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艳 关春影

摘 要：暧昧语的使用是日本语言文化的显著特点之一。通过对日本暧昧语表达形式的研究，可以试着窥探日本文化及日本人的思维方式、性格特征、审美意识等，以便我们更好地与日本人进行交流。

关键词：暧昧语;表达形式;审美意识

日本人在与人交流中不喜欢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人。交流中，为了给对方留有更多的余地，他们在生活中经常使用暧昧语。金田一春彦在『日本人の言葉表現』一书中曾说道“日本人对语言持有近似于原始人的敬畏感，这在现代文明人当中是十分少见的。”暧昧的语言表达并非日本独有的语言文化现象，但像日本那样执着于暧昧语言的表达，顿悟语言之外的朦胧模糊之美甚至超出语言本身，达到以心传心将暧昧语表达发挥到极致境界的，世所罕见。

一、关于日语的暧昧语

日语「曖昧」一词，对于中国人来说是很难理解的。《新日汉辞典》（1997）对“暧昧”的解释是：“暧昧。含糊。模糊。吞吞吐吐。”『广辞苑』（2008）对「曖昧」一词是这样定義的：「はっきりしないこと。紛らわしく、確かでないこと。」（不明确。含糊不清，容易混淆。）金田一京助《新明解国语词典》（1972）认为暧昧是“不明确，不鲜明的样子;含糊”的意思。1996年日本东京堂出版了『あいまい語辞典』。编者有东京工业大学教授·NHK解说委员芳賀やすし、横滨国立大学教授佐々木瑞枝和門倉正美。在其书的序言中写道：「日本語はあいまいな言語だ―という見方が日本人自身にも定着している。」（日语是一种模糊的暧昧的语言―日本人自己也这样认为。）1968年12月，川端康成在瑞典学院以『美しい日本の私』为题进行了诺贝尔文学奖纪念演讲。演讲中使用了大量的暧昧语表达形式，此演讲被称为史上最难理解、最暧昧的演讲。

二、日语暧昧语的表达形式

（一）委婉的表达形式

在日语中，从语言本身所具有的性质来看，暧昧语可以说是日语固有的表达方式。日本人在向对方传达自己的意愿时，习惯采用委婉的表达方式。例如，房间很热。感觉热的人会先问周围的人「熱くないか。」（热不热？）于是，接受这一信号的人察觉到了对方的需求，就会说「そうね、エアコンを入れよう。」（是啊，开空调吧。）但是，如果对方不是日本人，不习惯此种表达方式，对于这个问题，就会根据自己的情况来回答。因此，在传达自己的需求上采用不明确的表达方式是一种日本文化的体现。

暧昧语委婉表达形式的典型例子如下：包含肯定与否定双重含义的「いいです」和「結構です」「考えておきます」「ちょっと」「今度一杯やりましょう」等词语。例如「いいです」的含义，很难知道是“YES/NO”，有可能会产生误解。具体例子如下。

先生：「今晩、家に来てごはんをたべませんか」（今晚，来我家吃晚饭吗）

学生：「いいです」

这里的「いいです」并非为“我很高兴收到邀请，我一定去”的意思，而是“今天有事不去了”的意思。

因此，与日本人交流时，我们会发现除了语言表面的意思外，背后还包含说话人的想法。所以我们在学习日语的时候，必须充分地结合上下文，根据不同的场合准确地理解说话人的意思。

（二）省略表达形式

省略的语言表达形式是日语的一大特色。例如，长达54卷的著作《源氏物语》中，所有的句子竟然都没有出现主语①，如果不注意的话就很难读懂作者想要表达的含义。例如：「愛してる」（我爱你）此句没有主语和宾语，在英语中是“be loving”。因此，我们很难明白其中谁爱谁，谁被爱，也许只有当事人清楚谁爱着谁。举一个典型的例子，川端康成《雪国》中的第一句话。「国境の長いトンネルを抜けると雪国であった。」（穿过国界长长的隧道，就到了雪国。）这让欧美的翻译者们感到很困惑。因为这里省略了两个主语，一个是穿过隧道的列车，一个是看到雪国的主人公。日本人认为主语的省略有一种朦胧美，可以让读者体会到语言之外的趣味，还能够激发读者的想象力，以供读者咀嚼品味。此外，在日常会话中「どうも」也可以体现这一特色。

