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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气之子》看新海诚的艺术构建与表达

2020-11-14王艳妃

电影文学 2020年3期
关键词:新海守望者麦田

王艳妃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山西 太原 030027)

自《你的名字》在票房与口碑上皆大获成功后,新海诚的电影逐渐摆脱了往日“注重形式,叙事薄弱”的评价。对于新海诚而言,从《言叶之庭》到《你的名字》无异于一次飞跃。作为一名动漫电影监督,新海诚向来是以视觉画面以及音乐同画面间的互动为人所称道的。而在《你的名字》中,影片除却都市和乡野唯美的风景画面还掺杂了诸多元素:彗星预示的末世灾难、思春期朦胧不明的情愫、源自日本传说神话的互换身体,以及草蛇灰线般的平行时空的暗示。这些元素与影片的视听语言完美交会,如水乳相融,终于在黄昏的山崖上发出最强音。《天气之子》作为新海诚自《你的名字》三年后的新作,无论是在影片的结构布置,抑或题材主旨方面,皆与《你的名字》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如果说《你的名字》通过时空的错置与东京都同乡下的坐标对立,来表现当代的日本人与人之间的纽带维系,那么《天气之子》则对这种纽带的维系进行了更进一步、略带出格激进性质的探讨。

按照日本动漫界的定义,《天气之子》是一部“世界系”作品。“世界系”指的是描绘男孩与女孩之间的关系,并与世界的存亡等抽象问题相关联的作品。与一般追求完美结局的“世界系”作品不同,《天气之子》当中流露的现实寓意和反抗意味无处不在。影片的主线剧情仍是属于新海诚式的“boy meets girl”,但无论是男主角帆高捡到的手枪,抑或是阳菜的晴女能力被应用于赚钱的工作,都使得影片带上沉重严肃的色彩,这一点是清新细腻的画面所无法掩盖的。而在影片结尾那逐渐淹没的东京街道上,帆高与阳菜的相会更是强化了这一表达,同时也在暗示着新海诚的艺术野心。

一、对宏大叙事的态度:割裂的少年与成人

尽管被诸多媒体誉为宫崎骏的接班人,新海诚所监督的电影风格其实与宫崎骏大相径庭。总的来说,二者的共同点多数时候都局限于主角的年龄段,即10多岁的少男少女。而在青春崇拜遍布的当代日本文化中,这一共性也显得不足为奇了。与宫崎骏的作品不同,在新海诚的影片中,总是弥漫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惆怅氛围。《秒速五厘米》便是这一点的集中体现。在东京的坡道上,二人在飘落的樱花花瓣中擦肩而过,将这一情绪展现得淋漓尽致。用《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中主角的话来讲,那便是一种不知为何的愁绪,是那座遥遥地矗立在天边的高塔。这种情绪通过配乐与画面来传达。它是《你的名字》中记录日记、微微发亮的手机屏幕,山顶中央被云烟环绕的古树,是《天气之子》中雨水浸漫的东京街道,天空当中承载绿草的云之岛屿。需要看到的是,这种氛围的构建和表达是随着新海诚的功力而不断加深、增强的。如果说在《秒速五厘米》中,这一种情绪指涉的尚还是错过的情感与懵懂的内心,那么,在《天气之子》中,它的内涵得到了进一步的加深,即成长必然面临的矛盾,或者说是《麦田里的守望者》所提出的问题。

