不仅将具有共享性的自然界空间私有化,而且将它国有化。每一个国家的诞生都是以占有一定的自然界空间作为前提条件的。通过划分国界的方式,世界各国对共享性自然界空间进行瓜分。这就是空间国有化的事实。

空间国有化是人类进入有国家的社会状态必然会遭遇的结果。国家的诞生必然带来国家主权的划分。表面上看,国家主权是国与国之间通过和平协商或战争手段确立的,它仅仅涉及国际关系问题。实质上,它是人类以民族的集体形式对共享性自然空间进行占领确立的。任何一个国家的出现都是抢占自然界空间的结果。在国家出现之前,自然界空间属于全人类。在国家出现之后,国家成为占领自然界空间的主体。在世界各国的瓜分之下,自然界失去了它的共享性。在国家林立的现实世界,自然界变得四分五裂。失去了共享性的自然界只能是支离破碎的。

事实上,空间国有化不仅导致自然界空间四分五裂的结果,而且导致空间政治化、伦理化的结果。进入有国家的社会状态之后,空间就不再仅仅作为一种自然实体而存在,而是变成了政治实体、伦理实体。具体地说,属于每一个国家的自然界空间既被纳入了主权范围内,也被赋予了政治意义和伦理意义。一个国家的主权涵盖领土主权、领海主权和领空主权。它的领空主权实际上是指它作为一个国家在自然界空间中所占有的那部分空间。

自然界空间一旦国有化,世界各国如何尊重彼此的空间主权就必定成为一个国际正义问题。所谓国际正义,是指国与国之间基于国际法和国际伦理的要求,对彼此之间的关系予以正确认识、理解和处理所彰显的公正性。与其他类型的正义(如分配正义)一样,国际正义也是一种人为的建构;换言之,它不是一种客观的公正性,而是一种反映人类主观意向性的公正性。世界各国对国际正义的认识、理解和界定大都带有浓厚的民族性特征。

国际正义在自然界空间国有化问题域中的体现就是国际空间正义。它要求将国有化的自然界空间纳入国际关系问题域,使之受到国际法和国际伦理的有效制约。虽然国际法和国际伦理迄今为止还远远没有达到完善的程度,它们对世界各国的约束力也很有限,但是它们毕竟是国际空间正义乃至国际正义的主要基础。在当今世界,国际空间正义是存在的;不过,它还是相当脆弱的。

由于国际法和国际伦理并不能为维护国际空间正义提供切实可靠的保证,世界各国还必须诉诸自卫的途径。具体地说,为了确保自身的空间安全,世界各国必须建立强大的陆军、海军和空军。在现代,一个国家破坏国际空间正义的直接方式是入侵另一个国家的领空,而为了防范和抵制这种入侵,后者必须具有足够强大的反侵略能力。这涉及我们对现代战争的认识问题。现代战争都是海陆空联合作战,因此,为了确保自己的领空不受外来侵略,现代国家都会花费巨大人力、物力和财力发展海陆空三种军事力量。

在当今世界,国际空间正义常常受到一些国家的侵害。作为当今世界的唯一超级大国,美国对国际空间正义的践踏可谓屡见不鲜。一个国家一旦被美国列入“流氓国家”或“邪恶国家”的行列,美国的轰炸机就会肆无忌惮地入侵它的领空,对其进行狂轰乱炸。除此以外,美国还会以维护飞行自由为借口,对其他国家的领空进行抵近侦察或破坏活动。

国际空间正义的实现是以人类失去自然界空间的共享性为代价的。在国家出现之前,自然界空间的共享性没有遭到破坏,国际空间正义根本没有出场的必要性。国家的出现打破了自然界的整体格局,将自然界空间撕裂成若干个部分,从而将世界各国推上了维护国际空间正义的轨道。只要国家存在,如何维护国际空间正义的问题就会存在。

在有国家的社会状态下,自然界空间的国有化是在所难免的,维护国际空间正义也是人类无法推卸的责任。要恢复自然界空间的共享性,或者说,要从根本上消解人类应对国际空间正义问题的可能性,人类必须进入没有国家的社会状态。这种社会状态是理想的,只能在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的水平之后才能变成现实,但它是值得期待的。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设想和期待的未来共产主义社会就是这样的社会状态。在那样的社会里,国家消亡了,自然界空间重新回归到为全人类共享的状态,维护国际空间正义将变成多余的事情。

[注释]

①“生态扩张主义”一词是由美国学者艾尔弗雷德·W·克罗斯比在《生态扩张主义:欧洲900—1900 年的生态扩张》一书中首先提出的,它将欧洲人在900—1900 年期间试图征服、控制自然的历史进程称为生态扩张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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