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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尼亚舅舅》中的“共生”关系

2020-11-16李艳杰

艺术大观 2020年27期

李艳杰

摘 要:2020年,在契诃夫160周年诞辰之际,重读《万尼亚舅舅》,感触最大的是契诃夫笔下对人类情感的细腻捕捉。该剧作出场人物只有八个,但他们却像绳子般,以“共生”关系为纽带,紧紧地依附、缠绕在一起,为整个剧作供给着强大的戏剧张力。他们或因“精神”而依附,或以“情感”为纽带,直至最后他们决心投身“生活”的怀抱。共生关系的建立,让剧作呈现更加鲜活且富有生命力。

关键词:万尼亚舅舅;人物情感;共生关系

中图分类号:J83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0905(2020)27-00-02

《万尼亚舅舅》是契诃夫创作于1896年的四幕鄉村生活即景剧。故事讲述了在乡村生活的万尼亚舅舅节衣缩食,竭尽全力供养着身为教授的姐夫。姐夫退休回到乡村,舅舅恍然发现自己一向膜拜的神坛对象居然只是一个拾人牙慧的伪学者。也因此,平静的乡村生活被打乱。在万尼亚舅舅的“觉醒”故事中,契诃夫没有设置激烈的矛盾冲突,整个故事就像一幅乡村晚景油画一样,随着画轴的移动,人物和事件自然地出现、发生和发展。无论何时重读《万尼亚舅舅》,总会给人留下无尽的遐思。究其原因,在于人物之间互相依存的“共生”关系。全剧出场人物只有八个,但他们却像绳子般,以“共生”关系为纽带,紧紧地依附、缠绕在一起,为整个剧作供给着强大的戏剧张力。

共生,是指两种不同生物之间所形成的紧密互利关系。在共生关系中,一方为另一方提供有利于生存的帮助,同时也获得对方的帮助。《万尼亚舅舅》中的“共生”,或因“精神”而依附,或以“情感”为纽带,直至最后他们决心投身“生活”的怀抱。共生关系的建立,让剧作更加鲜活且富有生命力。

一、神坛信仰的“精神”共生

父亲谢列勃里雅科夫,是一位艺术学教授。早年在万尼亚舅舅的物质资助下,他做着高高在上的艺术研究工作。父亲虽有“教授”头衔,令我们印象深刻的却是他的痛风以及由此引发的各种疾病。面对身体的日渐衰弱,以及不可逆转的年龄问题,他开始肆意地表达自己需要被众人呵护、被无条件关爱的说辞。直至最后,他因提出变卖家产,被万尼亚舅舅两次开枪,他才会因对方的强大而有所收敛。表面冷峻,骨子里流淌着幽默潜流的契诃夫,以他独特的喜剧方式,为全剧的核心人物进行了详细的形象描述:“这么又热又闷的天,可是我们伟大的学者还要披上大衣,穿上套鞋,打着伞,还戴着手套”[1]这句来自舅舅的描述,让人不禁想起了契诃夫写于1898年的短篇小说《套中人》。“他所以出名,是因为他即使在顶晴朗的天气出门上街,也穿上套鞋,带着雨伞,而且一定穿着暖和的棉大衣”[2]如出一辙的“套中人”,让我们对“教授”的形象有了更多理解。他的保守、固执以及执拗,原来我们的作者早在两年前就在构思了。

万尼亚舅舅原本是重要官员的儿子,因家庭突然变故,一度失去了精神支柱。直到有一天,他结识了姐夫谢列勃里雅科夫。他愿意以全身心精力去供养父亲,并不因家庭关系,而是源于内心对“教授”身份的敬仰。这种精神的共生关系,让万尼亚舅舅在精神贫瘠的乡村生活中再次看到了生命中的闪光。他以谦卑的姿态供奉着意念中的“教授”。曾几何时,舅舅把侍奉“教授”当成了毕生的事业在经营。这种精神的共生关系,也让“教授”的形象转换为另一个“舅舅”。舅舅将生命中的一切美好愿景都寄托在“教授”身上。随着“教授神坛”的瞬间轰塌,舅舅在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不得不全盘接受这残酷的一切。于是,原本温文尔雅的舅舅,以近乎歇斯底里的方式开始报复。他以否定一切的态度面对整个世界,满腹牢骚,对任何事情都持否定的态度,以近乎恶毒的方式祭奠着过去的付出,以抬杠、酗酒的野蛮方式,发泄着对生活的不满。年轻貌美的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的到来,让万尼亚舅舅试图用转移爱的方式,柔软的面对生活。叶列娜用青春祭奠着朽木般的婚姻,让舅舅感到这个女人像极了多年前的自己。于是,他决定以自我救赎的方式,唤醒这个闲散、懒洋洋的女人。原以为叶列娜是因看不透才堕落,没想到叶列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清醒。在看到叶列娜与医生阿斯特罗夫幽会后,万尼亚舅舅的内心绝望了。而随后,父亲又试图卖掉庄园,隐忍多时的万尼亚舅舅终于爆发了。他先是用枪对准“教授”,然后企图用吗啡自我诀别。然而,无论是枪还是吗啡,万尼亚舅舅都没有达到预期效果。透过两声枪响,我们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呐喊、颤抖、绝望和不甘。

