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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陶本一

2020-11-18陶本川

山西文学 2020年9期
关键词:大哥山西上海

我家三兄弟,陶本一是我们的大哥。

记得《新民晚报》曾在 20 世纪 90 年代发表过一篇《姓名趣谈》,文章品评了我们三兄弟的取名,夸我家老爷子给兄弟仨取名有文化,有内涵,有水平。我们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知识分子家庭。

我父亲出生在有“上海源”之称的松江县泗泾镇。我的太祖父是泗泾的一个地主,却长期居住在租界新式里弄当寓公。太祖父舞文弄墨、擅长画梅,民国时曾在上海参加过画展。我祖父是位水利工程师,却壮年去世,父亲和他的弟弟、妹妹是在祖母的拉扯下长大的。由于我祖母的妹妹是当时中国妇女界的先进,曾担任基督教女青年会的总干事,受姨妈的影响,父亲通过自身努力,考取了当时江海关税务学校,进入了由英国人控制的海关工作。这份职业在当时是属于捧着金饭碗的高级白领阶层,所以我们自幼就得到了很好的生活环境和教育资源。

我的大哥生于 1941 年的青岛,父亲当时在青岛海关任职。由于他是陶家的长子长孙,很受祖母的宠爱,加上生性聪慧,讨人喜欢,老嘎嘎(不惧生),所以又深得父亲的喜欢,一岁时就被父亲带到青岛海滨游泳。

由于父亲自小受到老派教育,崇信“棍棒底下出孝子”,因此从小就对我们管束很严。三岁那年,大哥被父亲送进学堂“读书”(听课),目的是让大哥熟悉学校氛围,结果一个三岁小男孩坐在课堂里,有模有样,没有一点疏离感,获得老师的赞赏。五 岁时,大哥正式入学。在小学里他成绩不错,还参加学校组织的演讲比赛,题目是介绍蒋介石的故乡奉溪,结果小小年纪的他居然得了奖,显示出他自小驾驭语言文字的能力。十岁,大哥考进了上海一所蛮不错的南洋模范中学,而且还是住读。送校那天,母亲、外婆和家里的娘姨一起去,娘姨在帮他铺被褥时眼泪都掉下来了,但大哥没有一点离家的伤感,很自立,还一个劲地催母亲他们快走。后来母亲知道,之所以催他们快走,是他动了一个小脑筋,大人走了,他就可以跑到操場上去玩了。可见,住校让大哥获得了一个自由的空间。

由于大哥初、高中都在上海西区上学,而我家又地处北面,所以从记事起,大哥一直住在祖母家,接触很少。能给我留下印象的,一是 1957 年“反右”那会儿,他利用星期天回家,只见他在白报纸上画了很多“反右”斗争的漫画,铺得地板上、沙发上到处都是,说明他当时要求进步、靠拢组织、积极向上的态度;二是他在高中时和班上的三位同学义结金兰。这三位同学都是班上的优等生,其中一位还是班长,当时我父母都特别支持。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我们的父母一直很重视孩子的朋友圈,他们信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父母对我们哥仨的朋友圈都很关注,很尊重,很热情,也很放心。

从小对语文情有独钟的大哥,高考时选择了华东师大中文系。学习阶段,他主攻英国文学。记得那是一个初夏的上午,天气蛮热的,父亲和他坐在二楼楼梯的风口处,谆谆叮嘱,希望他改攻中国古典文学。但大哥不为所动,结果毕业后因外国文学教研组不需要留校生,被分配到山西。

在大学阶段,大哥很活跃,是华东师大话剧团的积极分子,许多人都夸我大哥普通话说得标准。我曾看过两次大哥的演出,也到后台看他们卸装,看到剧团的同学们与大哥相谈甚欢,相信身处这样的同学圈,大哥这四年的大学生涯一定很开心。毕业那年,除了外语得了四分外,大哥所有的功课都是五分。作为学业优秀的大哥来讲,他为自己的大学生涯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但他又不得不为自己的选择,离开上海,来到了山西晋南师专,走上了他人生的第一站。

晋南师专,真可谓穷乡僻壤,去火车站接我哥一行三人的,竟是马拉的大板车,而学校的破败相,让大哥一下子跌入莫名的彷徨中,大哥一度想回上海,父亲的信打消了他的念头。父亲当时是上海海关缉私处的主管领导,也是号称“海关三支笔”中的一支,虽然我不知道父亲给大哥写了些什么,但这厚厚一沓子信,相信对大哥思想情绪的稳定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毕竟父亲的笔头很健,功底很好。记得国庆 10 周年,《解放日报》曾连载父亲写的缉私小说《海关的钟声》。

大哥在山西的那些年,我不甚了解,只知道他在那儿干得不错,小地方,小院校,还挺能磨炼人的。“文化大革命”把一切都搞乱了,人的疯狂,思想的疯狂,让人变得亦鬼亦人,为了躲避派系的“追杀”,大哥的同事王宗礽携家逃难到上海住在我家,还有一位丁耀良,也时不时来上海转转,赵佩玉、张明健和大哥一样,都回上海避风头了。但大哥在复课闹革命中,响应号召,积极备课,受到院领导的关注,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大哥的才华自此开始得到了挥洒。

