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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图壁”地名来源新探

2020-11-25

新疆艺术 2020年5期
关键词:康家昌吉石门

新疆呼图壁县位于东天山北麓中段、准噶尔盆地南缘,大致可以分为山地、丘陵、冲积扇、冲洪积平原4个地貌单元。呼图壁县政府网站介绍:“呼图壁”一词源于蒙语,寓意为吉祥如意的地方。该县历史文化旅游资源丰富,是3000年前赛人文化的重要发源地,拥有“天下第一岩刻画”之称的康家石门子大型生殖崇拜岩刻画、南部山区侏罗纪山系等人文自然资源。本文即简要讨论该处岩刻画与呼图壁地名可能的关联。

康家石门子岩刻画是亚欧草原尤其是天山地带最为重要的世界知名的古代崖刻艺术精品,既是丝绸之路亚欧草原地带史前历史阶段顶级艺术品,也是天山地区早期游牧部族人群最大祭祀圣坛①,还可以说是天山早期文化的集大成者。无论艺术水准还是历史文化内涵具有早期天山独此一处的唯一性。

“康家石门子岩刻画”,在许多国内外文献中还以“康家石门子岩画”、“呼图壁岩画”进行指称。为了更为切合实际地表达这一文化遗迹的性质与内容,本文继续选用主要研究者王炳华先生所用“康家门子岩刻画”②这一更为具体达意的称谓。

一、康家石门子之名

走访了解,“康家石门子”的名称来源于清末民初之时。据说清朝末年,战祸连年,呼图壁百姓流离失所,四出避祸。有一康姓农民流落到这里,见深山荒野、禽兽出没、人迹罕至,但却又气候晴和,宜于垦殖和居住,还有较为便捷的道路可以交通山外。于是携家带小避祸入山,就落脚下来。这家康姓农民因行二,故又被人称作“康老二”久而久之他们居住生活的小山沟就被称为“康老二沟”(也做康拉尔沟,与康老二谐音)。而康老二沟丹霞地貌山形十分像两扇石门,进而得名为“康家石门子”,并沿用至今。

可以看得出来,康家石门子一名的出现,很晚近,得名也不过是因为山沟沟口石崖陡峭耸立形似石门。这样一处享誉海内外的岩刻画与康家石门子名称,单从上文关于康老二沟(康拉尔沟)记述中看不出任何其他较为久远的历史文化渊源关联。那么这处3000年前天山地带顶级岩刻画,数千年来是否一直为世人所知,它的存在又反映哪里呢?这恐怕只能从呼图壁地名的历史渊源中来寻找。

二、文献记载的呼图壁名称

(一)“呼图壁”一词由来

“呼图壁”一词通常都以为源于准噶尔蒙语,寓意为吉祥如意的地方。至于是否还有其他历史名称,是否与康家石门子岩刻画有无关联则没有深究。在世界范围内有着如此影响与文化地位的康家石门子岩刻画,我们的先民在漫长历史长河中难道就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吗?答案不容置疑,这显然是一个伪命题。

那么这样一处伟大史前文化遗址,到底是什么样的历史记忆呢?这恐怕要从呼图壁县的名称“呼图壁”说起,因为岩刻画所在地域最早的地名只有呼图壁。下面我们由近及远地大略梳理文献就“呼图壁”的基本记述及其含义与来源做一些讨论。

《呼图壁县志》记述:呼图壁,是因自然地理实体“胡图克拜河”而得名。“呼图壁”作为一级行政区域的名称,从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设呼图壁巡检至1985年,已有222年的历史。呼图壁是准噶尔蒙古语,其正确译音是“胡图克拜”,在准噶尔蒙古语中原意为“吉祥”。后来一般人读急了便读成了“呼图壁”。按照准噶尔语文意译,近似“有鬼”。所以历史上亦称呼图壁是“有鬼”的地方。《元地志》中的“古塔巴”和《西域土地人物略》中的“苦他巴”,都是“胡图克拜”一词急读或汉语“切音”的汉文记音。④