例句如下：

「どうも」ありがとう：お礼の言葉（道谢的话语）

「どうも」すみません：謝罪の言葉（谢罪的话语）

「どうも」うまくいかない：不満を示す言葉などがある。（表示不满的话语。）

以上例句虽然意思不同，但都可以省略「どうも」后面的句子，只用「どうも」来表达。「どうも、お久しぶりです」（好久不见）和「どうも、お世話になってます」（感谢您的关照）等寒暄语，也可用省略语「どうも」来表达。因此，清晰准确地理解日语中的省略表达形式，对于外国人来说是很困难的。

（三）随声附和

随声附和是日本人的语言习惯，在交流过程中，日本人经常说「はい」「ええ」「そう」「そうですね」「そうですか」「なるほど」等这样的词汇，并且伴随着点头附和。实际上这并非表示赞同或者否定，而是一种应酬场面的暧昧表达。表示听话人正在积极地参与会话，认真地倾听说话人的讲话内容，是一种共同参与和积极配合的语言行为。如果对于这些词汇暗含的文化内涵不了解很可能会造成误解。例如，「もし、もし」并非我们所认为的电话开头语“喂，喂”，而是询问对方是否在听、是否听得见，以防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三、日本人经常使用暧昧语表达形式的原因

（一）以和为贵

日本文化深受中国儒家思想的影响。“以和为贵”“重视礼仪”的处世思想至今仍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日本是一个注重礼仪的国家。圣德太子制定的日本第一部宪法—《宪法十七条》，其中第一条就是「和を以て貴しと為し」（以和为贵），从法律的角度明确了“和”的重要性。“和”成了日本人的文化精髓。在日本，人与人交流时，抱着“和”的心理，尽可能地避免与人发生冲突、让对方难堪、辜负对方好意等。在公共场合也会经常听到「遠慮」这样的话语，这是日本人不直接说“不”的一种体现。日本人认为像这样避免伤害到对方的交流方式，是一种处世的智慧。因此，日语中暧昧语的使用，也可以说是一种为了使事情顺利进行下去的交流技巧。

（二）日本人强烈的集团意识

暧昧语的使用与日本的地理环境和生活习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日本封闭的岛屿环境、悠久的稻作文化以及同质化的社会构成等，都使得日本人的集团意识逐渐加强。在共同的劳作与生活中，他们逐渐明白了如何理解对方的感情与想法，可以通过眼神、姿态或手势，甚至语气等，理解对方的意图。也就是说，即使不详细说明，也具有相互理解的能力。

一般情况下，日本人认为直言不讳是很失礼的，他们很少强烈地表达自己的意见。日本人不喜欢雄辩，他们使用暧昧语以使社会更加和谐。正如谚语中所说的，「言わぬが花」「出る杭は打たれる」「長い物には巻かれる」（“沉默是金”“树大招风”“物极必反”）等，都体现了这一点。从日常生活中暧昧语的使用，我们可以发现日本人强烈的集团意识。因此，日语中的暧昧语，包含了非常深奥的含义。

四、结语

暧昧的表达形式是日语的显著特征之一，这与日本的历史、地理环境、社会文化、审美意识等有着密切的关系。日语深受汉文化的影响，讲究“和”的思想。在表达上往往有所保留，因而显得委婉暧昧。暧昧语的背后隐藏着集团意识、以心传心、以和为贵的日本文化根源。日本人之间长期以来形成的日本式的默契、模棱两可、委婉和暧昧，对于外国人想要心领神会还需下一番功夫。因此，我们在学习日语时，不能单纯地强调语言表面的意思，还要了解日本的风土人情、日本人的心理、日本独特的文化等。只有这样，才能熟练地使用日语，体会到日本文化的魅力。

注释：

①近藤大介.中国缺什么，日本缺什么[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3.

参考文献：

[1]大江健三郎.曖昧な日本人[M].东京：岩波書店，1995.

[2]大江健三郎.我在暧昧的日本[M].上海：南海出版社，2005.

[3]金田一春彦.日本人の言葉表現[M].東京：講談社，1975.

[4]刘小荣.日本のミクロ文化解析[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5]刘国钧、陈绍业.日本人的交际观[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57.

[6]刘宗和.日语与日本文化[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

[7]鲁斯·本尼迪克特.菊与刀[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