自此以后,大哥在事业上顺风顺水,从创办中国四大语文核心期刊之一的《语文教学通讯》开始,到创办全国第一份《语文报》,再到 43 岁出任山西师范大学校长,成为改革开放后,被英文版《中国日报》介绍为当时中国最年轻的大学校长。到 1994 年陶本一离开山西返回上海时,他给山西师大留下的是一所全新的学校,和一座令人难忘的巨人广场。

我知道,大哥在山西师大那段日子,锐意进取,埋头改革,搞得风生水起,在当时的报刊上常有介绍他的文章。记得 21 世纪初,他带队上海师大交响乐团去山西巡演时,他跟我说,这次回到山西师大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山西师大师生对他的到来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超乎寻常的热情,让他深受感动,那些老同事(甚至包括反对过他的老同事)握住他的手,所表达出来的情感波澜,让他心热了好一阵。不容易,真的不容易,当反对过你的人在向你表达敬意时,你已经走向人生的巅峰。所以当时我对他说了一句话:“人生到了你这个份上,应该说你做人已经很成功了。”

我的大哥今年 77 岁了,帕金森症干扰了他的后半生。原先潇洒倜傥,思路敏捷,口若悬河,思绪缜密,中气十足,步履矫健的学者、博导、校长,如今已垂垂老矣。大把大把西药照单全收,吃进肚里,毁了他的身体。对西医的迷信,使他没有了选择。药能治病,也能致命,可见吃药要适时减量,适时停用,适时靠自身的免疫功能去抵御,真的很重要。

我的大哥,在我们三兄弟中很有威望,我小的时候还真有点惧他,即使我二哥只小他一岁,也还是很敬畏他。我二哥是个理科生,搞航天的,主攻电子对抗,在他的专业领域属翘楚级人物,在国际雷达界很有影响。他是 IEEE(全球电器和电子工程师协会)高级会员,也是当时国内第一个美国 AOC 会员,据说在亚洲只有两位会员,另一位是个日本人。有一次大哥对我说,二哥在事业上比他做得还要好。即使如此,二哥对大哥的意见还是言听计从,关键是大哥就像个大哥样。

他的家族观念很重,对父母他敬重又孝顺,对兄弟情分他也很看重,只要是家里的事,他都很上心,一点儿都不含糊。在这点上,大哥秉承了父亲的家族理念,谁让他是陶家的长子长孙呢。

说到这里,家庭对大哥和我们的影响很大,尤其大哥无论对工作、对事业,还是对亲友、对同事,待人接物、风度着装,喜怒爱好,都有父母的影子。首先,中国的传统观念对我们影响很深。记得每逢过年,祖母掌持的这个大家庭都要祭拜祖宗,父母一輩、子孙一辈面对供祖宗的酒席要行叩拜之礼。那时,最高兴的是对长辈磕头拜年,头磕完就有压岁钱好拿,可一转身,我的压岁钱就被母亲收走了,而大哥二哥却可以自由支配他们的压岁钱,这是因为我小,钱被母亲帮我存入了银行。我们自小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处处感受到父母待人接物的真诚与热情,它深深影响着我们的成长。而父亲为人处世重信义讲情谊,凡朋友托付之事,他有始有终,负责到底,又让我们感触很深。尤其父母对待工作的废寝忘食,一丝不苟,认真负责,更让我们感同身受。这点点滴滴潜移默化在我们的血脉中。

其次,由于父母从小接受的是教会教育,所以我们的家庭又相当西化,当父母说话要避开我们时,常会用英语对话。我父亲是个很活跃的人,他骑马、打球、游泳、骑车样样都行,有时他也会客串唱京剧,嗓音还真不错。同样我们的母亲不逊父亲,从小在教会学校里就演过话剧,而我的钢琴启蒙就是母亲手把手教的。在这样的家庭里,我们经常会在饭桌上听父亲讲大事,无论国际的、国内的,纵论天下。我们也会经常一起出去看电影、戏剧和话剧。小时候,还常和祖母一大家子到文化广场听音乐会,耳濡目染使我们渐渐接受西方文化和东方文化的熏陶。有人说,我们哥儿仨嗓音条件都不错,要不是因为“文化大革命”,我二哥真可能走上作曲家的道路。这或许是我们多多少少继承了父母身上的文艺因子。大哥着装挺括,风度翩翩,在山西师大是出了名的,这就和家风的熏陶有关。

受嘱,我信手写了大哥和我们家庭的一些琐事,我想因为大哥的成长,离不开家庭的教育与哺育。

搁笔之余,一个眼界开阔、敢为人先的校长,一个思路新颖、高屋建瓴的社长,一个不苟言笑、又很宽厚的兄长,一个桃李满天下、宅心仁厚的师长现我眼帘,我大哥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就是我的大哥,陶本一。

【作者简介】陶本川,陶氏三兄弟中最小的弟弟。插过队,当过装卸工。错过高考,通过自学考试拿到华东师大中文系文凭。任上海百联集团下的上海时运汽车服务总公司办公室主任。工作之余参与《语文报》上海分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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