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灰

2020年5月，有一段仅30秒的短视频在俄罗斯网站上被疯狂转播，视频中是被肢解后的海豚尸体，凄惨的画面让人不忍直视。如此残忍的行径引起喜爱海豚的俄罗斯人的强烈愤慨，随即有细心人认出，这只被肢解的海豚是科克捷别利海豚馆的米隆。在舆论的压力下，该海豚馆的馆长不得不站出来承认了肢解海豚的事实。原来米隆一个月前突然生病死亡，为了保留它的“户籍”，馆长决定将尸体肢解处理掉，再利用非法捕获的海豚来替代它，这样就可以保住政府方面的补贴。不过，随即有水族馆的工作人员爆料说，米隆其实是被饿死的。自从疫情以来，原本热闹非常的水族馆变得日益冷清，最后不得不关门。为了节省开支，水族馆竟将所有动物的口粮减半。

米隆的死让网友们愤怒的同时也将关注的目光转向了被忽视已久的水族馆，那些曾经带给人无数欢乐的海豚明星们，它们都还好吗？果然没多久，一个更加让人气愤的消息传来：莫斯科海豚馆的海豚明星“贝加尔”在两周前去世了！

获悉死因的人们纷纷向政府提出抗议，要求尽快查出真相。然而碧波之下的噩梦并未因此终结，随着又两头海豚的遇害，真相渐渐浮出水面，这一次俄罗斯人被彻底激怒了！

莫斯科的海豚明星们

马戏表演在俄罗斯有着悠久的传统，不论男女老少都非常喜欢，这也促使人们对动物产生了发自内心的友善与关爱，那些颇有表演天赋的动物更是受到人们追星般的热捧。

莫斯科海豚馆是莫斯科最大的海洋生物展览馆，虽然名为海豚馆，其实是个种类十分齐全的海洋世界，从憨态可掬的南极企鹅到五彩斑斓的热带鱼类无所不包。

不过这里最耀眼的明星始终还是六头聪明可爱的海豚，它们个个身怀绝技。可以说它们是海豚馆最大的亮点，也是全馆上下的经济支柱，每天都有大批观众慕名从全国各地涌来观看它们精彩的演出，莫斯科的小朋友更是几乎人人都能扳起手指历数每头海豚的特点和擅长的绝技。

18岁的雄海豚贝加尔是海豚馆中最耀眼的动物明星了，它天生具有很强的音乐感，有“舞坛骑士”的美誉。每当节奏强烈欢快的摇滚乐响起，贝加尔就会变得十分兴奋，可以连续从水中高高跃起穿过圆环，顶中悬在数米高的彩球。当然它的绝活是最受欢迎的，它能大半个身子探出水面，仅靠尾鳍划水扭动身躯，站在水面上做出各种夸张的“舞姿”，引得看台上欢声一片，直把现场气氛推向最高潮。

贝加尔性格温和，很愿意与人亲近，莫斯科的孩子们几乎都抚摸过它，许多孩子更是每周都要来馆里看看它。

名叫“巴特尔”的雌海豚可以说是海豚明星中最优雅的女士，不论是在什么时候，它都是一副不紧不慢、怡然自得的神情，就好像一位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你永远也看不到它焦躁的样子。

巴特尔有一副好嗓子，是海豚明星中的歌唱家，它那清澈通透的正宗“海豚音”是任何人类歌唱家无法比拟的，进入2019年它又带来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那就是海豚馆要添丁进口了，俘获它芳心的正是大明星贝加尔。怀孕后的巴特尔成了重点保护的对象，不仅取消了所有演出活动，还在饮食起居方面受到各种特殊照顾。大家都在盼望着，这对完美恋人创造出的完美海豚宝宝能为莫斯科的孩子们带来更多的欢乐。

科里亚与贝加尔是海豚馆里仅有的两条雄性海豚。科里亚会的绝技也不少，转呼啦圈、高空顶球、钻圈跳杆，动作都十分利索洒脱。在爱情方面，科里亚也堪称楷模，自从与另一只雌海豚“斯乔巴”确立了恋爱关系后它就再也没有主动亲近过其它异性，每天都围绕在妻子周围，与它一起欢乐嬉戏，被称为“十全丈夫”，就连莫斯科女人在责备自己不顾家的男人时都免不了提上一句：“看看人家‘科里亚，难道你还不如一头海豚做的好吗？”