《西域地名词典》解释:呼图壁清代地名。旧称呼图克拜,因境内有呼图壁河而得名。汉为东且弥、西且弥和乌贪訾离地,后属车师。唐属庭州,元为别失八里辖地。明为卫拉特蒙古牧地。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为呼图壁巡检,翌年筑景化城。三十八年(1773)置昌吉县后为其一部分。光绪二十九年(1903)改呼图壁巡检为县垂,置呼图壁分县,仍隶昌吉民国7年(1918)正式置县,隶迪化行政区。民国36年(1947)改为景化县1954年恢复旧名,仍称呼图壁县今属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⑤

《西域地名》关于Khutakbai:《元史·西北地附录》古塔巴,《西域图志》呼图克拜,今新疆呼图壁县治。海屯《行纪》Xut'ap-ay,亦指此地。⑥

谢彬《新疆游记》:四月二十六日晴,上午八时,发昌吉。西北行,徐知事、杨游击,分途送于郊。八里,过三屯河,即洛克伦河东支之人白家海子者,现无水。巡北有庙。四里,小西河。十里,洛克伦河正流,皆无水。洛克伦河有二源,一出孟克图岭,一出格珊图山。东北流,经昌吉城西,折西北流,会于呼图壁河。八里,芦草沟,有废堡,东西门墙,今尚岿然。其东门外,夹道有二民居。十五里,榆树沟。民居、面店共十一家,行人多尖于此。市东有旧垒,清驻把总,今无人。十二里,过横水桥,人呼图壁县佐境。三里,三十里墩,居民数家。二十里,头工。十里,呼图壁南关。住。是日行九十里。沿途树木人眼不绝,不似哈密东西弥望戈壁景象。城周约二里,筑于清乾隆(1736一1795)时。城垣塌颓,衙署卑小。县佐于采芹,发辫尚垂垂也。城内荒凉,商务皆在南关,大小商店七十余家。辖境民居,回乱以前二千余户,今仅千六百余户。南山有俄籍哈萨克数幕,偷牧其间,驱之不去,屡起交涉。闻持有前昌吉知事匡时私照,咄咄怪事。匡前年以言国事为杨督军枪毙,其罪状未识加人此款否。城西呼图壁河上流金厂沟,昔时采金之夫,恒数十人。近以产金甚微,成色亦低,无人过问。

呼图壁,元古塔巴地。清乾隆时,筑景化城,清末设县臣,民国因之,改县佐。其辖境东西一百五里,南北七百余里,领庄二十五。其民汉、缠、回、哈四种杂居,汉、缠最多,哈萨最少,回民则皆河涅产也。其俗鄙吝,然好稼圃,擎畜产,故多小麦、稻粱、蔬果,繁畜牛羊,俨然西路一县治也(按:现已升为县)。

四月二十七日晴

上午七时,发呼图壁。西北行,道左有坟园,杂树丛蔚,幽整可观。八里,渡呼图壁河。源出松山之阴,北流经呼图壁城西,折西北流,会罗克伦河,又西北注于阿雅尔淖尔。河幅颇广,滩石撼车。十二里,五工台,农民十余户。十里,乱山子,居民四五家。过此行旷野中。三十里,大土古里,即图古里克。商店民居共十余家,市东有渠,流声涂涂,市西有关帝庙。五里,干河子。五里,人绥来境,其地曰深沟。二十里,乐土骤。商店民居共三十家,上下行旅不赶程者,可宿于此。二十五里,塔西河堡。有废堡,昔驻千总,今无居人。其北二十里有楼庄子,居民五十户。远望之,只见树木一线而已。渡塔西河,源出南山,东北流,塔西河堡西,又北逾孔道,止不流。又东出一支,北流,日澄槽渠,并人于沙。刻干无水,仅余石滩。二十里,包家店,商店民居约二十家。二十四里,靖远楼。楼南有学校,现任绥来知事何耀桑改建张班二侯祠,并自以长生牌位陪祀,自奉可谓不薄矣。一里,东关。住。是日行一百六十里。沿途地味膏腆,渠道纵横,树林尚多,村堡则稀;麦地铺青,草花在野,饶有春意,不似迪化近郊,尤是三冬气候也。抵此时间尚早,当偕何知事抽查印花,多未贴者。询之商民,则谓官厅向未督催。绥来有三城:南日绥宁,协署县治在焉;北曰康吉;中日靖远关边城。城周皆三里余,均清乾隆时筑,至光绪十年(1884,始通为一城。当同光之间,逆回妥得磷、索焕章窃据斯土,嗣经金顺、刘锦棠克复,伤亡至数万人,收复全疆大决战也。商务在中城与东关一带,商店三四百家,天津人为多。本地唯史培元称最。史有资百余万,擅富名于天山北路,家蓄牛马骆驼以千计。民国2年(1913)科阿战事,新疆援阿军队,后方输送甚赖之。城东二百余里,有地曰马桥子。清同治初(元年为1862年),居民避兵于此,筑堡跨洛克伦河。贼至则扼险以守,贼退则耕田而自食。其地肥美,每种一石可获七八十石。及贼平,避难者皆归故里,田随荒芜。此在省闻之常笃生道尹者,渠幼曾避其间,故言之凿凿如是。城北有通阿尔泰官道,详后。城南有路通焉誊北山。每岁春秋,焉脊土尔启特蒙民,运马来绥出售者,皆取斯途。马行七八日即达。

