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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瞒爸爸患癌成被告:至暗时刻情两难

2020-11-23毛六子

知音·上半月 2020年11期
关键词:李哥农家乐事儿

毛六子

老人癌症晚期,想要子女隐瞒真相,平静度过最后的时光。这时,子女应该怎么办?重庆男人刘铮就遇上了这种两难选择。以下是他的讲述。

至暗时刻:隐瞒父亲患癌真相

我叫刘铮,今年37岁,重庆市江津区人,和妻子黄霞在重庆市的华盖山上开了一家农家乐。2019年春节前,我和妻子置办了年货,回山下老家过年。

在屋后的菜地,我看见父亲蹲在地上,一张脸消瘦青白,表情痛苦,哆嗦着从包里掏出个胃康宁瓶子。我赶忙帮他拧开瓶盖,把水杯递了过去。父亲说就是小毛病,别对母亲说,我就没放在心上。

几天后的深夜,我看见父亲捂着肚子在接开水。我问他是不是又胃痛了,父亲点点头,示意我小声点儿。我告诉他,小病不治成大病,改天跟我去看医生。2019年3月3日,我对母亲撒了个谎,强行带着父亲去了位于袁家岗的重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在门诊大楼门口,父亲突然对我说:“其实,我去检查过,胃癌,晚期了。”我像被雷击中一样跳起来:“我不信!要是胃癌,您怎么不对我们说?”

父亲垂下头:“得了这病,说不说又有什么用?”

我坚持让父亲重新检查。3月6日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胃癌晚期。我顿觉天旋地转,浑身发抖。医生把我摁在椅子上,说我父亲的情况不容乐观,手术的意义不大,建议保守治疗。我抓住医生的手,求他一定要想办法。医生皱了皱眉说:“那就只有手术切除。但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我犹豫了。父亲叹了口气说:“你叔公做了手术,不也走了?”

15年前叔公得了胃癌,手术后浑身插满管子。最后还是癌细胞骨髓转移,痛得白天黑夜地惨叫。

我告诉父亲:“我们去上海、北京,一定会有办法的。”父亲急得跺脚:“是不是非要弄得半死不活,你才甘心?爸怕痛,你别让爸受那罪,行不?”最终,我们听了医生的建议,开了些药回家。路上父亲再三警告我,不要把他生病的事儿告诉任何人,他不想在活着的时候就被别人当鬼看。

2019年3月12日,农家乐正式开业,我们请了个后厨小赖。我到处寻找能治好父亲癌症的医院和医生。可得到的回复都是千篇一律:建议保守治疗。父亲的病让我噩梦连连,好多个晚上泪湿枕头。

3月18日上午,我在场镇上遇到在派出所上班的刘晓强。我们两个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关系不错。我的心堵得厉害,就告诉了他父亲的事儿。晓强说他有个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可以帮我咨询一下。电话打过去,对方也说父亲这样的情况,时日不多了,建議我顺着他点儿,尽可能让他少遭点儿罪。听到这话,我双腿一软,差点儿倒了下去。我谢过刘晓强,开着车急忙回家,想抓紧时间多陪陪父亲。母亲见我啥事儿没有就回来,问我是不是和黄霞吵架了。我说没有,就是想回来陪陪他们。

父亲高兴极了,说他这就去煮饭。母亲说他厨艺差,父亲说:“再不好吃,也是他爹煮的啊!”我说今天我下厨,以后想吃啥了就给我说,我一定随叫随到。

那些天,我三天两头买菜回去给父母煮饭。黄霞有些生气,说请了厨师,辛苦了她,便宜了我。

4月23日,父亲说想吃糖醋排骨,我就连忙去镇上买食材。父亲中午吃了排骨,晚上血糖就上来了。母亲警告我:“今后不许顺着他了。”但父亲却悄悄告诉我,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排骨。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会抽时间回去一会儿,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陪他聊天、下棋、钓鱼。

情难两全:悲伤母亲告我故意杀人

2019年5月下旬的一天,父亲说想来看看我的农家乐。站在楼顶,父亲有些担心地说:“你要多长个心眼儿啊,好多人盯着你这地儿呢!”我不屑道:“光盯有什么用,也得有我这个掌勺的本事才行。”父亲说他有十多年没有吃过夹沙肉了,想吃夹沙肉。我就拿出一份夹沙肉给父亲尝,这一幕恰好被拿桌布进来的黄霞撞见。

她惊讶地看了看父亲:“爸,您不能吃这个!”