这些颇有灵性的海豚们为莫斯科人带来了许多心灵上的欢乐与慰藉，提起它们，每个莫斯科人都禁不住表现得洋洋得意，仿佛它们就是自己的骄傲一样！

突如其来的死亡噩耗

2020年5月6日一早，海豚馆的工作人员达维德金像往常一样打开“海豚乐园”的大门，愉快地向里面喊了声“早安，宝贝们！”可是他很快就觉察出了一丝异样，海豚们没有像往常那样对他的到来发出欢快的鸣叫，更缺少了活潑的贝加尔惊天动地的拍水之声，水面上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祥的阴郁气息。

“嘿，贝加尔，你这家伙今天怎么了？”达维德金心中忐忑，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故意放松语气又打了声招呼，同时向水边走去。

水池中发出轻微的拨水声，依然没有海豚做出反应。莫不是海豚们生病了？达维德金两腿有些微微发颤，却不敢往更坏处想，一步一步挪到池边探头向里一看，顿时呆住了！

贝加尔硕大的身躯软绵绵地漂在水面上，肚皮朝上，看样子已经死掉多时了！除了因怀孕被单独隔离的巴特尔，其余几头海豚都呆呆地围绕在贝拉尔尸体周围，似乎在哀悼，又似乎还没能接受朝夕相处的伙伴已经离世的现实。

“天啊！”与海豚们建立了深厚感情的达维德金一下跌坐在地上，当时就难过得落下泪来，感觉像是失去了一个至爱亲人。

事关重大，海豚馆方面紧急召开会议，决定在贝加尔死因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暂时不对外公布它的死讯，所幸此时俄罗斯新冠闹得正凶，每天来馆的游客寥寥无几，贝加尔的缺席并未引起公众的注意。

但让馆方没有想到的是，随着米隆之死引发的舆论地震，贝加尔的死再也瞒不住了。海豚馆只好通过媒体对外公布了这一不幸的消息，贝加尔的死讯一传出，莫斯科立刻一片哗然。

“几个月前的贝加尔还生龙活虎，怎么就死掉了呢？”“难道贝加尔和米隆一样，生前也遭受了虐待？”热爱海豚的人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莫斯科许多小朋友得知贝加尔死亡的消息后更是伤心不已，他们的家长义愤填膺地要求海豚馆尽快查出真相。

海豚馆方面不敢怠慢，2019年9月新上任的馆长阿纳托里·阿维林请来了多位动物及医学专家对冷冻的贝加尔进行尸检，并承诺第一时间给公众一个交待。几天后，海豚馆就贝加尔的死亡给出了官方解释：贝加尔是死于慢性流感！

然而公众们对这样轻描淡写的解释毫不认同。慢性流感！？怎么会一点征兆都没有？而一直关注此事件发展的《莫斯科共青团员报》也披露，在他们对参与尸检的专家进行采访时，这些人都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官方的解释非但没有消除百姓心中的疑惑，反而讓每个人脑海中都不禁划了个问号：贝加尔的死难道并不单纯？其中还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

就在贝加尔之死闹得沸沸扬扬时，2020年6月，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了出来：贝加尔的“遗孀”——身怀有孕的巴特尔也离奇死亡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海豚馆方面试图封锁这一消息，但一直进行深入追踪调查的莫斯科共青团员报记者首先发现了端倪。

自从贝加尔死亡后，《莫斯科共青团员报》的记者奥格列夫在走访海豚馆时，敏锐地注意到巴特尔始终没有出现在人们面前。因为贝加尔的关系，人们开始更加关注巴特尔的现状，以及它与贝加尔唯一的孩子是否能平安降生。可是当奥格列夫就此采访馆里的工作人员时大家都闪烁其辞，称馆里对巴特尔另有安排，他们也不是很清楚。

