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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18田光明

山西文学 2020年9期
关键词:棉鞋军用做作业

那年,我调到王家寨小学任校长。屋檐下的钟声响了,我去各班检查学生自习情况。进了三年级教室,发现讲台边站着一位男生,他黑瘦的脸上嵌着尖尖的鼻子,头发长而乱,成了个喜鹊窝,浓眉下一对大眼睛,透着灵气。我问他叫啥名字,他头一晃,极不情愿地回答:李亮亮。我问他为什么站着?他不说。班长告诉我,他不做作业,拽前边女生的辫子。班里同学哄堂大笑。我就批评了他,让他坐回座位上做作业。就这样,在校园里,我看见他就没有和颜悦色过。他见了我,也就有点儿怕我。

入冬了,山里下起了第一场大雪,雪天孩子们到校迟。我就安排学校附近的学生,把校园里的积雪扫了,开始上课。上课十多分钟后,李亮亮戴着草帽,身上披着塑料纸从大门外走了进来,我没有批评他迟到。特殊天气,我让他快点进教室,去听课。

下课了,学生们雀儿一样飞出教室,在校园里快乐地追逐着,玩着雪。一会儿,有学生向我报告,李亮亮和同学打架了。

我走出办公室,来到操场上,罚李亮亮和那俩学生站在雪里。

“你们为啥打架?”我问亮亮。

“他俩踩我的鞋,还骂我。”李亮亮说着,委屈地哭了。“老师,他们几个欺负我,给我脖颈里灌雪末,刚在那儿玩雪,他们踩我的鞋,还骂我妈,骂我妈是懒婆娘。”他哭成了泪人儿。

我看着亮亮,他光着脚,穿着一双大人的棉鞋,后跟都趿拉着。我蹲下身子,用手捏了捏鞋帮,鞋已湿透了。

“这是你的鞋吗?”我问李亮亮。

“不是,是我爸的鞋,我就没有棉鞋穿。早晨起床,我爸穿着棉鞋,把门口挑水的路,我上学路的雪扫开,才把鞋给我脱下来,让我穿上来学校。 ”

听着,我的眼眶里就有了泪水。我转过身,批评了那俩学生。我又把亮亮领到我办公室。从床头的纸箱里,取出了我入冬时买的一双旧军用棉鞋。那是我用上个月乡里发的生活补助费买的,花了一元五角钱。我让亮亮把湿了的鞋脱下来,把我给的棉鞋穿上。他不肯脱,我就劝他,小时候一定要把手和脚保护好,别冻伤了。我就给亮亮看我手和脚上过去冻伤的疤痕。告诉他,冻伤了手脚,每年到了冬天,都会发作的。

听了我的话,亮亮脱下了湿透的棉鞋。我让他把我拿的棉鞋穿上,告诉他鞋要穿上,穿正,別趿拉在脚后跟。我又把炉火捅旺,把他湿了的鞋烤在炉子上。

让他走时,我没有批评他,告诉他,同学之间,要友爱,别打架。

上课钟声响了,我目送他走进了教室。放学后,我把烤干的棉鞋用纸包上,让他拿回家去,让他爸穿。他要给我脱下脚上的鞋,我再三说服了他。后来,我也就多关注了这个孩子,鼓励他好好学习。

冬去春来。按照乡政府的安排,各大队分村组召开选民大会,抽调我去各村上组织选举会。正好,我到了李亮亮的村上,我就特意到他家里去看他。原来,他母亲的手有残疾,做不了针线活,一家人身上的衣服,脚上穿的鞋,都是靠年迈的外婆做。我也就想起了在风雪中,他脚上的那双棉鞋,心里一阵酸楚。

在学校里,我没有给李亮亮代课,他在学习中有困难了,总要来问我。记得有一次,他还向我要了一本课外书,说他喜欢看。

亮亮小学毕业,升到了镇上的初中上学。我曾在去镇上开会路上遇见过他几次。他见我,就很亲热,快乐地跑过来,喊着我。我就问他的学习情况,询问他代课老师是谁?学习有啥困难?他身上穿的衣服,总是那样宽大宽大的,不合体。

几年后,我离开了村学,到镇上的学校教书。李亮亮从初中毕业了,我也就很少有关于李亮亮的消息。

1996年的冬天,天气特别冷。在雪花飘飞的午后,乡里的邮员给我送来一个来自青海某部队的包裹,我匆忙打开,是一双崭新的军用大头鞋。还有一封信:老师好!又到冬天了,我当兵已经两年了,一直有个想法,给您弄一双军用大头鞋,但部队有规定,大头鞋每人一双,三年后,可以旧换新。我把给您弄鞋的事说给了我的老班长,老班长很感动,他在今年退伍时,就把旧鞋送给了我,我才给您换上了一双新的大头鞋。现在邮递给您 。

读着信,我的泪水冲出了眼眶。

【作者简介】田光明,陕西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小说选刊》《渤海风》《光明日报》《陕西日报》《教师报》《渭南日报》等报刊,并入选各类年度选本。出版散文集《风从故乡来》,获省市散文奖、金麻雀网刊2019年度新媒体小小说优秀作家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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