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弘，字里仁，安定鹑觚人也。开皇初，迁授散骑常侍、秘书监。弘以典籍遗逸，上表请开献书之路。上纳之，于是下诏，献书一卷，赉①缣一匹。一二年间，篇籍稍备。进爵奇章郡公，邑千五百户。

时杨素恃才矜贵，轻侮朝臣，唯见弘未尝不改容自肃。素将击突厥，诣太常与弘言别。弘送素至中门而止，素谓弘曰：“大将出征，故来叙别，何相送之近也？”弘遂揖而退。素笑曰：“奇章公可谓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也②。”亦不以屑懷③。

寻授大将军，拜吏部尚书。时高祖又令弘与杨素、苏威、薛道衡、许善心、虞世基、崔子发等并召诸儒，论新礼降杀④轻重。弘所立议，众咸推服之。仁寿二年，献皇后崩，三公已⑤下不能定其仪注⑥。杨素谓弘曰：“公旧学，时贤所仰，今日之事，决在于公。”弘了不辞让，斯须之间，仪注悉备，皆有故实。素叹曰：“衣冠礼乐，尽在此矣，非吾所及也！”

弘荣宠当世，而车服卑俭，事上尽礼，待下以仁，讷于言而敏于行。上尝令其宣敕，弘至阶下，不能言，退还拜谢，云：“并忘之。”上曰：“传语小辩⑦，故非宰臣任也。”愈称其质直。大业之世，委遇⑧弥隆。性宽厚，笃志于学，虽职务繁杂，书不释手。隋室旧臣，始终信任，悔吝⑨不及，唯弘一人而已。有弟曰弼，好酒而酗，尝因醉射杀弘驾车牛。弘来还宅，其妻迎谓之曰：“叔射杀牛矣。”弘闻之，无所怪问，直答云：“作脯。”坐定，其妻又曰：“叔忽射杀牛，大是异事！”弘曰：“已知之矣。”颜色自若，读书不辍。其宽和如此。

（选自《隋书》卷四十九，有删节）

[注]①赉（lài）：赏赐。②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也：《论语·公冶长》中说“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意为宁武子在国家政治清明时很聪明，政治危乱时就显得很愚笨。他的聪明别人做得到，他的装糊涂别人赶不上。③屑怀：介意。④降杀：指丧服的逐级递减。⑤已：通“以”。⑥仪注：制度，仪节。⑦小辩：辩说琐碎小事。⑧委遇：信任，礼遇。⑨悔吝：灾祸。