奥格列夫于是直接找到馆长阿维林进行采访，阿维林阴沉着脸略带愠怒地告诉奥列格，为了保证巴特尔顺利生产，馆里已将它送到了俄罗斯的度假胜地——温暖的索契去了。

职业的敏感让奥格列夫对阿维林的解答产生了怀疑，他随即联系了报社驻索契的记者，请他们想办法去看看巴特尔，证实它安然无恙。可是奥列格的同事一样被索契的海豚馆找出种种理由拒绝探望，这让记者们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阴谋味道。

事实证明奥格列夫的判断是正确的。在《莫斯科共青团员报》记者们的围追堵截之下，2020年6月，到了巴特尔生产的时候，海豚馆突然宣布：“巴特尔”在索契因难产死了！真是旧伤未愈，新伤又生，人们还没能从贝加尔之死的悲痛中恢复过来，竟又遭到了这样的打击。

第二只海豚的死亡在莫斯科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更加无法相信海豚馆方面之前给出的海豚死于慢性流感的说法。《莫斯科共青团员报》继续对这一事件进行跟踪报道，为查出真相，甚至组织了多次抗议活动，数百人参加了抗议，他们打出标语“停止对海豚的屠杀”“捉拿凶手”“救救剩下的海豚”。

在巨大的压力下，海豚馆被迫公布了对事件的调查结果。原来，早在调查人员对贝加尔尸检时就发现，它的血液中含有致命的毒素，足以说明它是被人蓄意“谋杀”！步它后尘的巴特尔的死因，竟然也是中了同一种毒素而死！

得知结果的人们震怒了，究竟是谁如此恶毒，竟会对两头可爱的动物痛下毒手！？“海豚谋杀案”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引起了俄罗斯国内的广泛关注。

噩梦并未因此结束，就在人们还在为寻找真凶而愤然疾呼时，又一只海豚罹难了！在巴特尔的死讯传出两周后，号称“十全丈夫”的科里亚也中毒而亡， 它的死去还引起了一个严重后果：莫斯科海豚馆里没有雄性海豚了。

科里亚的妻子斯巴乔刚刚生下了一个“小宝宝”，这本该幸福快乐的三口之家，由于失去了温柔体贴的科里亚，母子俩每天都待在池子的角落里不愿游动，失去了往日宁静安详的眼神，孤独凄苦的样子令人心酸。《莫斯科共青团员报》的文章称，如果小朋友们看到这一景象，肯定会忍不住哭起来。

扑朔迷离的幕后真相

海豚接二连三地死亡，使莫斯科东部地区检察院介入了此事的调查，由于受连环谋杀案所累，海豚馆也不得不被迫关闭。

调查人员先是对海豚馆的所有工作人员进行了逐一盘问，但没有发现任何疑点。无奈之下调查人员只得使用了测谎仪，所有海豚馆的工作人员中，只有一名叫阿列克谢·巴赫莫夫的清洁工没能通过测试，检察机关立刻调出巴赫莫夫的档案，发现他有抢劫罪的案底，还吸食毒品，于是将其列为重点嫌疑人。

就在检察机关努力从巴赫莫夫身上寻找案件的突破口时，莫斯科市民却将怀疑的目光投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此人名叫列夫·穆哈梅多夫，是海豚馆的前馆长。原来莫斯科海豚馆是乌特利什基公司的产业。2019年9月，乌特利什基公司对海豚馆进行了管理层的人员调整，馆长穆哈梅多夫被阿维林取代，这引起了穆哈梅多夫的强烈不满，曾口出狂言称要把海豚馆里的海豚全都毒死！

乌特利什基公司在莫斯科、圣彼得堡、索契等城市都拥有海豚馆，如此庞大的一个公司当然不缺乏能够胜任馆长职位的人，因此无人理会人事调整激起的不满，更没有人将穆哈梅多夫的威胁当真，取代了穆哈梅多夫的阿维林则多次强调，这次人事变动的程序是合法的。没想到海豚此后真的接连遭遇毒手，人们这才陡然想起那句曾被他们当成耳旁风的警告。