本境东西北三面无山,惟正南八十余里有山产煤。渐进三十余里有小山俗呼扫虎达坂。又二十余里有土山名土圈子。又二百余里一峰耸出,春冬积雪,即大雪山也,人迹罕到,鸟兽不至。过此复行二百余里,又一大山虎踞,名天格达坂,云雪空横,惟通鸟道,蒙古猎户亦有梯镊之者。逾此则属喀喇沙尔蒙古境矣。此山西接呼图壁之石梯子山,东达迪化之南山,即天山之一脉云。⑦

《新疆图志》呼圆壁分縣:城东十里头頭工,二十里三十里墩,居民四五家。三里横水橋,接昌吉西境官道。距昌吉城五十七里。

城西二十里五工台,居民十余家。十里乱山子,居民五六家。三十里大土古里,即图古里克,乾隆二十年,参赞策楞奏贼党阿巴噶斯于图古里克拒守是也。东有戈壁,约二十余里。五里干河子,五里出境,接绥来东境官道。距绥来属乐土驿二十里。

以上呼图壁大道

城南五里和庄大渠,二十里二工,十五里宁州户,五里头渠,六十里石窑子,戈壁。自此入山,十里草达阪,五里青土达阪,五里骚呼达阪,十里杨家旱地,五里刘家旱地,二十里栒子沟,三里石梯子,过大石山。五里白杨河,折西南五里杨家旱台子,十里石梯子庄,过达阪。十里二工牛房子,过达阪。十里曼牛坡,过达阪。西行三十里塔拉盘山,五里回回梁,有支路,十里至煤窑沟。五里呼图壁河,旧名胡图克拜河,水涨时人马不能渡。折西北三十里鹊儿沟。

城北五里大桥,下三工渠。十里下三工,三十里土墩子,四十里东河坝,西行过呼图壁河,二十五里渭户,六十里桑家渠。又城北八里和庄大渠,五里马厂湖,八里上广东户,十五里五户庙。沿河行。十里胡桐窝,即下广东户。十五里中岌芨梁,十里中渠,折东行五里渭户,过大渠桥三。折北行十里沙门子,折西行五里六户半,芳草湖大庄地。折北行十里镇番户,十里长沙窝,五里丹坂,折西南二十里小东沟,折西行三十里大东沟,有支路,西南行五里老生地,折南行十里破口,十五里西沟,十五里蘑菰湖,踰戈壁九十里至乱山子,与西境驿路会。折西北三十里下芨芨梁,有支路,五十里至马桥。达绥来境。

以上呼图壁支路⑧

《西域图志》呼图克拜:呼图克拜(旧对音呼图壁),在芦草沟西二十里,东距昌吉县治九十里。乾隆二十九年,建景化城,门四,东曰熙景,西日宝成,南曰阜薰,北曰溥信。呼图克拜郭勒出天山北麓,北流经其东。以上属昌吉县。⑨

《西域水道记》呼图克拜河:准语呼图克拜者,吉祥也。今彼中之谚,易曰呼图壁,译为有鬼。地理之羲,名從主人,而民入山林,不逢不若,吉祥之稱,固为允矣。乾隆二十九年(1764),于其地筑城曰景化。昌吉县城西一百一十里。城周三里五分,高丈六尺,门四,东熙景、西宝成、南阜薰、北溥信。三十八年,移宁邊巡检驻之。⑩

