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明帅 张帅

摘要：班主任是我国学校德育工作的核心力量，如何让更多的教师乐意从事且胜任班主任工作，是摆在我们面前的现实难题。采用访谈法，以Z省N市普通班主任、优秀班主任、校长以及分管德育工作的局长为访谈对象，从制度保障角度对班主任工作的整體情况进行研究发现，班主任工作正面临着诸多困局：虽然班主任工作的重要性得到一致认可，但是教师普遍不愿意做班主任，认为班主任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同时，已有的激励措施很难激发班主任持续做好工作的意愿与激情。基于此，需研制与出台班主任专业标准，保证班主任队伍的专业性;改善班主任培训制度，更好地服务班主任工作;建立班主任工作制度，缓解班主任工作压力;完善班主任激励制度，激发班主任工作热情。

关键词：班主任;制度保障;质性研究;访谈

作者简介汪明帅，宁波大学教师教育学院，副教授;张帅，宁波大学教师教育学院，硕士研究生

班主任是我国学校德育工作的核心力量。“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伊始，早在1952年，就在《小学暂行规程（草案）》及《中学暂行规程（草案）》中，确立了班主任的设置。”如何让更多的教师乐意从事且胜任班主任工作，是摆在我们面前的现实难题。“在现代社会发展过程中，制度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价值和作用。”进一步言之，“制度旨在使活动标准化、规范化”。班主任工作亦是如此。大量研究显示，班主任工作负荷过重、班主任的实际付出远远大于工作回报、班主任培训的实效性不强等诸多问题，都可以从当前不完备的班主任工作制度中找到原因。为此，本研究试图以区域班主任工作情况为调查样本，以访谈的方式收集一手资料，系统了解班主任工作的实际情况，进而从制度保障层面为班主任工作改进提供区域经验。

一、研究方法与研究阶段

本研究运用访谈法，以z省N市普通班主任、优秀班主任、校长以及分管德育工作的局长为访谈对象，从制度保障角度对班主任工作的整体情况进行研究。整个访谈经历以下几个阶段。

第一阶段，编制半结构访谈提纲。通过文献阅读与前期调研，梳理出与班主任工作相关的四大制度，分别是资格制度（回答“什么样的教师能当班主任”的问题）、培训制度（回答“班主任通过怎样的培训才能胜任班主任工作”的问题）、工作制度（回答“哪些是班主任的专业活”的问题）、激励制度（回答“设计怎么样的制度激励班主任更好地从事工作”的问题）。围绕这四个方面，本研究分别编制了针对普通班主任、优秀班主任、校长、分管德育工作的局长的半结构访谈提纲。

第二阶段，实施访谈。为了系统了解z省N市班主任工作的实际情况，本研究在z省N市的四个区县抽取了12位班主任进行集体访谈。同时，本研究依据抽样原则，分别对z省N市4位优秀班主任、4位校长、2位局长进行了个别访谈。所有访谈采用面对面访谈的方式进行，并在征得受访者同意后对访谈过程进行录音。

第三阶段，访谈资料处理。访谈结束后及时整理访谈录音，形成第一手的访谈录音资料和访谈手记。资料处理主要遵循逐步浓缩的原则，通过以下步骤进行：逐字逐句地给资料命名;通过澄清和排除的方式整理资料;对所整理的资料进行分类;结合已有的文献，对分类的资料进行分析，形成循环互动。通过这样的资料处理方式，最终形成本研究的结论。

二、研究结果

（一）班主任素质要求高，但入职门槛低

一方面，我们要求班主任是“多面手”，具备多方面的素养。根据访谈资料可知，不仅分管德育工作的局长、学校校长，就连班主任自身也认为班主任应该具备多方面的素养。有班主任受访者的观点比较有代表性：“要做好班主任工作，我们必须具备出色的教学能力、良好的组织管理能力、较强的交际协调沟通能力、敏锐的观察力和细致的心理辅导能力，等等。”有受访者特别强调班主任在教学上要能力过硬：“如果一名教师教学业务水平很差的话，是不适合当班主任的。在学生心中，班主任要有威信，首先反映到上课水平怎么样。”有班主任受访者认为自己出色的教学工作为其班主任工作扫除了不少障碍：“我是教语文的，我的语文教学成绩为我树立威信帮了很大的忙。”绝大多数受访者都强调班主任要有一定的组织协调能力。有受访者从当下独生子女这一现实出发：“现在的学生，视野开阔、个性张扬，班主任没有很好的沟通艺术、教育艺术的话，要让学生从心底佩服你，是很难的。”在不少受访者看来，诸如爱心、责任心、耐心、奉献精神等，教师都必须具备，而班主任尤甚。有受访者指出：“最基本的指标是有爱心。一个不热爱自己岗位的人，怎么能做好班主任工作？”有受访者针对奉献精神表示：“因为班主任的很多工作是默默无闻的，所以一定要有奉献精神。”还有受访者特别强调班主任的人格修养：“班主任要心胸开阔，不能斤斤计较。所有的老师都应该是这样的，但是相比来说，班主任更应该具有这方面的品质。”另外，所有受访者都对班主任的示范作用予以强调：“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教师对学生有着深刻的影响，而班主任尤其如此。可以说，什么样的班主任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因此，班主任要用自身的人格魅力来影响学生、改变学生。”有的受访者强调：“班主任的示范作用极其重要。要求学生做到的，首先老师必须要做到。”

