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

她问我：“我到底该站在哪一边？”

我说：“站在你自己一边。”

她的大学寝室里有个女生因为脾气坏、不拘小节，渐渐被人疏远。她作为寝室一员，有空时并不介意和那个女生聊聊天。她的想法是，这女生虽然有些烦人，却没有伤害到别人，反而是大家孤立她的这个行为显得更加狭隘。女生当她是挚友，她也确实怀着善意，给过女生一些为人处世的建议。

当然，她大部分时间还是和其他同学在一起玩儿。有时候，大家说起这个被孤立的女生，列数其人缺点，她也难免说上几句—她的解释是：“我也是为了融入集体呀。”

很快，同学和那女生都知道她和双方都有接触，有人直接说她：“你两面三刀。”这评语像晴天霹雳。她想左右逢源，卻被左右夹击。那女生疑心她是来套自己“黑料”的，不再愿意理她；其他同学呢，也认为她虚伪、不值得信任，慢慢冷落她。

她委屈极了：“我只是想做调和剂。我承认我怯懦、中庸，但怎么会落到这田地，我到底该站在哪一边？”

只有唯一的答案：站自己一边。

历史上最残酷的孤立，是日本古代的“村八分”。

当时的日本人认为，一生中最大的事共有10件：成人礼、婚礼、生育、照顾病人、房屋改建、水灾的襄助、每年的祭拜法事、旅行、后事和火灾。而“村八分”的意思就是：除了后事和火灾，其他8件事，不管当事人如何走投无路，村人都会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为何后事和火灾例外呢？那是因为，遗体若不安葬，可能会带来疾病；火灾若不施救，会祸延全村。也就是说，除了会危及其他人生活的事儿，你的死活与他人毫无关系。

校园里的孤立显然到不了这程度。如果这女生摔倒了，相信会有好心同学去扶她；如果她肚子疼得满地打滚，一定会有人去找校医。她所遇到的，顶多就是张三觉得“我不喜欢她，我不找她说话、不找她玩儿”。恰巧李四王五也这么想。现在的孩子都是很直爽的人，如是想，就如是做，说不找就真不找了。

而她恰恰别扭在这里了：她真的喜欢这位女生吗？如果是，那就大大方方来往，其他人说女生坏话，就应该替女生辩解。

她不喜欢这位女生吗？那就和张三李四王五一样，何必拗着自己非得和不喜欢的人说话。

她急急辩护：“我都不是，我只是个路人，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

路人应该有路人的分寸感，擦肩而过的交情不应该陷得这么深。

她当然也没做错。少女心事总是诗，在她的动机里，有“她们都狭隘而我不”的虚荣，也有“我不想得罪任何人”的幼稚，这都是对的，但还欠了一份—“我站自己一边”的真诚。

在有些对立中你进退两难，生怕站错队。可人生又不是在超市等结账，何必非要追随在队尾。

有些时候你怕人家讨厌你—难道你没有讨厌的人吗？你觉得他们在乎你的讨厌吗？如果他们能继续我行我素，你是不是也应该鼓起一点儿“被讨厌的勇气”？

美剧《使女的故事》里有一句台词：“没有一桩事是对所有人都好的。”显然，也没有一个人是所有人都喜欢的。既然不能面面俱到，那么，只要顾全最重要的人就好。

谁是最重要的人？这问题不需要回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