《西域同文志》卷五:Xutugbai gol,胡图克拜郭勒,准(噶尔蒙古)语。胡图克拜,吉祥之谓。云吉祥河也。回字(察合台语)Hutug bay ghol。⑪

《海屯行纪·鄂多立克东游录·沙哈鲁遗使中国记》:他们从该地到达阿儿里黑(Arlex)、曲鲁格(K'ullug)、英格黑(Engax)、彰八里(Janbalex)、古塔巴(Xut'ap-ay)、仰吉八里(Angibalex)。⑫

很清楚,根据上述记载可以看出,过往历史中,呼图壁县域一直是多部族多人群繁衍生息之地,曾经在此地频繁活动的主要人群大致有塞人、月氏、乌孙、匈奴、车师、汉(秦人、汉人)、突厥、回鹘、契丹、蒙古、满、回(南疆移民)等。两汉时为乌贪訾离国⑬、车师后国属地,唐代地属庭州、北庭都护府,宋代地属高昌回鹘,元代地属别失八里,明代地瓦剌,明末清初呼图壁地方为蒙古准噶尔部游牧地。呼图壁一名应与蒙古语“胡图克拜”,词义则应该与“吉祥”、“有鬼”等关联。

(二)历史上呼图壁城镇与居民

清朝平定准噶尔蒙古叛乱之后,乾隆二十年(1755年)设乌鲁木齐西路军台,称呼图克拜台,后设营塘。并随之进行有组织成规模的移民屯垦。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设洛克伦巡检,二十八年(1763年)改设呼图壁巡检。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筑景化城,为乌鲁木齐巡检管理。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置昌吉县,呼图壁属昌吉县。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改巡检为县丞,设呼图壁分县。民国二年(1913年)撤销呼图壁分县,所辖区域悉归昌吉县管辖。民国三年(1914年)仍设呼图壁分县,置县佐,名为昌吉县分驻呼图壁县佐。民国七年(1918年)从昌吉县析置呼图壁县,属迪化道。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年改名景化县,属迪化专区。1954年恢复原名,隶属乌鲁木齐专区。1958年至今属昌吉回族自治州。

呼图壁城城周约二里,筑于清乾隆(1736一1795)时,其辖境东西一百五里,南北七百余里,领庄二十五。其民汉、维、回、哈四种杂居,汉、维最多,哈萨克最少,回民则皆河涅产也。距离昌吉城大约九十里。沿途树木入眼不绝,自然环境优良。辖境民居,同治回乱(1862)以前二千余户,民国初年杨增新时期居民仅有一千六百余户。南部山区刚有俄国籍哈萨克牧人毡帐数幕,偷偷游牧于其间,当地政府因其非法进入,多次驱赶,然而并未离去。原因是持有以前昌吉知事私下许可的个人文书,被视为咄咄怪事。城西呼图壁河上游金厂沟一带,清代常有采金之人,惯常有人数十人。谢彬所见采金人数已经很少,金子的出产也少,成色很低,交易冷清无人过问。

较大规模的村落与城邑则主要是清代平定准噶尔叛乱之后的建设,常住居民似乎不多。近现代居民以汉、维、回、哈四类人群为主杂居,汉民来的最早,其他依次更为晚近,尤以哈萨克居民最晚。以上文引谢彬《新疆游记》来看,村落城镇的出现似乎应该清乾隆二十二年(公元1757年)平定准噶尔蒙古叛乱之后先后在呼图壁地方设立呼图壁军台、呼图壁驿,并随之进行有组织成规模的移民屯垦,乾隆二十九年(公元1764年)修筑景化城作为乌鲁木齐巡检的驻地。从明确的文献记载来看呼图壁正式村落与城镇的出现应该是清代中期,距今不过256年。

呼图壁村落与城邑出现之前,呼图壁地带活动的人群应该就是游牧于天山北坡的古代游牧部族人群。从康家石门子岩刻画的体量、规模、等级来看呼图壁一地3000年前就是天山早期游牧部族集团高度重视的祭祀圣地,仅从常理揣度岩刻画广为人知,具有很高的人气是一定和必然的。