我故作轻松地扯开话题:“小气!一份夹沙肉值几个钱?”黄霞被我的话噎住了:“刘铮!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黄霞气鼓鼓地跑出去,拿起电话就给母亲告状,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这段时间的委屈全都抖了出来。母亲在电话里大骂我:“一个大男人成天游手好闲的,像啥话?还有,你爸明明血糖高,还给他吃夹沙肉,你这不是要他早死吗?”

但那天,父亲的血糖并没有升高。黄霞发了一通脾气就没事儿了。但自从那天起,农家乐的活儿我都抢着干。

2019年6月15日,黄霞去参加邻居张二叔的寿宴,回来对我说:“爸今天中午吃饭吐了。妈说爸这两天经常反胃,人都瘦一圈儿了。”我打电话咨询医生,对方说:“有些事儿,是不可逆的!”我又担心又矛盾,每天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6月26日,父亲打电话说他这两天浑身有点儿痛。我连忙把父亲送进医院。经检查,父亲癌细胞已经骨髓转移。医生重新给父亲开了药,还有一盒吗啡片。医生建议回去后给病人多吃一些富含蛋白质的食物,脂肪甜食也没关系了,就是要少食多餐。

回家的路上,尽管已有心理准备,我还是泪流满面。父亲安慰我说:“哭啥呀,这辈子爸满足了!只是不要像你叔公那样才好啊!”把父亲送回家后,我回到农家乐,一个人坐在驾驶室里哭了个痛快,直到黄霞来敲车窗。我终于忍不住,告诉了黄霞父亲患癌的事儿。黄霞推了我一把,两眼直瞪:“为什么不送爸爸去医院?爸说不治就不治?你咋忍得下心?”我饶恕不了自己,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知道父亲的病情后,黄霞主动叫我多回家陪父亲。女儿丫丫放暑假了,黄霞就叫她来农家乐帮忙。

我每天在家给父亲蒸芙蓉蛋、熬山药粥、瘦肉粥,听说小米粥养胃,我专门开车到县城的超市去买。

2019年8月28日,母亲走亲戚去了,父亲说想吃酸辣猪蹄膀。我就马上去镇上买了只猪蹄膀回来做,不敢让父亲吃辣,就浇上了酸甜的汁儿。

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酸甜蹄髈,竟成了我杀死父亲的凶器。我是下午4点左右走的,晚上6点半,母亲惊慌失措打电话来:“儿子,你快回来啊!你爸晕过去了!”我连忙冲出去开车。在路上,母亲说叫了刘晓强送父亲去医院,又叫我直接到江津区医院。我刚到医院门口,就听见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过道上围了一大群人。

看见我,母亲颤巍巍地站起来,眼神像两把就要刺过来的钢刀。不过最终,她还是缓缓坐下了。

医生把我叫到一边,说父亲是高血压引发脑充血去世的。但根据医院的资料显示,父亲曾在2018年1月26日被医院确诊为胃癌晚期。刚才他们也发现癌细胞已经扩散。就算不是脑充血,生命也没几天了。

急救室里,父亲躺在那里,神态安详。我走过去,拉着父亲的手贴在我脸上。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要自私一回。就算开刀插管进ICU,我也一定要父亲活着陪我!父亲去世的消息传开,有人窃窃私语:“这当儿子的也真是,明知有高血压还拿猪蹄膀给老子吃。”“那不就是想他老子早点儿死么!”

刘婶听不过去,阻止道:“说什么呢!医生说了,他刘叔已经癌症晚期,就算不是脑充血也没几天了。”刘婶的这句替我解围的话,更是在亲戚朋友间炸开了锅。“啥?癌症?咋没去做手术啊?”邻居王芳酸溜溜地说:“人家脑子会算呗!谁愿意人财两空啊!”