另一方面，对班主任多方面的素养要求与实际选拔之间存在落差。有的学校主张主科教师，尤其是语文教师担任班主任，而对其是否具备相应的素养，并没有过多的考量。在不少地区，主科教师当班主任是一种传统。有受访者指出：“在中考没有根本性转变的情况下，我认为除了主科教师，其他学科教师当班主任有很大的压力，至少在我们学校没有出现其他学科教师当班主任的情况。”“我校基本上是语文老师当班主任。语文老师教一个班语文，当一个班的班主任，这是传统留下来的做法，已经成了习惯。”主科教师，尤其是语文教师当班主任，意味着压缩了班主任选择的范围，不能保证满足班主任的素质要求。有的学校由于人手匮乏，安排很多新手教师没有经过系统培训便承担班主任工作，而对于其是否能胜任班主任工作无暇顾及。新手教师一方面需要尽快熟悉教学工作，另一方面又要承担繁杂的班主任工作，“疲于奔命”成为很多新手班主任的工作常态。有受访者的观点颇具代表性：“我觉得要胜任班主任工作，需要具备诸多素养，但是这些在大学里并没有涉及。工作之后，领导让你做班主任，你也只得做。就我而言，我工作五年，当了五年班主任，一直在疲于奔命地做。”

（二）学校普遍重视班主任培训工作，但存在诸多问题

为提升班主任胜任力，班主任培训显得尤为重要。访谈发现，z省N市各级各类学校对班主任培训普遍比较重视，开展了形式多样的班主任培训工作：指向班主任工作中具体问题解决的校本班主任培训，指向班主任理论水平提升的各级各类培训，指向班主任经验交流与分享的校级参观与考察，等等。然而，班主任培训工作的有效性遭到质疑，存在的问题突出表现在以下方面。

首先，班主任培训缺乏通盘规划，既体现在班主任培训的导向方面，也体现在班主任培训的内容设置方面。缺乏通盘规划的班主任培训很难对班主任产生明显的助益。有受访者对当前班主任培训的导向问题提出质疑：“当前的新教师培训主要针对如何上好课，对如何做好班主任工作较少涉及，这种导向不利于后续班主任工作的开展。”还有受访者对班主任培训的内容设置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班主任培训内容非常关键，需要讲班主任喜欢听的内容，比如从案例入手，让班主任有一些成功的体验。更重要的是，要抓准班主任的‘要害，知道班主任最需要什么，有所针对地进行班主任培训。但现有的培训比较空，主要是一些理念层面的东西，缺乏实操性指导，对班主任实际工作并没有多大的帮助。”

其次，班主任培訓的针对性不强。归根到底，班主任培训的有效性主要体现在班主任是否觉得培训有用。不过，在很多班主任受访者看来，班主任培训对其实际工作帮助不大。有受访者指出：“目前班主任理论层面的培训没有什么效果，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基本上是没用的。”有受访者提出如下举措来解决培训的有效性问题：“要实现培训的有效性，第一，要建立学校的正副班主任制度，即新班主任和老班主任结对，重视‘传帮带的作用。第二，在培训过程中，学校内部的校本培训一定要发挥好优秀班主任和骨干教师的作用，进行案例分析。”

（三）班主任的工作范围广、内容杂，承受压力大

班主任工作压力一方面来源于烦琐、重复性的事务性工作，另一方面来源于新情况、新问题的出现。事实上，根据访谈资料可知，不管受访者是班主任群体、校长，还是分管德育工作的局长，都承认班主任承受着多方面的压力。