(三)名称含义的探讨

上文所引文献关于呼图壁名称,大多是因自然地理实体“胡图克拜河”而得名。“呼图壁”作为一级行政区域的名称,从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设呼图壁巡检至2020年,已有257年的历史。呼图壁是准噶尔蒙古语,其正确译音是“胡图克拜”,原意为“吉祥”。

我们从《西域同文志》记载来看:Hutug-bai Gol,胡图克拜郭勒,准语。胡图克拜,吉祥之谓。云吉祥河也。回字Hutug bai Ghol。

准语,即准噶尔蒙古语;回字即察合台语。《西域同文志》之准(噶尔蒙古)语转写为:Hutugbai,与冯承钧先生《西域地名》所对音的古塔巴与海屯《行纪》之Xut'ap-ay近似,通常的读音转写应该是Huta-bai。

今蒙古语为Hutuqbai,由“Hutuq”与“bai”组成,“Hutuq”是名词,意为“幸福、吉祥”;“bai”是动词意为“有”。加上“Ghol”组合而言就是”“有福之河”、“福佑之河”或者“吉祥之河”。准噶尔蒙语与现代蒙古语词“Hutuq”差别不大,一样也是“福、福气、幸福”的意思。⑭

另外,Hutuqbai“吉祥”之意也应该来自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与突厥语族词语Hutuq(福、吉祥)Bai(有),历史上阿尔泰语系人群在天山地带的存在几乎是一而惯之的。.

其中,Hutuq一词的词根hut应与古代突厥语(古代回鹘语)的Qut形成对应。例如:公元11世纪麻赫默德·喀什噶里的《突厥语大词典》中就记录有qut一词,意为“幸福、福气”⑮。此外,公元11世纪优苏甫·哈斯·哈吉甫的《福乐智慧》(Qutadghu bilik)Qutadghu“幸福的”bilik“知识”),其书名中的Qutadghu

直到今天,“祝您节日快乐”哈萨克语仍然说Merekeleringiz quttïbolsïn!维吾尔语则为Bayrimingizgha qutluq(qut-luq)bolsun!

清代文献记载准语“呼图克拜(胡图克拜)”名称,除了表达出蒙古人群从元代到清代准噶尔蒙古时期数百年的存在与影响之外,具体指向是与河名、地名对应。“胡图克拜”、“呼图壁”是专指呼图壁一地的专用名称,具有唯一性。其所指无论是呼图壁河还是呼图壁地方,这都无非有两种来源可能性。一是,历史上呼图壁一地少有人烟,因为所处地方正好是天山北麓丝绸之路必经的地方,且水草丰腴,故以河流标识其地;二是,在第一种原因之上加上当地3000年来一直存在而且为历史上在呼图壁游牧的的人群以及过往的商旅所敬畏的康家石门子岩刻画图像的影响。因为康家石门子岩刻画多种多样的内容和巨幅人像,不单是3000前岩刻画创作者所属社会群体的精神偶像,也一直为此地后来的历史主人所敬畏。这样的历史存在与后续影响在地名中应该有所表达!

笔者在广泛借鉴学术界已有研究成果之基础上,提出“康家石门子岩刻画所在的山体被史前时期人们视作具有宗教意义的神圣宇宙中心,人们在这里以岩刻画人像的形式向女神虔诚祈祷,祈求她的恩赐与福佑。同时天山康家石门子摩崖石刻岩刻画规模弘大,人像造型优美,是亚欧草原青铜时代整体画面规模与单独人像都最大,且具有唯一性的早期宗教圣地。据此判断康家石门子岩刻画所在山体与崖刻可能是青铜时代天山草原地带游牧人群社会集团最高祭坛。”⑯这样的观点如果成立,呼图壁也许无论是河名还是地名,不仅仅具有吉祥富贵的含义,还应该具有“神佑”、“神圣之地”、“天佑”或者“有鬼神之地”这样的含义才合乎情理。其中缘由就是康家石门子岩刻画巨幅人物图像,3000前来享誉天山的实际存在。