难道一次管理层的人事变动就是给海豚带来灭顶之灾的导火索吗？作为新任馆长的阿维林在此事件中的表现也让人感到疑惑，他为什么要试图掩盖海豚中毒而死的真相？又在巴特尔死后千方百计想办法去隐瞒它的死讯？如果凶手真的是穆哈梅多夫，阿维林又在害怕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在人们心中盘旋，案件也因此变得不再单纯，竟然牵涉到了复杂的官场斗争。《莫斯科共青团员报》为此详细调查并报导了这起看似普通的人事变动，人们这才发现，原来此事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事情的起因还要追溯到2018年12月，当时经营餐饮娱乐的MBM公司向乌特利什基公司建议，在莫斯科海豚馆内兴建一家高档酒店，乌特利什基公司表示同意，并在协商后和MBM公司签署了合作协议。协议规定，持MBM公司66.67%股份的莫斯科海豚馆馆长列夫·穆哈梅多夫必须让出持有的MBM公司股份，这一条款得到了穆哈梅多夫的同意，协议签署后，穆哈梅多夫将股份转让给了他人。

但让穆哈梅多夫没想到的是，他让出股份后的2019年9月，乌特利什基公司将他从莫斯科海豚馆馆长的位置上赶了下来，由MBM公司总经理阿纳托里·阿维林取而代之。这一出人意料的人事变动让穆哈梅多夫愤怒，他认为这是一种“卸磨杀驴”式的做法，不符合有关法律规定，他找公司高层理论但毫无效果，有些气急败坏的穆哈梅多夫在这种情形下愤然宣称：“我要把海豚馆里的海豚全都毒死！”

就这样，媒体的焦点逐渐转移到对这件事的报道上，同时穆哈梅多夫和阿维林这两位莫斯科海豚馆的前任和現任馆长，成了媒体争相采访的对象。

面对公众的怀疑，穆哈梅多夫和阿维林打起了口水仗，都指责对方是杀害海豚的罪魁祸首。阿维林的依据自然是穆哈梅多夫那句毒死海豚的威胁，坚称穆哈梅多夫就是造成海豚死亡的真凶。而穆哈梅多夫也不示弱，反击说阿维林在取代他后，随即便对海豚馆全体工作人员进行了大换血，惟一没被换掉的就是巴赫莫夫，这实在让人生疑，另外阿维林和他的团队根本不懂如何饲养海豚，是他们造成了海豚生存环境的恶化，最终导致了死亡。

就在两人的口水仗难辨是非的时候，检方对巴赫莫夫的调查意外取得了进展，在长时间拒绝认罪后，巴赫莫夫突然坦白了自己的罪行，承认是他毒死了海豚，至于谋杀的动机却始终拒绝说明。

于是媒体的兴趣又从两位馆长转移到巴赫莫夫身上，千方百计想采访到巴赫莫夫，以便从他口中探听到不为人知的独家新闻。

在巴赫莫夫认罪的几天后，他被安排与媒体见面，令人想不到的是，在接受媒体记者采访时，巴赫莫夫突然声称自己在狱中遭到了毒打，是有人强迫他认罪！并向在场的记者们展示了身上遭到毒打的累累伤痕。

如果真如巴赫莫夫所言，那么幕后的主使者又是谁呢？究竟为了什么要无辜可爱的海豚付出生命的代价？“海豚谋杀案”益发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莫斯科东部地方法院调查了很久，却仍迟迟未能作出明确结论。

2020年8月初，莫斯科地方法院突然做出了裁定，认定乌特利什基公司进行的人事变动不符合法定程序，以及乌特利什基公司与MBM公司关于在莫斯科海豚馆内兴建酒店的合同不合法，但却对“海豚谋杀案”只字未提。

一直追踪报道这一事件的《莫斯科共青团员报》的文章称，官方的拖沓只能有两种解释，或者是案情错综复杂一时无法调查清楚，或者其事件幕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私下交易，导致调查取证消极不公。

“海豚谋杀案”目前已在全俄罗斯引起了巨大关注，人们纷纷在网上进行抗议，反对媒体和公众被权力和利益愚弄，作为人类最好的朋友，海豚们的生命没有得到应有的、最起码的尊重，这些温驯善良的动物不该在黑幕下成为无辜的牺牲品，人们要求官方尽快彻查事件，对投毒凶手和幕后的指使者予以严惩，以告慰屈死的海豚亡灵。

编辑/杨晓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