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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的秋千(外五篇)

2020-11-06王荣华

北方文学 2020年17期
关键词:康乃馨秋千母亲节

王荣华

中秋节,是母亲与父亲结婚的日子。每年这几日,脑中总会萦绕母亲的影像。但这次,想到最多的,竟是秋千。

那是儿时,尚未读书的时候。在渭水畔的家乡。

秋千,已不记得是何时做的。只记得,堂屋很高,房梁很大。两根极粗的麻绳,一头缚在梁上,一头直垂下来,打了平稳的结。上面,放着个窄长却结实的小木凳。

幼年的时光,常是在这凳子上低荡去的。

堂屋的一侧是灶房。每每,母亲做饭的时候,我便爬到这秋千上。一边荡,一边享受着飘来的、烧热了的菜油香气。有时,遇有好吃的东西,便抛了秋千跳过去,赖着母亲给我的嘴里填了,才又喜滋滋地爬回到秋千上。

那一次,觉得赖到的肉非常好吃,便问母亲是什么肉。母亲答是老鼠肉。自那以后,我便认定老鼠肉是极好吃的了。常要母亲做老鼠肉吃。母亲却再也没有做过。

直到长大后,又向母亲提到,母亲突然笑起来,说哪里有什么老鼠肉。不过是鸡肉。只是那次有亲戚送的稀罕佐料,所以很好吃了。十年。我竟真的,惦记了十年老鼠肉……

后来到省城读书,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能回去。秋千,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拆掉了。

堂屋的秋千,自此便存在于记忆中了。

中秋三题

父亲、母亲都是渭水边的农家儿女。自幼便认识的。父亲大几岁,母亲一直叫他哥哥。

后来父亲考上大学,离开家乡去读书。之后又在省城工作,距家乡百余里。

期间他们结了婚,却一直异地着。

小时候不懂。只知道母亲总是唱那首《走西口》。

清亮的嗓音。卻轻轻地、缓缓地。一遍又一遍。

她唱的次数太多。以致那歌词、那旋律,在我小小年纪的时候,竟也都记得烂熟了。

长大之后,才明白,为什么。而省城,正在家乡的西面。

等到我读三年级时,母亲也到了省城。我们一家总算团圆了。

家中虽是清贫些。每到中秋的时候,父母亲仍会买了瓜子、花生及水果、还有月饼来过节。加上妹妹,四个人,其实都不大喜欢吃月饼。太腻、太甜。但每年,一定会买上四块。不同的口味。每块月饼,用刀切了十字,分成四块。之后再分别组合,拿每块月饼的一角,拼合成一个新的。这样,四个人,每种口味的,就都尝到了。

早期的月饼,皮是酥的,像水晶饼。因此,我不喜欢吃馅儿,却喜欢吃皮。有时便在母亲面前耍赖,只将皮吃掉,馅儿还留在盘子里。母亲舍不得浪费,最终也都吃掉了。

看电视、吃月饼、聊天、望月……一年、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曾有几年,心比较野。竟连中秋的时候,也想和同学出去玩。但每次,都被母亲说。之后只好乖乖地回家过节。那时的我,好不知道珍惜。

母亲病重的时候,走不了路。需要坐在轮椅上。

那段时间,一过十一点,她便要人把轮椅推到厨房。之后,隔着玻璃窗,朝着一个方向,静静地望。

一次,妹妹不明白:躺在床上,不是更舒适些么?母亲指着远处的一辆车,回答她:“你爸说了,十一点多,只要看见那辆车,他就回来了。”

是,那时父亲出去授课,回来时乘的校车,正是那辆。

母亲节

又是母亲节了。

前些年,在母亲节刚刚为国人所知道的时候,每到母亲节,总想买束康乃馨给母亲。那一年的母亲节,终于买了一束送给她,却被她将我数落了一通,说那天的康乃馨太贵,我是在浪费钱。但我看得出,她很喜欢我送她的康乃馨。

从那以后,每年到母亲节,我都会买康乃馨。但每次,我都只买一只。火红的康乃馨,虽只有一只,配上了细小洁白的满天星,用包装纸精心装饰起来,也很漂亮。每一次,母亲都会欣喜地收下它,精心照料。

自从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买过了。可我真的很想再买了康乃馨,拿去送给她。哪怕,又是听她的数落,也好。

母亲很喜欢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她总是养不好花。到临近她去世的那两三年,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从哪里顿悟了,突然可以将花养得很好。于是,那个时候,家里的阳台上,似乎总有花朵在开放着。迎春、人参、太阳、月季、菊、牵牛……就连房间里,也常常放着插满了花的瓶子。

后来,她走了。她种的花,也陆陆续续的,死掉了。只余下了菊花。到了秋天,整个阳台上,满目的黄色。黄菊花。

黄菊花怒放了。冥冥中,母亲是不是也知道我在想她?

