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雄峰

人到中年，最不愿意面对的，是正在慢慢老去的自己以及加速老去的老一辈人。

我始终不愿意相信，一辈子热爱体育锻炼的母亲，健康状况也开始走起了下坡路。尤其是最近两年，隔不了多久，就得去趟医院，而且都是“急茬儿”，弄得全家人都跟着悬着心。这不，十一长假，当年做心脏搭桥手术从小腿出取血管后縫合处有皮肤开裂并伴有伤口化脓———糖尿病患者的伤口是非常不容易愈合的，所以，赶紧带上母亲来到人民医院看急诊。

真没想到，大过节的，医院里的病人竟然这么多。母亲坐在轮椅上，排着长队，好长时间，不见队伍挪动，不少人都着急了，母亲也有点起急，我在她身边，耐心地安抚着她的情绪。等了两个小时，总算是见到了大夫。一番问询，大夫让我们娘儿俩到隔壁处置室等待上药。

刚一进去，又想掉回头出来，因为屋里有人———一个中年男子，正吃力地从病床上抱起一位干瘦的老太太。老人的整个后背到臀部几乎算是裸露的，臀部和腰部已经有了褥疮，这该是生活不能自理、长年卧床造成的，如此裸露晾着，也是为了让褥疮好得快些吧。怕老人受风着凉，原打算退出去的我们，顺手关上了门，有点尴尬，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们。屋里还有一位中年女子，正蹲在一辆轮椅旁鼓弄什么。男人抱起老人，尽管吃力，却还是尽量轻地将她放在轮椅上。那女子就势将一块木板横在老人的面前，架在了轮椅两侧的扶手上，一边绑着木板，一边抱歉地对我们说：“不好意思，请你们稍等一下，我得绑结实些，不然，老太太会往下溜……”从一进屋，那老人嘴里就反复地絮叨着：“我没事儿……我的妈……我没事儿……我的妈……”当那男子将老人放到轮椅上的时候，老人嘴里竟然说了一句：“谢谢你……谢谢你！”男人笑着回答老人：“您光谢谢我就完了？”我和母亲相互对视了一下，明白了人物关系———妈、儿子、儿媳。躺在轮椅上的老太太转了一下头，看到了我，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光亮，可她也对我说：“谢谢你……我没事儿……”一旁的母亲看到此景，百感交集地说道：“这人一老了啊……真就是麻烦事儿……”看着这对中年夫妻将老太太打理好，慢慢地推着轮椅走出处置室，老太太还在重复地絮叨着：“我没事儿……谢谢你……我没事儿……”听得人心里不是滋味。

大夫来了，一边给母亲清理着伤口，一边教我。“你学会了，在家就可以帮她清理了，没有必要往医院跑。”大夫说着。我仔细地看着，认真听着，努力学着，希望母亲平安无恙。

从医院出来，天已过午，担心母亲饿着血糖升高，便问：“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母亲说：“我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