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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曲百鸟朝阳

2020-11-02李玉莲

参花(上) 2020年11期
关键词:竹山山鸡树梢

“啾啾……”

“叽叽……”

“嘎……嘎……”

“叽叽……咕……”

两长一短,收音处高亢的应该是山鸡;“哦……啁……”一粗一细,收放自如的大概是翠鸟;“嘎……嘎……”直而响的无疑是喜鹊;“叽叽喳喳”“喳喳叽叽”,杂乱而无章法的自然是麻雀了……

醒了,但我依然不想睁开眼,也不想开手机看看几点了。从来没有过在鸟的合唱中醒来的经历,一时间竟无法辨清是梦境还是幻听。直到能在百鸟争鸣中约略辨识出自己熟知的几种叫声,才敢确认:昨晚,宿在山中;今早,是一曲百鸟朝阳。

赤脚,奔向朝东的窗子。“哧啦——”拉开窗帘,“哗……”阳光跌了满怀。拽着窗帘的手还没松开,就这样张着双手,任凭扑面的阳光撞击着晨起的慵懒。

从呆愣中回神,穿鞋,推门,“噔噔噔”地几步跨过回廊,扶住栏杆,面向朝阳。

太阳正好跳出东边山林的树梢,伶伶俐俐,清清爽爽。我們所住的铁皮屋嵌在半山腰,西边是被劈开的一壁青黛,东边是丰茂的深谷。出门往西,是绿草侵道的小蹊;东边却是腾空而悬。整个铁皮屋被几根粗壮的铁柱托起。俯视被树梢拱护的朝阳,朝阳俯照着一方清澈的池塘。潋滟的光波如跳动的碎金,幽幽的池面,奏响着喧腾热闹的金曲。丝丝缕缕的金线似浑然不觉自己是怎样搅乱了一池春心,兀自扯动、轻捻、挑逗,直至满池春水荡过来、漾过去沸腾成金花四溅。

“王巴嗒勾……王巴嗒勾……”,杜鹃极富穿透力的啼鸣,不知绕了几个圈,徘徊在那方池塘边的林丛里,让人无端想起了那句经典的“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幽碧的树,黄暖的晨曦,灰蓝的天,清脆幽远的子规啼,那是王安石的 “多谢殷勤杜宇啼”,那是无名氏《凤栖梧》里的“柳絮欲停风不住,杜鹃声里山无数”,那更是王维的“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那是不甘落后的小麻雀。扑棱棱,从紫叶李的枝头,飞到了松树的枝丫。不知是在忙着捉虫,还是要跟“王巴嗒勾”攀亲。而心事重重的杜鹃自顾声声啼着“不如归去”,果真就归隐到西边的山谷里去了。麻雀们也没有介意布谷的傲慢无礼,三个一簇五个一伙,叽叽喳喳地,从树梢降落草丛,再从草丛起飞站立树梢,乐此不疲。一只落了单的小麻雀,鬼鬼祟祟地钻进了对面铁皮屋窗下的缝隙里。隔了一会儿,又有一只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好久都没见它们出来。麻雀也会衔泥叼草做窝吗?还是它们巧借地势顺势而为?它们钻进去的那个缝隙,如果不是眼瞅着它们进去了,根本看不出那儿是有缝可钻的。两只麻雀都是从底下自下而上钻进去的,真不知被嘲只有“家臣子脑子”的麻雀,是怎么发现这“福地洞天”的。

直到我盯得两眼酸涩也没见那两只麻雀飞出来,倒是爬到窗边的几根紫叶李的细枝,让我一下子想起昨晚我们窗上的那几抹“鬼影”。

不知什么原因,我们入住的这一舍铁皮屋居然没有电。返回餐厅跟前台反映,回路,被疯长的青草遮没的小径越发幽深。小心翼翼地抬脚,唯恐惊扰了草丛中的虫虫鸟鸟。返回属于我们的铁皮屋,静等服务人员检查修理。三室一厅的“豪宅”里就住了我跟好友两个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粗粗转了转那三室。两室摆了双人床,一室装了高低床。室都不大,简洁而干净。然后我们就在那一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没电,但室内并不暗,因为铁皮屋外山道上的路灯高而亮。映着屋外的光,屋内的一切陈设既清晰可辨又蒙蒙昧昧,缥缈隐约,宛若影视作品营造出的琼台玉宇。我跟好友一人据了沙发一角,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好友本就性温娴静,一室的清辉中,静好如月中剪影,神秘如《蒙娜丽莎》。性躁的我居然也没有因为客居无电而生怨生嗔,平缓安静得连我自己都有点匪夷所思。

“你睡哪间?或是我们就睡高低床,来个彻夜长谈?”问着好友,我又起身到了东边的一室。这次没有开手电筒,朝东的墙上是一面巨大的玻璃,路灯的白亮,月亮的清幽,还有满天的星光,慷慨地泻了一室。下意识地朝着那片光亮伸出了手,就在双手要触及那透亮时却生生缩了回来,双脚也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那玻璃上分明有手在画,有影在舞!紧跟在我后面的好友差点被我后退的脚步绊倒,拉着我的手连问“怎么了”。我就着好友的手,指了指那面巨大的玻璃。两个惊魂未定的人都直直盯着那“手”那“影”,如定格的镜头。两个人同时挪步,伸手,头抵在玻璃上——一棵紫叶李的枝头,蹿得跟铁皮屋齐平,旁逸的细枝,在玻璃上抚摩着,缠绕着,如年轻的情侣深情厮磨,如孩童在母亲怀中撒娇。我跟好友对视,嬉笑出声——好一个鬼影幢幢!

“嘎叽——咕——”,一只山鸡的呓语,不知从哪个旮旯里传来,幽幽的,如惊悚电影中的画外音,在幽深静默的山中水纹般荡开。更诡异的是,不知哪个更深远更幽僻的角落里,“咕——嘎叽——”,是另一只山鸡睡梦中的应和!

这是竹山,这是竹山的夜。在这个断了电的竹山的夜里,我们的耳朵,我们的眼睛,恢复成了“人”的耳朵,“人”的眼睛!

一直到十点多,我们的铁皮屋才灯火通明。简单的洗漱后,我们的铁皮屋再次跟沉睡的竹山一起堕入“不知今夕何夕”中。

叫醒竹山的,不知是那对聪明的麻雀,还是那双睡梦中呼应的山鸡,反正叫醒我的是那曲百鸟朝阳。

作者简介:李玉莲,系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诸城作协理事会成员,《诸城文学》编辑,出版个人文集《草儿的颜色》。

(责任编辑 徐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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