《麦田里的守望者》是帆高前往东京时随身携带的书籍,并在影片的开端数次给予特写。从导演的意图来看,《麦田里的守望者》无疑是整部影片的题眼。譬如,在《天气之子》中,阳菜与帆高皆面临着一个情形,那就是是否接受某种普遍意义上的宏大叙事的感召。这一种叙事要求个体做出能够维持社会按照希冀中的模样运行的抉择,具体而言,则是阳菜是否成为牺牲者,帆高是否接受自己离家出走、扰乱秩序的身份。影片中,镜头聚焦最多的除了处在青春期的帆高和阳菜,便是圭介与夏美。作为叔叔和侄女,二者的共同点都在于世俗意义上正经工作的缺乏。夏美数次面试的回忆闪过,并非只是作为一段逗人发笑的过场,它有着自身独特的意旨。对于夏美和圭介而言,他们曾经接受过那种叙事的感召,并且在成为社会的边缘人之后,力图重新回到它所规定的轨道:无论是夏美忙于寻找工作,还是圭介将帆高解雇,他们的行动背后都存在着一种无意识的判断,尤其是圭介,即“我应该这样做,就算这样做对于我的内心会带来煎熬”。圭介在与警察同处一室,回想起往日的家庭生活时,流下了眼泪,但随后的转场,他又扮演了帮助警察劝告帆高的角色。从某种角度来说,帆高与圭介这一对存在是对于《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巧妙互文。在《麦田里的守望者》中,霍尔顿自白道,他只想做一个在麦田中看顾孩子们玩耍的人,只想做一个麦田中的守望者。而这类事按照资本主义社会的逻辑,是缺乏价值的。这也正是警察无法理解帆高的地方。帆高的所言所语,对于他们都像是青春期妄想症男孩的胡言乱语,事实上,天气的晴朗与否对于警察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工作。

在《麦田里的守望者》的结尾,霍尔顿对于要去哪里上学,是否用功学习一点也不关心。表面上,这是一个男孩在10多岁时的叛逆表现,深层次则是个体对于宏大叙事的抗拒的权利。帆高的离家出走也体现了这一点。《天气之子》是一部充满了各类日系元素的电影,自然,它所暗示着的宏大叙事便是资本主义在东亚的变种。这样一种叙事有它对于帆高的要求:回到家中,停止离家出走的出格行为。同样地,它有着对于圭介的要求:停止抽烟,配合警方,做一个能够通过抚养审核的父亲。因而,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出现了。尽管夏美曾经说,帆高和圭介是相似的人。二者的差别在于,帆高并未接受过社会的规训,他的所作所为更多的是出于自己的“中二”意识。也正是通过此种塑造手法,一种存在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割裂之感油然而生。帆高所要面临的抉择和矛盾,是每一个浸润在该种文化下的少年都要面对的:是选择世界予以个体的责任,还是选择他所珍视的人或事物。

同以往的“世界系”作品不同,《天气之子》的高潮产生于对于世界的抛弃。在“世界还是她”的命题中,帆高选择了阳菜。影片中强烈的表态通过帆高举起手枪来得以实现。对于新海诚过往的影片来说,手枪是一个十分异样的元素。也正因如此,反抗的色彩才格外强烈。帆高以一种激进的方式,拒绝了宏大叙事对于他和阳菜的收割——如果世界需要牺牲她来正常运转,那么这样的晴天我宁愿不要。值得一提的是,新海诚的这一表达与他的前辈宫崎骏在数十年前的漫画《风之谷》中的观点不谋而合。在《风之谷》中,女主角决意毁掉所谓的被安排好的希望,让族群陷入灭亡的危机中,继而寻找真正、渺茫的希望。自然,帆高的这一行为可以被主流的话语描述为幼稚与不成熟,但一个建立在对于阳菜的剥削上的世界是否真的理想呢?

因此,影片最终的抉择并非只是“电车问题”的变种。它所渗透出的是对于一种要求众人牺牲自我从而维持秩序的世界的反抗。在影片中,三年的大雨过后,东京依然在日本占据重要的地位。世界并未迎来毁灭。那么,当抉择涉及现实中的个人时,拒绝所产生的能量难道比得上连绵不断的大雨吗?《天气之子》的核心是社会性的。它声明,边缘人、弱势群体也拥有拒绝被主流话语收割的权利。帆高可以拒绝成为圭介。阳菜可以拒绝牺牲自我换取天气的晴朗。个体的价值并非只能通过对于资本主义逻辑下的秩序的献身来得以实现。就像带给阳菜满足感的不是祈祷换来晴天赚取的钞票,而是晴朗天空下他人幸福的笑容,是同帆高一起共度的时光。在影片的末尾,帆高接受了世界是由他们改变的事实,完成了一种与主流叙事背道而驰的成长路线。雨还在继续落下,但少年并没有庸俗地承认错误,而是抹除了潜藏在社会话语中的道德判断,摆脱了制约与束缚。少女的祈祷亦回归了它的本意,而非陷于工作、维持秩序的异化形势——一种真诚、满载情感的仪式。