而关于“呼图壁”名称的记载多数都是清代文献,清代的统治者是满人,清代疆域地名的命名满语的影响作用不容忽视。下面探讨以下关于“呼图壁(Hutubi、Hutubai)”这样读音的地名词语,在满语、锡伯语中是否有类似于“吉祥、福佑”或者可能存在更深一层的其他含义。

根据发音,呼图壁在满语与锡伯语中对应的词语为Hutu-bi。“Hutu”⑰为满语名词,意为“鬼、魔鬼、魑魅”,Bi为助词、动词“Bi”意为“在、存在、有”与“没有、不存在”对应。组合起来为“有鬼神之地”;而“吉祥、福气、幸福”在满语中则为“Huuturi”是名词,意为“福、福气、福分”,组合起来读作“Huuturi bi”,意为“有福之地、幸福之地、吉祥之地”,⑱但是与呼图壁(Hutubi)读音有所差距。

从上述呼图克拜(胡图克拜)等发音来看,都与呼图壁一词的读音有一定的差距,反而是满语与锡伯语的“Huutu-bi(有鬼神之地)”最为接近呼图壁的读音。“鬼神”二字无论词义还是逻辑方面似乎与康家石门子3000年前岩刻画上的巨幅人物图像关联性较强。

至此,与呼图壁名称的关系从上述语言学的词义讨论中,似乎可以与“鬼神”有所关联。所以历史上亦称呼图壁是“有鬼”的地方也可以说得通。这样的记述其实是有历史根据的,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卷八记载了呼图壁地名的来历,并讲述了一个与之相关的一个鬼神故事。

故事说:乌鲁木齐巡检所驻的地方叫呼图壁,“呼图”词义是是“鬼”,“呼图壁”的含义就是有鬼的地方之意。曾经有一个商人晚上在呼图壁一带赶路,黑暗中见树下有人影,怀疑是鬼,就大声询问他是谁。那人说:“我天黑后到达这个地方,害怕有鬼不敢继续行路,就在此等待人好结伴同行。”于是两人结伴同行,边聊边走,渐渐觉得言谈融洽,那人就问有什么急事要冒着寒风夜行。

商人说:“我以前欠一朋友四千钱,听说他们夫妇都病了,日常饮食以及医药都难以为继,因此要连夜送还所欠的钱。”那人听了商人的话后,立即站到一棵树背后说:“本来要祸害你,以求得小小的祭祀。现在听了你的话,觉得你是一个忠厚长者,我不敢冒犯你,愿意在前边给你带路可以吗?”

商人不得已,就姑且跟在他身后继续走路,凡是遇到险阻处,那人都提前预告。

过了一会儿,一轮弯月慢慢升起,已经能稍微看清道路等物,商人仔细观察发现同行的是一个没有脑袋的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倒退了几步,这时鬼也无影无踪了。⑲

纪晓岚可能是最早记载呼图壁地名与“鬼神”有关的人,但他讲述的鬼故事并不是他对呼图壁地名的考证,故事也非亲眼所见,而是对当地人关于呼图壁一地传说的一种讲述。这虽然是一种宣扬惩恶行善说教的传奇故事,但是无论从直观词义和逻辑关系上都应该与呼图壁南山康家石门子地方3000年以来一直存在大面积巨幅岩刻画人像不无关系。

结论而言,清代文献中“呼图克拜者,吉祥也”这样的记载,词语读音上与呼图壁一词的读音还是有较大的差距,而最为接近的读音是满语和锡伯语的“Hutubi”一词。元代蒙古语与准噶尔蒙古语均为“呼图克拜”,虽然“吉祥”、“有福”的意思隐含有“神佑”之意,却似乎并不近似“有鬼神之地方”、“有神灵之地”的“呼图壁”,但是也已经存在着“鬼神保佑”进而“有福、吉祥”这样的历史文化背景含义。故此笔者更为倾向于认为“呼图壁”词义应该是直接与“有鬼神之地”、“神佑之地”关联,进而引申出有鬼神护佑故能幸福吉祥说法。无论如何,其含义来源与康家石门子岩刻画上的巨幅人像直接关联,语源则与数千年来阿尔泰语系游牧人群在天山草原的持续活动关联。换言之,可以肯定地说呼图壁一名的来源与呼图壁历史上康家石门子存在3000年之久的岩刻画渊源深刻联系。也就是说,呼图壁地名肯定与康家石门子岩刻画这处天山地带早期宗教文化圣地直接关联,其后漫长历史上也不是不为人知,而是无论哪一个历史阶段人们肯定一直知道这处天山地带最大体量与最高规格岩刻画,尤其是其中巨幅女神像的存在。