受访者表示，学生管理工作让班主任倍感压力。有一定年资的班主任指出：“与以前相比，现在的学生管理工作更加难做。面对独生子女，我们打不得骂不得，这个度很难把握，常常让我们不知所措。”“由于种种原因，学生的心理问题日益严峻。如果班级里面有几个心理有点问题的学生，那班主任的压力就更大了。”另外，几乎所有班主任受访者都指出学生的安全问题让班主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与来自学生的压力类似，现在家长对自己的孩子普遍有高期望，无形中给班主任带来了压力。有受访者指出：“有的家长以为班主任用心，自己孩子的成绩一定能提升，家长不切实际的期待让我很有压力。”在访谈中，有受访者用了医患矛盾来形容班主任和家长的紧张关系。

班主任的工作压力还与其烦琐的工作密不可分。有受访者表示：“现在班主任工作量大，因为许多事情都是通过班主任这条线下去的。除了常规的班级管理活动之外，运动会、艺术节、科技节，诸如此类的活动都需要班主任操心。”另外，还有不少与班级管理工作“无关”的事情，诸如法治、廉洁、安全、消防、交通法规进校园等问题，也需要通过班主任来上传下达。

（四）激励与考核并举，但绝大多数教师仍不愿当班主任

1.发津贴、给荣誉、评职称是常用的激励方法，但持续力不足

围绕班主任工作的现状，受访者不约而同地表达了“班主任工作极为重要”这一共识。与此相呼应，教育行政部门和学校也想出各种办法来激励班主任：发放班主任工作津贴、给予优秀班主任表彰、绩效考核给予条件倾斜，甚至为教师评职称设置班主任工作经历的要求。尽管激励班主任工作的方法很多样，但绝大多数老师仍不愿当班主任。对很多教师而言，当班主任就是为了评职称，一旦评完职称以后，就不愿当班主任了。有受访者根据所在学校的情况指出：“很少有教师会主动做班主任。老师当班主任往往是出于无奈，或是考虑到评高级职称需要班主任工作经历，或是迫于学校行政权威的软硬兼施。”

2.班主任考核是激励，还是传递压力，莫衷一是

关于班主任考核，受访者主要围绕当前的考核现状、考核是否有必要以及如何改革等问题展开。根据访谈可知，受访者大多认为考核有其必要性，但如何改革当下“一刀切”的量化考核取向，是值得关注的问题。有受访者这样描述所在学校的班主任考核情况：“学校班主任考评机制比较完备，绩效考核、月常规考核、学期考核都有，既有宏观方面的提倡，也有常规方面的强调。”面对这种量化考核取向的班主任考评，很多受访者提出质疑：“班主任工作不能完全用量化指标来衡量，优秀班主任并非量化考核出来的。”考虑到量化考核很难对班主任工作进行有效评定这一现状，有学校开始摸索考核的改革举措，比如尽量淡化量化取向、尽量做到因人而异，但考核的公正性、科学性依然是一个难题。

三、讨论与建议

班主任工作正面临着诸多困局：虽然班主任工作的重要性得到一致认可，“怎么强调班主任工作的重要性都不过分”，但是教师普遍不愿意担任班主任，认为班主任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同时，已有的激励很难激发班主任持续做好工作的意愿与激情。基于以上问题，本研究围绕“什么样的教师能当班主任”“通过怎样的培训才能胜任班主任工作”“班主任的职责有哪些”“设计怎样的制度激励才能促进班主任工作”等方面，提供相应的制度建议。

（一）研制与出台班主任专业标准，保证班主任队伍的专业性

如上所述，教师进入班主任队伍存在“两张皮”现象：观念上要求班主任具备高素养，但在实际选拔上却是降格以求。这一现象使得班主任的入职起点比较低，在源头上无法保证班主任工作的专业性。这就需要追问“什么样的人适合做班主任”，以便在源头上解决班主任工作所带来的诸多问题。回答这一问题的关键在于研制与出台班主任专业标准。

通过标准促进教育领域相关工作人员专业发展、提高教育质量是近年来国际教育界形成的一个重要共识。我国已出台幼儿园和中小学教师的专业标准，班主任专业标准研制问题也急需解决。班主任专业标准是国家对合格班主任专业素质的底线要求，是班主任开展教研工作的行动规范，是引领班主任专业发展的基本准则，也是班主任培养、准入、培训、流动、考核等工作的重要依据。要充分认识到研制班主任专业标准这项工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从国家层面组织专业力量研制班主任专业标准，为班主任队伍建设奠定专业基石。同时，研制班主任专业标准要充分参考借鉴各地已有的探索和做法，对已有的条文、规章、办法及实践方法与成效进行分析，作为研制班主任专业标准的现实参考。