当一切恢复平静,舅舅选择继续供养着“教授”。这于剧作者而言,是一个通往喜剧的结局。对万尼亚舅舅而言,却是一个富有同情心,充满温暖的开始。在契诃夫笔下,他愿意给剧中人以美好的愿景,让他找到生活的重心,就像汪洋大海中的那一束闪光,让他勇敢地生活下去。

二、以“美”为纽带的情感共生

《万尼亚舅舅》中有两个象征“美”的女性人物形象。年轻的继母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以及相貌平平,内心纯洁的女儿索尼雅。她们把生命的重心倾向于情感,以形象美和内心美在情感共生的关系中延续着生命的意义。叶列娜以近乎苦心僧的方式,用消磨时光的方式埋葬着青春。多年前,她天真地以为可以用青春去激活教授丈夫的热情。婚后他们因年龄、身份、地位和内心的不同越走越远。在这场情感共生关系中,教授是她此生永远读不懂的一本书,而她则是教授摆放在客厅的塑料玫瑰花。随着时间的久远,丈夫的存在竟成了证实自己忠贞、纯洁的历练品。剧中,无论是万尼亚舅舅的倾慕,还是医生阿斯特罗夫的邀约,她只是一笑而过而已。因为她深知,自己不会因某个人而放弃多年来的执念。在这场婚姻中,她以牺牲自我的极端方式,与自我进行着一场情感格斗。如果说,她是情感共生关系中的牺牲品,那么与此同时,她更是以身试法的试验品。

索尼娅,一个在乡村长大的纯天然女孩。曾几何时,她艳羡继母的美丽光环,也曾自卑于别人对自己的“可爱”评价。她内心深知大家对长得丑的女人,总是这么说的“你的眼睛太可爱了,你的头发非常好看啊……”[2]跟继母相比,她没有美丽的外表,却是个内心有爱,懂得欣赏美的女孩。回顾她的成长经历,早年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在城市另娶新欢。她与乡村的祖母玛丽雅、万尼亚舅舅相依为命。她所感知的父爱,都是从印有父亲名字的著作上获得的。还好有大自然的天然垂爱,她有着自由的灵魂。她没有顺从祖母对父亲的学术敬仰,也没有跟随万尼亚舅舅对父亲进行盲目的膜拜。相反,在原本枯燥的乡村生活中,她懂得美、欣赏美,并用六年的时间积蓄着对阿斯特罗夫的情感。这份情感,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一种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一个拥有天然的纯净灵魂,一个怀有伟大的理想之美。他们的每一次对话,对索尼娅而言,都超越了现实生活的纷扰。如果说,继母的美是外化、具有强烈吸引力的。那么,索尼娅的美在于平衡和安抚一切。剧中结尾部分,源自索尼娅的大段内心独白,让我们再次被这个纯天然的女孩感动。她以天然般的纯洁心灵,以身怀美好的隐忍力量努力去化解一切;以一种大爱的平和气度,努力抹平生活中的棱角。

三、重燃希望的“生活”共生

《万尼亚舅舅》的开场是结尾,结尾也是序幕。这个闭环式的结构,让我们在看似平静的故事里寻到了不平凡的观剧体验。老乳母玛里娜和索尼娅,以日常生活为纽带,形成了剧中最有生命力的共生关系。她们用心经营看似平淡寡味的日常,把生活的琐碎过成了最温暖的美好。作为剧中见证了三代人成长的玛里娜,在生活的打磨下,自然养成了专属的生活智慧。当大家抱怨生活,她会啰唆地劝慰大家喝一杯菩叶茶。面对生活中的挫折,她坚定地认为“人们会忘记我们,可上帝总不会忘记我们的”。[2]这是一种自我安慰,更是一份源于生活的智慧。教授和继母的到来,打乱了庄园的一切常规。当他们离开,乡村生活平静如初。这份回归到原点的情节,让我们再次体会到“在契诃夫笔下,一个人痛苦的原因是,在他眼中,生活没有意义”[3]当剧中人回归到生活中,他们的一切就会变得有意义,有韵味起来。

“契诃夫是个乐观的进化论者,他相信人类是在一步一步地走向光明,人类的明天一定是光辉灿烂的。”[4]透过契诃夫的剧作,我们能感受他用细腻的笔触,呢喃的撒播着人类共同的情感。2020年,在契诃夫160周年诞辰之际重读《万尼亚舅舅》,只要我们仰望星空,心怀一束光,便会照亮前方的路。

参考文献:

[1]契诃夫,焦菊隐.契诃夫戏剧全集[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7.

[2]契诃夫.契诃夫短篇小说选[M].汝龙,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3]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契诃夫的一生[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4]童道明.契诃夫传[M].北京:线装书局,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