唯一需要说明的是这里天山地带早期敬神拜天的文化精神,及至清代已经不为后来的人们所认识,仅只就人们日常看到的巨幅人像岩刻像而产生鬼神的联想。虽未谬以千里,但也是已经对史前天山宗教文化的神圣性与精深内涵毫无所知了。所以,本文的解读,出发点也在于此。

注释:

①王炳华《原始思维化石——呼图壁生殖崇拜岩刻》商务印书馆,2014年,文末。

②王炳华《原始思维化石——呼图壁生殖崇拜岩刻》商务印书馆,2014年,前言与第一章。

③图片与岩刻画内容考述见巫新华《试析天山康家石门子岩刻画的早期西王母文化意涵》《新疆艺术》2017年5期;巫新华《天山康家石门子岩刻画与古代中外文化交流》《原道》2018年第二辑。

④《呼图壁县志》周万兴等编著,新疆人民出版社,1992年,卷一,建制区划,53页。

⑤冯志文、吐尔迪纳斯尔、李春华、贺灵、石晓奇等编著《西域地名词典》,新疆人民出版社,154页。

⑥冯承钧原编、陆峻岭增订《西域地名》中华书局,1982年,52页。

⑦《新疆游记》谢彬著,杨镰、张颐青整理,新疆人民出版社,2010年,147—149页。

⑧《西域文库》典籍编(清)王樹枬等纂修朱玉麒等整理《新疆图志》下卷七十九道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1516~1517页。

⑨钟兴麒等校注《西域图志校注》卷之十疆域三,新疆人民出版社,2002年,P192-193页。

⑩《西域水道记》外二种(清)徐松著朱玉麒整理,中华书局,2005,卷三,186页。

⑪《西域同文志》卷五,清大学士傅恒等奉敕撰,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武英殿刻本。

⑫何高济译《海屯行纪·鄂多立克东游录·沙哈鲁遗使中国记》中华书局,1981年,16页。

⑬笔者按:西域历史上的所谓国,不过是古代新疆地域范围内各个不同地理单元内生活的聚落人群,与国家概念无涉。

⑭内蒙古自治区社会科需要蒙古语言文字研究所编《汉蒙词典》民族出版社,402页。

⑮麻赫默德·喀什噶里《突厥语大词典》第一卷,民族出版社,2002年,341页

⑯说明:这一观点是本书的核心要点,具体论述见后文。

⑰呼图壁名称的满语、锡伯语读音与含义方面,笔者多次与中国锡伯族历史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新疆作家协会会员,锡伯历史文化独立撰稿人安德海先生进行过讨论和资料交换,在此诚致谢意。

⑱胡增益主编《新满汉大词典》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年,88、426、435页。另外见安双成先生主编《汉满大辞典》辽宁民族出版社,2007年;刘厚生、李乐营、赵盛利、裴立扬、马兵《汉满词典》出版于民族出版社,2005年。此观点曾与新疆著名锡伯族文化学者、作家安德海先生多有讨论,在此诚致谢意。

⑲(清)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卷八如是我闻,天津古籍出版社,1994年,157页。原文:“乌鲁木齐巡检所驻,曰呼图壁。呼图译言鬼,呼图壁译言有鬼也。尝有商人夜行,暗中见树下有人影,疑为鬼,呼问之。曰:“吾日暮抵此,畏鬼不敢前,待结伴耳。”因相趁共行,渐相款洽。其人问:“有何急事,冒冻夜行?”商人曰:“吾夙负一友钱四干,闻其夫妇俱病,饮食药饵恐不给,故往送还。”是人却立树背,曰:“本欲祟公,求小祭祀。今闻公言,乃真长者。吾不敢犯公,愿为公前导可乎?’’不得已,姑随之。凡道路险阻,皆预告。俄缺月微升,稍能辨物。谛视,乃一无首人,栗然却立。鬼亦奄然而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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