（二）改进班主任培训，更好地服务班主任工作

改进班主任培训需要从几个方面入手。第一，梳理、检讨现有培训做法，寻找突破口和关键点，其中尤为需要注重培训师的甄选，精选一批对班主任建设、管理有专门研究的专家，使培训能够“挠到班主任们的痒处”，而不是泛泛而谈。第二，以班主任發展阶梯为据，设计纵向培训体系，加强班主任培训的针对性。班主任培训的针对性一直广遭诟病，正如有研究指出的那样：“当前，班主任培训还没能达到像学科教学培训那样的常规化、正规化，内容还主要局限在优秀班主任的经验交流上，这不足以提高群体性班级的管理水平。”面向不同发展阶段的班主任实施不同的培训内容与方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培训的针对性和有效性。第三，需要关注班主任培训的引领问题。有受访者这样说道：“关于培训，许多年轻老师更关注具体问题怎么解决，但我认为，所谓的技巧、方法都是建立在理念的基础之上。如果班主任真正为学生好、从学生实际出发，那么就不会因为学生迟到、上课打瞌睡这样的事情简单地去批评学生，而应该尝试了解这些现象背后的原因，进而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三）建立班主任工作制度，缓解班主任工作压力

当前班主任压力巨大是很多教师不愿意担任班主任的重要原因之一，如何缓解压力成为为班主任提供支持的首要任务。如前所述，班主任的压力主要来源于事务杂而多、新问题层出不穷、学生与家长要求高等，进而感到烦、难、累。针对这种情况，一些班主任和校长提议能否为班主任减压提供制度保障，譬如：“学校或是教育行政机构可建立心理疏导、工作指导等机构”。

班主任工作职责制度的重点在于理清班主任的工作范围和具体任务，为班主任划清工作边界。尽管《中小学班主任工作规定》对班主任的职责和任务有明确规定，但对于不同学段的班主任来说缺乏针对性，所以需要教育行政部门或学校依据规定，结合实际情况，以规范或制度方式界定清楚哪些是班主任必须做的“专业活”，哪些是“良心活”。如此一来，班主任的工作内容和方向就会变得更加清晰，不至于变成学生的“保姆”，陷入繁杂的事务之中。在此基础上，还可以参照许多学校的做法，实施正副班主任制度，把班主任的职责再分解，让两位教师分工合作完成班主任工作任务，以减轻其压力。

（四）完善班主任激励制度，激发班主任工作热情

优秀班主任的成长开始总是在寻求他者认同，尤其是对自我的晋升和评价至关重要的他者的认同，通过追求这种他者认同，建立起稳固的自我图式，形成积极的自我意像，获得自我肯定，并以此建立起良好的他者认同一自我认同的良性互动循环，有效地激励自我开展合乎他者认同逻辑的教育活动。班主任的成长从他者认同到自我认同需要一个演变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他者认同是基础和催化剂，要想更多的班主任乐于从事工作，激发班主任的工作创造力，需要从他者认同的视角来讨论班主任所需要的激励。

一方面，提高班主任的福利待遇。访谈结果显示，目前班主任每月的津贴普遍处于300-500元之间，且很少享受诸如“班主任专门的绩效考核奖”“外出考察学习”“疗休养”等保健性福利。班主任的待遇与z省N市的经济水平、班主任的工作付出极不相称，致使班主任的满意度普遍较低，严重影响了班主任工作的积极性。为此，应该竭力提高班主任的福利待遇，夯实班主任的经济地位，吸引更多的优秀教师担任班主任。关于“怎么提高待遇”和“提高多少待遇”的问题，总结起来有两种取向;一是以班额为基准，同时参考班主任工作年限提高津贴最低线，并设立不同档次;二是根据班主任的工作能力设立不同的津贴级别，提高最低一级的津贴，并按能力不同给予不同的津贴。另外，除了直接的经济激励以外，还可以给予保健方面的激励。

另一方面，构建班主任荣誉体系。建立社会化的荣誉体系十分重要。根据访谈资料和发达地区的优秀经验，建议采取以下举措。第一，学校内部尝试班主任职级制。访谈显示，有些学校已经在试行班主任职级制，设置诸如初级班主任、中级班主任和高级班主任三个级别，主要依据资历、业绩和能力水平来分层激励班主任的积极性。在试行职级制过程中，应该向班主任工作年限超过十年的教师倾斜，因为他们是学校班主任队伍建设的中坚力量，会起到引领、示范作用。第二，市、县（区）教育局建立名优班主任荣誉体系。目前，学科教师在市、县（区）层面都有名师和骨干系列，很好地激励了教师教学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不妨以此类推，在班主任队伍里设立名优班主任系列，享受学科名优教师同等待遇，以此吸引和留住优秀教师长期从事班主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