几天后,父亲下葬了,我发现自己疲惫得近乎虚脱。我强打精神劝母亲和我们上农家乐。母亲不说话,一脸的仇怨让我不寒而栗。

黄霞劝我回农家乐,说母亲走出悲伤也需要过程。我每天还是会回去看望母亲,给她买菜,和她聊天。但无论我怎么做,母亲就是不搭理我。

2019年11月26日,刘晓强给我打电话,说母亲去派出所把我告了。大意是我明知父亲病情不给医治,明知父亲高血压却给他吃肥肉,是故意杀人。

我完全蒙了!我的母亲竟然告我故意杀害父亲!我连忙开车回家,母亲正抱着父亲的遗像落泪,看到我,就叫我滚。见我没动,她气冲冲地朝我吼:“你不走是吧?你不走我走!”从此,我们母子有了鸿沟。

2019年12月4日,派出所打来电话,通知我回去了解情况。我当着警察的面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并递上了父亲的几次检查结果和医生建议。刘晓强也讲了我寻找医生和当时的无奈。两位警察听了,说:“其实这个事儿我们也听说过。婶子,您真是错怪您儿子了。他这么做其实比谁都难受。”母亲嘴唇抖得厉害,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真情互谅:母子和解击垮嚣嚣流言

院门口聚了一群看热闹的邻居,王芳看到我吐了口唾沫:“呸!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也干得出来!”

几天后,我在场镇上聽到几个认识的婶婶在谈论关于我和父亲的事情,大致意思也是说我害死了父亲。去超市买桶油,几个营业员也一阵窃窃私语:“就是他,前几天害死了自己老子。派出所都立案了!”我突然发现,自己成了一只过街老鼠,无论走到哪里,那些恶毒的目光都能捕捉到我。

自从父亲生病后,农家乐的生意就不如从前了。房租、水电气费、厨师的工资,弄得黄霞焦头烂额。

2019年12月6日,送水产的李哥打电话来,叫我先交80%的货款。我没答应,李哥就不给我送货了。

在我们这个小镇,送特殊水产的也就李哥一个。县城的供货商嫌我路程远进货少,也不给送。就这样,农家乐经常缺这缺那,更是没了生意。

黄霞说打算辞退小赖,我不答应。因为父亲的事儿,我现在根本没精力管理后厨。为这事儿,黄霞和我吵过好几回。

2020年1月中旬,武汉出现疫情,并呈扩散趋势,我不得不关门回了家。丫丫放了寒假。见到我,她惊讶地说:“爸,你咋变成这个样子了?头发那么长还那么油腻,胡子多久没刮了?”我苦笑着,转身把自己关在屋里。

2020年1月23日,武汉封城。紧接着,全国多处实行交通管制。除夕夜,我摸出手机,编辑了几条祝福微信发给一些亲戚朋友,但没有一个人回复我。

疫情没结束,学校也迟迟不能开学。2020年2月26日上午,我听到丫丫在电话里和人争吵,“你胡说!我爸对我爷爷最好了!”还愤怒地说要绝交。

我开门出去,见她的眼眶红了。看到我,丫丫倔强地捋了捋额头上的刘海,说:“爸,我相信你!我们全家都相信你!”我的心被揪了一下,眼睛有些模糊,默默地进了屋。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父亲的影子。

那天下午,我拿了一瓶酒,一个人来到父亲的坟前。酒瓶空了,我在父亲的坟头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母亲拿着毛巾在给我敷额头,黄霞责怪道:“平时都不喝酒的,干吗喝那么多,还是60度的白酒!”丫丫哭着拉住我的手:“爸,你吓死我们了,你都睡了快一天一夜了!”

我这才知道,我昨天醉倒在了父亲的坟头,是母亲和黄霞把我弄回家的。母亲捂着脸哭了:“都怪我!我知道你爸的脾气,肯定是他不让你说,可是,我就是过不去心里的坎……”我和母亲抱头痛哭。

2020年3月下旬,全国各地陆续解封。母亲和我商量说:“后厨还是自己干吧,今年的钱不好挣。”我同意了。我希望李哥能继续给我送货,电话打过去,是李嫂接的:“要送货可以,先付货款。因为现在的人啊,为了钱啥事儿干不出来?”母亲听出来大概,将电话夺了过去,冲着话筒喊:“谁再敢污蔑我儿子,我饶不了她!”

2020年4月6日,我们的农家乐开业了。母亲随我们去了。她说:“有我在,我看谁还能再说什么!”

5月22日,李哥主动向我赔礼道歉,表示会继续向我供应水产,还说他也是受了别人的蛊惑。

原来,我们家邻居王芳是李嫂的表妹。前两年,她就看上了我们的农家乐。前年,王芳找过我父亲,希望入伙,父亲没答应。为此,她一直嫉恨在心。

因为父亲的事儿,她借此唆使李哥不给我送货,想让我主动把农家乐转让给她。

事情都说明白了,我顿觉浑身舒畅。我告诉李哥,事情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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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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