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怀宁

疑似有自闭症的小女孩

“老师，我女儿肯定患有自闭症！”在电话中，这位妈妈的口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女儿整天畏畏缩缩的，没有一点儿大方的样子。家里来了客人，她也不打招呼，只会坐着发呆，还没有她3岁的弟弟会说话！我觉得她好像恨不得把自己锁在一个小世界里，最好谁都不要看到她。你说，这是不是自闭症的典型症状……”

第二天，我便在咨询室里看到了这个疑似有自闭症的小姑娘颜颜，她大大的眼睛里满含着胆怯。我微笑着迎上去。还没等她张嘴，她妈妈就嗔怪了她一句：“怎么见到老师也不问好？”小姑娘抿了抿嘴，抬头小声说了句“老师好”，就把头又深深地埋了下去。

和颜颜在咨询室里单独坐定，我开始问她在学校里的情况，她很开心地和我聊了5分钟，口齿清晰，丝毫不扭捏。为什么她的妈妈说她患有自闭症呢？

我问：“颜颜，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妈妈告诉你今天为什么来这里了吗？”颜颜摇了摇头。我解释说：“其实我是个老师，不过和你学校里的老师有点儿不一样。我是教爸爸妈妈怎么做得更好，同时也教小朋友怎样更好地与爸爸妈妈相处的。颜颜，你觉得平时和爸爸妈妈相处得好吗？”

听到这个问题，颜颜想了几秒钟，只说了一句“还不错吧”，便没有了下文，和刚刚侃侃而谈的样子大相径庭。我如果强行让她说，不仅会破坏我与她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感，甚至会加剧她对我的恐惧与防备。该怎么办呢？

我的大脑高速运转着，眼睛无意识地扫过沙发、茶几……当我看到茶几上摆着的水晶花瓶时，忽然有了主意。

我拿起那个花瓶，笑着说：“颜颜，咱们来玩一个游戏好吗？”颜颜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把花瓶递给她：“听过阿拉丁神灯的故事吧？阿拉丁摩擦了神灯，于是灯神就出现了，并且可以满足他3个愿望。现在我们把这个水晶花瓶当成神灯玩许愿的游戏，好吗？”颜颜点点头，小脸上隐隐现出了期待。

3个小小的愿望

为了让颜颜确信我對这个游戏是认真的，我与她剪刀石头布来决定谁先许愿。颜颜赢了，她开心地擦了擦花瓶说：“我希望爸爸妈妈能给我买一套芭比娃娃，要带好几套替换衣服的那种。”

“为什么想要娃娃呢？爸爸妈妈没给你买过吗？”听到我的疑问，颜颜的小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落寞：“我希望他们能把娃娃当作一件礼物正式送给我，而不是上街随便买个东西送我。我每年只有生日时有蛋糕，其他时间一件礼物都没收到过，可是弟弟有礼物……”我忽然明白了颜颜脸上落寞的原因。希望收到父母精心挑选的礼物，不仅源于玩具本身，更源于父母的用心。颜颜只得到了东西，但没得到“心”，而弟弟却得到了，难怪她失落。

我还没从颜颜的第一个愿望中走出来，她的第二个愿望又击中了我——她想要一个小小的平底锅。我好奇地问她：“是那种玩过家家的塑料锅吗？”颜颜着急地解释说不是的，是要真的能做菜的锅：“平时我最喜欢看美食节目了，我也做给爸爸妈妈吃过，但我只有一个小奶锅，没有炒锅，做菜好困难，妈妈说不好吃……”

我叹了一口气：“你妈妈为什么这样说？”颜颜神色黯然：“上周末我煮了西兰花，妈妈咬了一口就说太硬了、没味道，就不吃了……所以，我想要一个专门炒菜的平底锅，这样妈妈就不会说我炒的菜不好吃了。”

只剩下一个愿望了。我郑重地告诉颜颜，她想要什么都可以说，无论是具体的还是抽象的。这一次，颜颜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小脸，怯生生地说：“我希望妈妈不要那么凶……”

颜颜半垂着眼睛低声继续说：“妈妈经常觉得我事情做不好，不够听她的话。可是我真的努力了。我知道爸爸妈妈上班很累，所以我回家会自己做作业，陪弟弟玩，想让妈妈能多休息一下。妈妈如果能够对我温柔一点儿，多陪陪我，每天和我一起玩玩游戏、说说话，我真的会很开心……”

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颜颜的手背上。我轻轻地拍了拍这双小手：“颜颜，老师觉得你真的是个非常懂事的小姑娘。我想，你妈妈肯定是爱你的，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爱，老师想要帮助妈妈。现在，我们把妈妈迎进来可以吗？”颜颜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爱要先于管教

我把颜颜妈妈叫进办公室，把刚刚的经过告诉了她。她对我解释说，自己并没有亏待颜颜，有时着急也是为她好。听后，我温和地回应道：“颜颜妈妈，我当然能够理解你的用心。你很爱女儿，这毫无疑问。你希望孩子能尽快养成大方、开朗、自律、积极主动的生活态度，这样能让她在未来的生活中游刃有余。但孩子就像一株小树苗，你必须先施予足够的温情、关怀与信任，她才有力气茁壮成长。”

“唉，老师呀，我何尝不想温柔地对待女儿？”颜颜妈妈也抹起了眼泪，“但现在社会竞争太激烈了。我性格内向，不爱交际和沟通，真不希望颜颜以后也像我这样，如果她早早就养成外向开朗的性格，多交朋友，生活的路就会顺一些吧？”

“颜颜妈妈，我明白你的用意。但我必须要说，你的做法不可取。之前你武断地认为孩子有自闭症，自闭症的表现比较复杂，它不等于内向，这是你的认知错误。而且你在潜意识里把自己的焦虑投射到了颜颜身上。比如你解决不好职场问题，于是转移压力，认为只要孩子听话了，自己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但实际上，你再稍微理性思考一下就会发现这根本不可能，对不对？”

“孩子的成长有自己的规律，作为父母，给予他们最好的东西就是爱、理解、包容。从小被这三种养分浇灌过的树苗，才会有发自内心的力量笑迎未来的困难。管教孩子固然重要，但爱是第一位的，对吗？”颜颜妈妈有些脸红，但一句话也没有反驳。我想，她是明白问题所在了。

两天后，我打电话回访，接电话的是颜颜，她兴奋地告诉我，她许的愿都实现了，妈妈给她买了芭比娃娃和平底锅，和她说话也温柔多了。

当然，这不是花瓶的魔力，而是我偷偷与她妈妈通了电话。

【编辑：花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