二、对文化氛围的展现:物哀之思

早在《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当中,新海诚就展现出他所监制的长片特质:侧重风景的展现。但伴随着画面的越发精致,“能否讲好一个故事”的质疑也落到了新海诚的身上。《你的名字》是新海诚对于这一质疑的一份完美答卷,而《天气之子》则是这一回复的延续。在《天气之子》中,东京都的每一把雨伞、一杯咖啡、一罐啤酒、一面广告牌都细致到无以复加。积雨云、闪烁的光线,都在重现并扩充曾在《言叶之庭》当中出现的雨中都市。正因为太过精细,新海诚的镜头所对准的画面似乎都承载着某种特定的情感。套用日本文学理论,其可被称为物哀。物哀是由日本江户时代国学大家本居宣长提出的概念,指的是人心接触外部世界时,触景生情,感物生情,心为之所动,有所感触,此刻自然涌出的情感,或喜悦,或悲伤,或恐惧,或憧憬,便称之为物哀。就像《天气之子》中,帆高所感慨的那番,同样的一片天空,当人们望见窗外是晴天时,便会拥有完全不一样的心情。因此,从美学上的角度来看,《天气之子》是新海诚自身审美取向的一以贯之。新海诚影片的情节性依赖于剧本的完成度,更依赖于画面所呈现出的情感。从《秒速五厘米》中飘落的樱花,到《言叶之庭》中雨季的公园小亭,再到《你的名字》中神秘的黄昏圣山,新海诚影片中所蕴含的情感都是通过特定的风景抒发的。

而在《天气之子》中,新海诚似乎决心打破过往风景与情感之间约定俗成的联系,雨与晴日所象征的情感不断转换。在影片的片头,帆高独自乘船前往东京时,正巧在海上遇到一场暴雨。他兴奋地冲到甲板上,高举双臂,朝天空呐喊。对于此刻的帆高而言,暴雨是自由的代表,是远离小岛的标志。影片并未交代清楚帆高离家出走的原因,只是以近乎宿命论的方式来解释:追随阴天中的光亮。当帆高进入东京,雨所象征的情感又发生了变化。他不断地自言自语,东京真是冷酷啊,该如何在东京生活下去呢?尔后,帆高进入圭介的事务所,雨水逐渐变得轻快。三人一同行走在雨中,如同家人。当然,雨本身的威胁性并没有消失,东京依然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巨大都市。因此,在雨中,帆高才能邂逅阳菜。雨就如媒介,将他们二人相连。如果说物哀是“主体与客体融合达到物心合一的状态”,那么,在影片的最后,帆高和阳菜终于摆脱了天气的束缚,则是超越了物哀之情,在雨中亦能够幸福地相拥。纵观全片,雨的意味的变化历程实际上象征着社会在不同阶段对于个体所产生的影响。帆高在东京的雨季实际上是经历了一次微缩的成长过程。从力图生存下去到超越规训,帆高完成了一次特殊、迥异于常态的个人心灵变化。

在《你的名字》大获成功后,《天气之子》作为新海诚的回归之作,口碑却遭遇了两极分化。《天气之子》的画面与音乐依然保持了极高的水准,但在对于剧情的评价上,呈现出与《你的名字》截然相反的趋势。相比于《你的名字》,《天气之子》的剧情增加了更多社会性的内容,如象征权力机构的警察、象征抵抗的手枪,因而影片具有了鲜明的反抗性,反抗者便是这些少年。在影片中,暴雨出现的原因和帆高离家出走的原因一样,都不甚明了。但帆高抵达东京时,雨已经在那儿了,而阳菜和帆高对它并不负有责任。也许对于新海诚而言,社会性的议题抑或影片的社会性大多数都是服务于成人眼中的世界的,而他所要打造的,是一个独属于少男少女们的、独特的行动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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