夜来幽梦忽还乡

昨夜,梦见自己回到家乡了。儿时一般,在外读书数月后回到了家乡。

老远,便看到外婆在大门外做什么。她却没有看到我。待我就要走到近前招呼她时,却进去了。

走到门口,那老榆树,那麦草垛,那小渠水,那石墩子,甚至树下那一眼眼的知了洞,都还是老样子。那样的亲切熟稔。

进了门,并不见外婆。却看到院中有许多人。大家都在忙碌着。窄小的天井里,母亲和几位本家的婶婶在蒸馒头。高高的笼屉,正被大家从锅台上抬下来。欢叫着小跑过去,喊着“妈!好久都没吃到你蒸的馍了!”说着便下手去掀那大大的笼屉。母亲惊喜我的归来,又赶紧轻打回我的手——还是那般,怕被蒸汽烫到。之后,仍是那般,摇摇头,笑我太馋……

楼外的电锯声把我吵醒了。睁开眼睛,外婆、母亲都不见了。

不见了。已很多年。

在遥远的地方。

以往快到清明或寒衣时,也会梦到她们。可今天,才九月初四。便梦到了。

难道,是今年雨水太多。她们,已经冷了?

该送寒衣了。

树下的回忆

在我的心中,不同的树,代表着不同的回忆。对于童年的许多记忆,便是由这些有关树的回忆拼接而成的。

故乡的院子里,种的树不多。前后院里,仅散落地种了几棵老榆树。据说,这是祖上留下来的。椭圆的树叶,看起来总是那么粗糙,似乎历尽了沧桑。每年春天,树上挂满的浅碧的榆钱,总将我肚中的馋虫一一勾出,再也送不回去。于是,千方百计地,爬上树去,一把撸了它,塞进嘴里……布满了密实裂纹的树干,老也不忘将我的裤子蹭破,为此,不知被母亲数落了多少回。

故乡官道的两侧,植的正是白杨这种高大挺拔的树。因此,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每一次远游,每一次归乡,都少不了,它的痕迹。见到杨树,又总能想起祖父来。那一年,正是他,轻轻地摘下一片杨树的叶子,做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小燕子,递到了我的手里。杨树,还是这杨树。每到秋天时,便把金黄的叶子簌簌地弃下,铺满地面。儿时的我,常找来细细的竹竿,一头削尖,一头缚了长长的线,扎了那叶子回去当柴烧。这活儿有趣的紧。常常是村中的孩子三五成群的,似拖了金色的长尾巴,在村里、村外到处游荡。

外婆家的前院里有枣树。每到果熟的时候,我的狂欢节便到了。直到后来离开家乡去读书,每到枣红时,她还会托人捎一包枣子来。枣子不是很大,可甜脆的诱人,常经不住我一阵囫囵便告罄了。

外婆家的后院里植了几棵泡桐树。开花的时节,我会捡起桐花放进嘴里,轻轻吸取蕊中的那份甜蜜。夏天,我常会折了已生得老大的桐叶当扇子,或是当作洋伞,遮住头顶上灼人的太阳。

幼时,故乡的塬上,常常长着大大小小的柿子树。红了的时候,远远地望去,很是漂亮。母亲爱吃柿子,最好吃临潼的小“火晶”。每年秋天,她都会买了成堆的柿子回来。只是,我们却都不是很喜欢吃那个东西,太甜了。于是,免不了会酸掉一些。这时候,母亲总会将酸了的柿子放入缸里,泡了醋。柿子醋是纯净透明的,舀一勺放入口里,酸凉的彻骨。不知为什么,那时的我很喜欢喝它,常趁母亲不在的时候,盛上一大碗,只一口气,便尽数祭了五脏庙。

入秋了

入秋了。

很想去塬上看看。去看看,塬头、沟里,一丛丛黄色的、白色的野菊花。一把把随风斜着的芦苇。一树树就要经霜的柿子。

还有,该已泛了红的野酸枣。虽是明知,它没有什么果肉。很多时候,只是一层皮,和一枚大大的核。却还是想去看看。一颗一颗地摘下来,填满口袋。收获那来自原野的喜悦。去尝尝。那是故乡的味道。

想到老院子里去看看。看看墙上生的野草。看看崖头上的那一抹绿色。枸杞子,该也红了吧。我的老院子,已经没有了。去看看别人家的,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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